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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一只老狐貍

圣旨來的有些莫名其妙,至少在魚恩看來有些莫名其妙。還好魚弘志當時在場,回來后將事情大致給他陳述一遍,這才知道自己又被李德裕舉薦,在皇帝面前露臉。

“誰給你出的騷主意?你可知道四處討好,可能反而四處都得罪。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弱勢的人絕對會吃虧。”

魚弘志看問題的方向有些特別,在他看來那篇文章就是在四處討好。用賑災法討好皇帝,用封侯封王討好節度使,用民役討好門閥,再畫一張美麗的大餅討好天下百姓。

只是每個人看問題的觀點不同,就注定他看到的結果也不同。也許在更多人眼里,那真是一篇解決問題的良策,至少在魚恩看來是雙贏的辦法。

“叔父何出此言?”

實在弄不明白老狐貍為何會這么想,所以才會有此一問。

夜色雖已深沉,書房里卻是燈火通明。魚弘志的眼神不好,書房里的燈光稍微暗一些就如同瞎子。就算是這般燈火通明,火紅的燭光還是讓他看東西模模糊糊,在桌子上下翻找許久才拿出一本奏疏。

這本奏疏很新,寫成的時間離現在絕對不遠。一臉疑惑的接過奏疏,魚恩終于發現自己錯在哪里。

奏疏上寫道:臣自感年邁,未能為大唐開疆拓土,有幸得以保全承德一鎮之地已是上蒼恩德,大唐之幸。然此并非臣無能,只是權力被過于束縛,做起事來束手束腳,無數良法不得施展。臣斗膽奏請陛下,封臣以王侯之爵,準臣行封地之事,屆時臣必將換陛下一個民富兵強之承德。承德節度使劉從諫。

聽調不聽宣的節度使確實想要王侯的爵位,但是他們卻不想放棄手上的權利。魚恩這篇文章正中他們下懷,到時候各路節度使都在自己的地盤上捐出一塊封地,他們便是名副其實的土皇上。至于封地的大小可不是朝廷說的算,強龍從來壓不過地頭蛇。

看完這封奏疏,用不可思議的表情看向魚弘志,他不明白,大唐王朝怎么脆弱到這種地步,連節度使交出的些許地方都控制不住?

“你還是想的太簡單,以為那些人精都白給么?就算交出些地方,他們也不會給朝廷連成一片的機會,他們只會像灑豆子一般,你交這一塊,我交那一塊。等朝廷去接收的時候就會發現,東邊節度使交出的地方,恰巧被西邊擋住,西邊交出的地方又被北邊擋住,根本不可能與朝廷現在控制的地方連成一片。到時候匪患橫行,他們便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再收回去。”

姜還是老的辣,老狐貍只需三言兩語便讓魚恩猶如醍醐灌頂,明白自己錯在哪里。只是還有一點他不明白,朝廷為何不駐兵?就算是連不成一片,只要駐軍便能打通。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說的就是人上了年紀,經歷的事情多,許多事情只需拿過來一看,便知道和原來那些事情相仿,少走原來的錯路。一臉疑惑的表情被老狐貍看在眼中,哪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先不說朝廷積弱,拿不出那么多兵,就算朝廷拿得出,可是朝廷還能相信誰?還敢相信誰?把兵將都派出去,沒有絕對的力量來討伐不臣,大唐將瞬間分崩離析。”

自安史之亂后,朝廷衰微,四方節度使擁兵自重,對朝廷時反時從,這便是唐王朝的結癥所在。因為一次次的反叛,朝廷已經沒有可信任的人,可信任的武將。生怕今天領出去的兵,明天回過頭來再打自己。

至于魚恩說的趁機撤掉節度使,改成郡縣制,哪個節度使是傻子?沒有兵權在手,哪有他們的逍遙王侯?到時候就是一邊收下王侯的封號,一邊找各種借口推脫交權。

如果真如那般,他還真是弄巧成拙,皇帝付出許多爵位,卻沒收回權力,魚恩還能討得好么?

當然也可以想讓節度使進京收權后再封王,只是這樣的空頭支票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買賬。估計買賬的,充其量也就是朝廷還能控制的地方。

讓魚恩感覺欣慰的是,老狐貍說了句:“還好陛下深知這些人的秉性,對這一點并未應允。”

事情到這里,魚恩才發現自己真的大錯特錯,險些釀成不可挽回的大錯,急忙躬身行禮,說道:“多謝叔父指點,魚恩險些釀成大禍!”

