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就聽到吵雜的聲音，清顏大包小包往車上搬，還有兩人扛米包的工人，“丫頭，干嘛呢，這是？這么多米？”

“晟希，起啦？”爺爺走了過來，“今天是思源日，要不要跟顏顏一起去啊？”

“思源日？”

“是啊，這是祖輩們留下來的規矩，以前顧家是德安鎮的大地主，也是米商，飲水思源，每年固定時間向鎮里的窮困人家派發米糧，故稱‘思源日’”爸爸上前解釋，“現在生活好了，溫飽大多不再是問題，窮人也少了，便把米糧贈給鄉里的福利院，敬老院。晟希，一起去吧，也好有個照應。”

“好啊好啊！”季晟希答應得挺快的。

“正好，不多不少，辛苦了！”清顏點收完，轉身看了看季晟希，“要一起是嗎？那就走吧，德叔，可以開車了，爺爺爸爸拜拜！”

“小心點，早點回來！”

一路上，季晟希一直偷偷盯著清顏，一邊傻笑。

“你干嘛一直盯著我，我臉上有東西嗎？”清顏擦了擦自己的臉。

“因為我的丫頭很美啊！美得讓我沉醉。”

“得了吧，我都起一身雞皮疙瘩了。”

“哈哈～看來我們的顏顏大小姐，有意中人嘍！”德叔聽到季晟希的甜言蜜語，也取笑起清顏來。

“德叔，別胡說，好好開車。”

“是是是，我的大小姐，你們繼續，當我不存在就好。年輕人，加油！”

“謝謝德叔，丫頭，我唱歌給你聽吧”

“不用了，你好好待著就行”

“那多悶啊，多少人想聽還聽不到呢，便宜你了。”季晟希說唱就唱，他的聲線很柔很柔，好像在哪聽過。

‘留住你一面，畫在我心間

誰也拿不走，初見的畫面

哪怕是歲月，篡改我紅顏

你還是昔日，多情的少年

……

……’

清顏聽著歌，倚靠在季晟希的肩膀，睡著了。車穿過泥濘的小路，來到福利院。

“丫頭！醒醒，到了。”季晟希輕輕拍了拍清顏，清顏掙開了眼，打了個哈欠。

“這么快到了！肯定是你唱的太難聽了，把我都催眠了。”

“什么太難聽，你別跑。”

剛進福利院門口，孩子們就沖了過來，“清顏姐姐，清顏姐姐！”

“小心點，別摔了。”清顏趕緊去接快要摔倒的孩子。

“清顏，來了？”福利院的院長出來迎接。

“院長，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朋友季晟希，今天一起過來幫忙的。”

“你好！我是福利院的院長”

“院長您好！叫我晟希就可以。”

“朋友，我看啊，是男朋友吧。”院長打趣問道。

“真是普通朋友，你別愣著呢，趕緊幫忙卸貨去。”清顏推了推季晟希，省得院長再多問什么。

“是是是，這就去。”

忙活了一個上午，季晟希滿臉都是灰塵，少了裝模作樣，倒是多了幾分可愛，清顏遞過去一瓶水，“累了？喝點水吧。”

“丫頭，這些孩子？都是孤兒？”

“是啊，早年有很多外地人來這務工，生了孩子，養不起了，就丟到福利院門口，大多都是女孩，院長就收留了這些孩子。”

“天下怎么會有這樣的父母，自己的孩子，怎么會這么忍心。”

“當你活不下去的時候，你就會忍心了，”清顏看過了太多這樣的事情，早就不以為意，“人心是很脆弱的，經不起太多的折磨，活下去有時候比任何東西都來得重要。”

“丫頭，看來你是真的經歷過太多太多，才會有這么深的感慨。”

“經歷不敢說，但是早前寫書采集素材，了解過很多問題家庭，什么荒唐事都有，已經見怪不怪了。”

“別皺著眉頭，容易老，”季晟希捏了一下清顏的眉心。

“別鬧！”清顏打了一下季晟希的手。

“丫頭，昨晚我說的話，你再好好考慮一下，我是真心，我發誓，一定一定對你很好，很好很好很好。”

清顏看著一臉認真的季晟希，“不考慮，你別再說了。”

“為什么呀？不管，我就要你，我只要你。”季晟希對著天空大喊，“顧清顏，這輩子，下輩子，我只要你一個，我要定你了……”

德叔他們看著這對小年輕，笑了。

“丟不丟人，不理你了。”清顏很不好意思地走開了。

下午去了養老院，把東西整理好，清顏便同往常一樣，去看望王奶奶。

“王奶奶～”

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坐在石亭的角落，慢慢地回了過頭，看到清顏，露出了笑臉，“來了，？”

“王奶奶有乖乖聽話嗎？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嗎？”清顏像對待孩子一般問王奶奶。

“有，有有！你這丫頭，每每來都要嘮叨個幾遍，我老婆子，哪敢不聽話。”

“是嗎，那這樣的話很乖哦，顏顏說過，乖乖聽話會有獎勵，看看這是什么。”清顏從背后掏出來一個柿餅。

“柿餅！”王奶奶接過手，“我可好這口了，甜甜糯糯，可好吃了。丫頭，還是你懂我！”

“給，我可是偷偷瞞著護士姐姐給你帶的哦，就一個，不能吃多。”

“好，就一個！”王奶奶像孩子一樣比劃著一。

“還是清顏有辦法，這王奶奶就只聽她的話。”一旁的院長說到。

“這，這怎么說？”

院長看了看季晟希，“你不知道吧，這王奶奶啊，剛進來的時候，可是不配合了，說是自己要住養老院，可真正進來了，卻怎么也不開心，這父母哪，都是為了兒女，王奶奶的兒子兒媳不怎么待見她，為了不成為負擔，就自己說要住進來了。

頭兩個月，飯也不怎么吃，話也不說，人消瘦得，給她兒子打電話，都說忙，一次都沒來看過，老人嘴上不說，心里可難受了，覺得自己被遺棄了，就自我放棄了。

好在啊，清顏來了后，說也神奇，王奶奶竟然待清顏像自己孫女一樣，只有清顏的話才聽，興許是清顏對王奶奶像對家人一般真心吧，后來，這王奶奶就逐漸好了起來。”

護士陪著王奶奶去做體檢，清顏走了過來，“你們在說什么呢？”

“清顏哪，在說王奶奶的事，還是你有辦法，有心！”

“盡一份薄力而已，這是王奶奶最愛吃的柿餅，剛剛她吃了一個，剩下這些您幫忙交給護士姐姐，隔一段時間給王奶奶吃一個，我怕她嘴饞，忍不住全吃了。”

“還是你細心，交給我吧，你們聊，我還有事要處理。”

“您慢走～”

季晟希看著清顏，眼前的這個丫頭，本是那樣嬌弱需要呵護，卻奈何如此強大。

“你看什么？”

“我看我的丫頭怎么這么善良。”

“人之初性本善，只是后來境遇不同才有所改變罷了。王奶奶搬進養老院三年了，她總愛一個人，在院落的一角，看著夕陽跌落，再看著太陽升起。”

清顏跟季晟希講起王奶奶的故事，“王奶奶年輕時，是個很漂亮的女孩，追她的人，從村頭排到村尾。每天都會收到各種各樣的禮物，可她唯獨鐘情于一個只會送她情詩的男子。

翩翩少年，詩情豪邁，難免動心。后來他們倆結婚了，生了孩子，搬到了城里去住。為了照顧孩子，王奶奶成了全職媽媽，可城里的誘惑多大吖！

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她的老公認識了同個車間的同事，出軌了。就算這樣，王奶奶還是裝作不知道，努力維系著整個家庭。

日積月累，那個男人對她越來越不耐煩，嫌她只會嘮叨，只會花錢，后面更是對王奶奶拳打腳踢，甚至于把她打進了醫院。

后來那個男人，求王奶奶跟他離婚，放他自由，王奶奶答應了，帶孩子回了娘家。后來孩子長大成家了，王奶奶不想成為孩子的累贅，就主動提出要搬到養老院。”

