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文閉上眼睛,集中注意力,默默傾聽這間地下室記錄的回音。
起初是火焰嘶嘶的聲音,之后則是少女凄厲的叫喊聲,顯然是在死亡之前,她遭受了極為痛苦的摧殘。
但她的吶喊,誰也聽不到。
伊文暗暗猜測:或許兇手點燃這場大火,就是為了隱藏自己的作案過程,讓烈火掩蓋受害人的聲音——等到大伙兒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在火舌的嘶嘶聲與少女的慘叫聲中,還隱隱約約混雜著這樣的話語:
“你……竟然是你……我……我父親……我兄長……我們以前那么信任你,你竟然……”
盡管時間與噪音讓少女的聲音變得有些模糊,但伊文依舊能夠?qū)⑵渲械膬?nèi)容大致分辨出來。
兇手一定是一個和歐也妮·康納關(guān)系親近的人。伊文在心里推測道。說不定一直以來就隱藏在這座城堡里,在她、以及她的家人身邊蠢蠢欲動。
就在這時,伊文忽然留意到,在少女的嘴角,殘留著一些棕色的粉末,在她蒼白的面孔上,顯得格外醒目。
伊文的嘴唇忽然抿成了一條線。
在身邊眾人驚愕的目光注視下,他伸出手,猛然從肩膀的位置撕開了歐也妮的婚紗。
看到他對死去女兒的“非禮”,康納男爵本想?yún)柭曋肛煟柚顾@冒犯的舉動,但伊文接下來所說的話語,卻令康納男爵陷入了沉思之中。
“荊棘血,一種來自蘭蒂斯的劇毒,”伊文一字一頓地緩緩說道,“這種毒藥會使人渾身出血而亡,死亡的時候極為痛苦。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導致歐也妮小姐死亡的罪魁禍首,就是這種可怕的毒藥。兇手把毒藥強行灌入了她的口中,令她渾身出血,染紅了婚紗。”
聽到他的話,在場眾人都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盡管不少人都曾經(jīng)聽說過“荊棘血”的鼎鼎大名,但是當親眼看到它的毒性時,他們依舊會為之深感恐懼。
曾經(jīng)深得康納男爵一家人的信任……手頭有這種可怕的毒藥……殺死歐也妮的兇手,究竟是誰呢?
伊文突然想起了不久之前,他在波爾森貨輪的甲板上聽到的那組對話。
“全部都買?”
“全部都買。”
這里的“全部”,指的是否是波爾森手中擁有的所有毒藥?
也就是說,包括荊棘血,包括蘭蒂斯的眼淚,現(xiàn)在都可能在弗洛爾管家的手中?
如果這個人深得歐也妮的信任……那么弗洛爾管家,真的很可能是暗藏在幕后的那個兇手!
但問題在于……
伊文忽然想起,當弗洛爾管家在波爾森那里購買東西時,他說的是“奉命前來”。
當時他以為,康納男爵想要跟自己的過去一刀兩斷,卻又不便于自己出手,因此才派遣深得信任的管家前去購買毒藥。
可是……如果這一切都是男爵的主意,他為什么想要害死自己的親手女兒呢?
再或者……這根本就是管家的自作主張?
然而,管家這么做,他的動機又是什么呢?
是私底下的矛盾,還是對男爵感到不滿?
伊文不得而知。
大火留下的溫度依舊殘存于地下室中,久久都沒有散去,但是即便在這樣的溫度烘烤之下,伊文依舊情不自禁地流出了冷汗。
或許真實情況要比我的猜測更加復雜。伊文暗暗心想。現(xiàn)在,我根本無法通過作案動機推測出誰是真正的兇手。
但我相信,不論是誰,他一定在現(xiàn)場留下了蛛絲馬跡,只要能夠找到直接證據(jù),或許謎團就可以被隨之解開。
伊文回頭望去,他的目光從在場所有人的臉上一個個地掃過。
他看到康納男爵神情麻木地盯著自己的女兒,在他的眼角,隱隱約約流露出一絲懷疑,一絲憤怒,以及一絲恐懼。
弗洛爾管家沉默地站在原地,或許是因為害怕的緣故,他的臉色和墻壁一樣慘白,手指還在不經(jīng)意間微微顫抖。
如果兇手真的是他,那么這演技也太好了點吧!
至于埃德加和其他侍衛(wèi),則按照男爵的吩咐,并沒有靠近這片被鮮血浸濕的區(qū)域。他們的鎧甲反射著燭火的光芒,但他們的表情卻模糊在了陰影之中,顯得麻木而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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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去了多久,康納男爵終于從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中回過神來,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吩咐侍衛(wèi)門收殮起歐也妮的尸體,將她抬出這間散發(fā)著陰森恐怖氣氛的地下室。
隨后,他便按照伊文的建議,開始對地下室進行搜索,看看兇手有沒有留下什么證據(jù)。
但地下室空空如也。
甚至更早一些的回聲,都被淹沒在了少女凄厲的慘叫聲之中。
不過,伊文在地下室外、被火焰灼燒的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了一些意外的東西。
那是一灘焦灼的灰燼,以及幾個散落在其中的、微微有些發(fā)黑的金屬紐扣。
他蹲下身,將紐扣撿了起來,將其捧在手心,感知著它們依舊灼熱的溫度。
就在這時,站在他身后的弗洛爾管家臉色突變。
“這是你的?”伊文瞇起眼睛,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此時管家身上穿的衣服簡單樸素,放在婚禮這樣莊重的場合,似乎顯得有些寒酸。
管家弗洛爾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那你之前那套禮服呢?”伊文接著問道。他感覺自己離真相越來越近了。
“我……我不知道。”管家茫然地搖了搖頭。
紐扣上殘存著烈火燃燒的聲音。
伊文的目光掃過地上的灰燼,最終回到了管家的臉上。
毫無疑問,他在說謊。
他住在一樓。在男爵的城堡之中,只有他住在一樓。
一樓,那是離地下室最近的地方。
也就是說,在烈火燒起來的瞬間,整個城堡中,只有他擁有充足的時間,從地下室回到自己的房間,然后換一身衣服,再沖出城堡朝著賓客們大喊“著火了”。
至于他之前那身禮服,或許是因為在作案過程中被燒焦了,他想要銷毀證據(jù),就干脆把它扔進了熊熊烈火中,付之一炬,只余下伊文手中的金屬紐扣。
真相,往往體現(xiàn)在細節(jié)之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