“得了,得了,你也不用謙虛,你那些騷主意也確實有可用之處,不然咱家也不會任由陛下降旨。”

說完話又拿出一本奏疏,與上一本不同,奏疏已經泛黃,一看就是陳年舊物,老太監能保存至今,顯然也是認為它頗為重要。

魚恩也不客氣,直接翻看起來,隨著目光移動,魚恩的臉上也跟著冷汗之流,如果說剛才的計策是他異想天開的笑談,那么這個計策連笑談都算不上,簡直是幫倒忙的豬隊友。

奏疏上寫的是門閥士族如何利用天災兼并土地,如何將百姓變成家奴,如何逃避賦稅,如何成為大唐最大的蛀蟲。

每逢天災,百姓缺糧之際,門閥士族便哄抬糧價,將本就虛高的糧價抬的更高,讓百姓買不起,只能傾家蕩產以求糊口。門閥士族要做的,就是在百姓傾家蕩產之時收購他們手里的土地,再等到他們難以為繼之時,伸出援手,將他們變為家奴。

還未等他看完,魚弘志忽然問道:“太宗貞觀十三年,大唐有戶三百余萬,人一千兩百多萬。武周神龍元年,大唐有戶六百多萬,人三千七百多萬。玄宗天寶十四年,大唐有戶將近九百萬,人口五千多萬。而至文宗,只剩不足五百萬戶,你可知這些人口都哪里去了?”

面對這個問題,魚恩的第一反應就是土地少了,戰爭多了,國家衰落,人口自然就會銳減。只可惜他想的遠沒有老太監多,更沒有些奏疏的人全面。

繼續往下看魚恩才恍然,原來人口少這么多的根本原因,并不是失去國土與土地,而是黑戶。

奏疏上寫的明白,百姓土地被兼并過后,為養家糊口只能去門閥士族家里做客戶。可是客戶需要繳納高額租金,一旦年景有個風吹草動,田地未能豐收,家里仍舊難以為繼。

反而那些甘愿變成家奴的百姓,無論風調雨順,還是天災人禍,門閥士族都會讓他們吃飽。而且家奴還有一個好處,不用交稅。百姓甘愿淪為家奴后,一般都會銷戶,由戶主統一繳納賦稅。若是戶主嫌家里的家奴太多,想偷稅漏稅怎么辦?那就少登記些家奴,讓那些家奴變成黑戶,沒有戶口,朝廷自然無從征稅。

兩下一比較,許多失去土地的百姓寧愿選擇當家奴,也不會去選擇當客戶。

怪不得那些老家伙都把他的文章奉若至寶,在皇帝面前使勁兒夸贊,原來自己正中那些人下懷,給他們名正言順收攏家奴的機會。

見他這幅模樣,魚弘志也不好過于責難,只能輕聲安慰:“陛下金口玉言,事情已經拍板,為今之計只能嚴加監管,莫讓那些人做的太過分。”

說完又嘆息一聲:“家奴也總比餓死好。”

最讓魚恩吃驚的事情還在后面,奏疏看到最后,落款上的人名居然是鄭注,那個素未謀面的便宜父親。

“叔父,這,這……”

看見他吃驚的表情,魚恩笑著問:“很吃驚是不是?咱家說過七宗五姓是你父親最強力的支持者,為啥你父親還會寫這篇奏疏?”

見魚恩點頭,老狐貍目光遠眺,似乎陷入回憶中。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寫這篇奏疏的時候,你父親還不是封疆大吏,只是節度使幕僚,咱家也不是太監,只是個落魄書生。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兩個走上兩條不同的路。你父親想借七宗五姓的力量登巔,再回過頭來治理門閥士族的隱疾。咱家則認為他有些異想天開,多半會偷雞不成反蝕米。所以咱家選擇向皇家靠攏,只有皇家為統治千秋萬代,才能有徹底根治的決心。只可惜,事到如今咱家也不知道究竟是他錯了,還是咱家錯了。”

從回憶中回過神,正視魚恩,老狐貍終于問出他最關心的問題。

“現在咱家只關心一件事情,你所說占城稻之事是真是假?光是真臘國這個名字便讓咱家苦尋許久,你是如何知道的那么清楚?”

臉色很端正,完全沒有笑意,聲音也很正式,這還是魚恩第一次見到他如此正襟危坐的模樣。

“西市有許多胡商,魚恩落魄時最喜歡聽他們談論各國風土人情來消磨時間。占城稻之事,魚恩有絕對的把握。只是有一個難題,如今南詔不臣,運送良種恐怕有些難。”

胡亂編撰的借口,顯然沒有太大說服力。聽到后面的時候,魚弘志甚至雙目微瞇,直視魚恩,仿佛要看透他的心。

魚恩哪里能不明白老狐貍心中想的是什么?他是害怕自己以運送艱難為借口,造個占城稻謠言畫餅充饑。

“叔父自可派人去查證,只是有一點要注意,需找真臘國人,或安南以南商人才可。”

說完忽然想起來這種商人長安城還真不太好找,急忙又補充:“廣州或許能多一些。”

也許是目的已經達到,也許是真的困了,聽完這句話,魚弘志打了個哈欠,隨口說道:“你先回去睡吧,咱家也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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