“沒想到，王奶奶還有這么坎坷的人生經歷。”季晟希發出了感慨。

“曾經的海誓山盟，曾經的一生一世，到底還是經不起歲月的考驗。晟希，我想告訴你的是，一時的感情沖動，造成的可能會是終生的遺憾，又有多少人，能真正保證一生不棄呢。”

“丫頭，我不會的，你相信我！”

“相信你？你拿什么保證？你又有什么資格保證？”清顏冷冷笑了，“曾經我以為，只要有愛，就可以守候，可是我發現，即便是愛情，也可以有很多程度，很多種類，沒有誰能保證永遠。”

“丫頭，我可以，我真的可以，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連自己都不相信，又怎么相信你？一個墨痕，已經讓我遍體鱗傷，我真的累了。放過我吧，你該有的幸福，不屬于我。”

清顏的決絕，讓季晟希無法再說下去。但是他的心里堅定著，這個從小就認定好的人，他這輩子，只要她。

回到顧家已是傍晚，吃過了飯，稍作休息，德叔取來了茶具，顧仲賢在花園泡起了茶，明月當空，花開正好。顧學知搬出了琴跟蕭，“顏顏，爸爸新作的曲，給爸爸評上一評。”

“成品出了吖！這么快，上次媽媽還說您只作了個開頭，感情您跟媽媽偷偷瞞著我。”

“哪敢哪敢，我的小祖宗，就跟你媽媽合奏了一次，就一次。”

“瞧你得意的，指不定顏顏聽完還不喜歡呢。”素心在一旁邊調弦邊說。

“那不能，顏顏，爸爸跟媽媽給你演奏一遍，你哪，聽完給爸爸來個點評。”

“是，顏顏遵命！”

顧學知拿起蕭，吹了起來，白素心撫琴，兩人合奏默契，琴音伴著簫聲，源遠流長，二人還不時深情對望，清顏跟著旋律，翩翩起舞，此情此景，真真是花好月圓人團圓。

季晟希看著這一家子，看著這和睦溫馨的一幕，他落淚了，這么美的琴音，這么美的舞蹈，這么祥和溫馨的氣氛，多么讓人羨慕，這是他這樣一個磨碎家庭這輩子都無法擁有的，他很慶幸，清顏能在這樣的環境，這樣有愛的家庭成長，雖有不幸，卻也有萬幸。此刻，他覺得自己身處其中，便真的就像是顧家的一份子，借著這份愛，他也感受了一次溫暖。只是他不知道，很多事情，都只是浮光掠影，終究逝去。

待了這么些日子，經紀人一連十幾個電話，季晟希不得不回去了。媽媽準備了許多家鄉特產給季晟希帶回去，“這些都是家里自己做的，帶點回去嘗嘗，有空常來玩。”

“一路順風，”爸爸湊到季晟希耳朵邊，悄悄說道，“小伙子，加把勁，等著你叫‘爸’呢！”

“放心，叔叔，我會努力的”

“說什么呢，笑的那么開心。一臉奸詐的樣子”，兩個男人間的悄悄話，肯定只能是說女人。

“丫頭，給，”季晟希拿出一個禮物盒，“待會再拆，我走了，要想我！我也會每時每刻都想你的。”

“沒個正經，小心開車吧！”

季晟希回去后，清顏拆了盒子，是一幅畫，畫的是清顏，不同的是，那是老去的清顏，滿臉皺紋，白發蒼蒼，旁邊還有一封信。

‘丫頭，沒有人能夠逃得過歲月，這是我能幻想到的你老去的模樣，我想那時候我也是糟老頭一個了，到那時候，最幸福的事莫過于牽著你的手，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走向生命的盡頭。而現在，我所希望的幸福，也只是牽著你的手，陪你一起走。’

清顏感動了，季晟希的堅持，他的細膩與溫柔。可清顏還是猶豫的，過去的傷太深太深，她不愿去想，任由命運的齒輪自己轉動，任由緣分去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