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要殺伐了。
正文
“好，好亮的光啊……”遠處歇息的萊爾多茗特只覺得眼睛一陣微微的脹痛。她下意識地把右手擋在眼前，嘗試把眼睜開。
那簡直如同第二個太陽般耀眼，她只感覺自己身上暖洋洋的，連傷痕都不再作痛了。
一旁的覬曉也感受到了這柔和的光。他微微張開雙臂，讓自己的每一寸肌膚都沐浴這神圣的光芒。
“是啊，光明已經降臨了。”他這樣感慨道。
仿佛是太陽落在身上，切割自己的鎧甲與體內呼嘯的引擎。那是一種無比刺眼的光。
迪斯托瑞只覺得有一股無比炙熱的力量將自己團團包圍，將自己的一切融化。不爾瀆斯那駝背的身子在這一刻是那么地高大，如同巨人屹立在自己跟前。
他還是剛剛那個被自己壓制得毫無還手之力的老人嗎？迪斯托瑞再一次被震撼了。這片在億萬年前被他踐踏成灰燼廢墟的土地在他沉睡之刻究竟孕育了什么？
他無法釋懷，這一擊把自己引以為傲的一切全部斬切破碎。
在灼熱的風中，一只剛勁有力的拳頭，映入眼簾……
“咚！”
迪斯托瑞甚至能感受到那血肉下堅硬的骨骼。不爾瀆斯的爆發力遠超他的臆想！
他只覺得胸口的能量流瞬間紊亂，下一秒便如同一顆流星，擦著刑古索斯格的耳朵整個人飛了出去。
他落入水面，激起一大圈飛濺的水花。沖天的浪潮如同一副鐵幕，將湖面與頭頂的藍色艷陽隔絕開來。
這一瞬間，那耀眼的光芒有內而外把水幕照得透亮，煞是壯觀。
水幕落下，金光退散。刑古索斯格收回臉上的驚訝，將發絲沾上的水珠抖落干凈。他并不恐懼，因為他已經觀察到不爾瀆斯體內的能量密度正在飛速降低。
若是數百年前，自己在他手下或許撐不下三招。可如今日落西山，英雄遲暮，不爾瀆斯終究如同殘陽般無法挽回地日漸衰老。
待到不爾瀆斯精疲力盡之刻，就是自己拿下王鯤殿之時！
“啊啊啊啊！不可饒恕！”
突然，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從湖下傳來，氣勢之渾厚連水面都蕩漾出一圈波紋。
不對！這不是水面在蕩漾，這是整個湖連同王鯤殿都在顫抖！
怎么回事？
不遠處交戰的趙啻賢與沐爾凡灀兩人的交鋒也被打斷，兩人均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影響得步伐不穩。
只見那掩埋了十萬鐵騎軍殘骸的平靜的湖躁動起來。一抹渾濁的紫光透過湖水，在水面下閃爍。
那能壓！那鋪天蓋地的能壓！
“嗖通——”
散發著紫光的藍色的魅影躍出水面，挾帶著毀天滅地的暴怒重新降臨世間！他身上沒有一絲傷痕，精亮的鎧甲仿佛堅不可摧。
他咬著牙，一雙銳利的雙眼中是無法阻擋的殺意。如同燃燒著的火焰的瞳孔令人無法直視，那是魔神恐懼的氣息！
“無知狂徒，居然還不知悔改。”
不爾瀆斯卻沒有表現出更多的驚訝。他的聲音此刻全然沒了蒼老，更像是青年那極具磁性的充滿力量的嗓音。他的臉上沒有恐懼，因為他的整個臉已經是一團光。
光又怎么會有恐懼呢？
迪斯托瑞哪能受得了這種挑釁。他的右手一張，沉入湖中的劍便立刻如一只犀利的魚鷹，從水中射出。
那劍，鋒芒不減，向這片湖訴說著魔神不朽的傳奇。
就在那一瞬間，他的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蝗蟲般鋪天蓋地的無數幻影。每一個迪斯托瑞皆揮舞著那柄魔劍，勢如破竹地向不爾瀆斯殺來。
他是毀滅的化身，他是上古魔神！
光芒會被掐滅嗎？
數千個迪斯托瑞如同旋風，把不爾瀆斯封殺，掩藏……
“圣靈封暗劍。”
那是！
一縷金光，從雜亂的模糊的旋風中射出，擺脫一切的束縛，射向天空，射向宇宙。
第二縷！
像是又一柄利劍，破開灰暗的封鎖，直達遠空的霧靄。
“轟！”
只聽落雷般的一聲炸響，沖擊波攪起被粉碎的灰燼席卷了整個湖面。煙塵散去，不爾瀆斯的劍發著耀眼的金光。他的鎧甲不再是暗金，而是炫目的耀金色。
比覬曉的金翅更加尊貴，那是皇者才會有的氣息！
“真是恐怖的一擊啊。”
一個陰冷的機械音從身后十多米外傳來，迪斯托瑞借著慣性降落在地。他的劍上燃著紫色的烈焰，左手下意識地去撫摸臉上的一道狹長的細痕。
他當然不會痛，但屈辱鞭撻著他的心，比傷痕更痛。
這一擊就粉碎你！
絲毫不留給不爾瀆斯喘息的機會，迪斯托瑞左腳蹬地，迅猛地撲向不爾瀆斯。百米的距離，眨眼間便只剩咫尺。
他以一個難以置信的速度快速揮劍，斬出一道道幻影般的能量波。其速度之快，只能看見一團模糊地紫色來回揮動。
不爾瀆斯又怎會讓他如愿？
只見他以一個更快的速度沉穩地抖動手中長劍，精確地抵消迎面而來的每一擊。電光火石之間，兩人皆揮出不下千斬，肉眼能捕捉到的，只有一紫一黃的兩團亮光來回碰撞。
“撼地歸元！”
一個難以察覺的空檔，迪斯托瑞躍向高空中，舉起了那讓人膽寒的大劍。暗紫的能量頓時將劍身包裹。
那并不是燭鯉的象征光明與榮耀的耀紫，那是暗夜腐朽的紫，是太陽墮落時被接管他統治的夜吞噬的最后殘喘的紫。
他落下了劍，一輪十米多長的能量斬擊脫出劍身。它如同兇猛的鐵騎，沖向依靠噴射引擎懸浮在湖面的不爾瀆斯。
不爾瀆斯不閃不擋，反而持劍逆著這恐怖的一擊沖去。他是一位富有耐心的老劍士，在這凜冽的大風中，在氣勢逼人的炫目的光前，沉穩地……
出刀。
金黃的劍掃過能量波那沖擊力極強的鋒芒，將它一分為二。不理會自己披風的一角被它的余勢削下，他舉劍刺向了迪斯托瑞。
這么慢也想刺中我嗎？迪斯托瑞不屑地撇撇嘴，向左側傾身閃去。
然而直到自己胸膛的僵硬傳入機械中樞時，他才發現，自己落入了不爾瀆斯預設的陷阱。
五對能量圓環對準自己的胸腔，射出粗壯的金黃色能量柱體，穿透自己的身軀，與另一邊的圓環匯合。
緊接著，四條金黃的鎖鏈也憑空出現，將自己的四肢死死地纏住。
鎖鏈所至，王的尊嚴蕩然無存。這怎么可能！憑自己的實力，居然掙脫不了這些弱不禁風的東西！
“你是不會成功的。這些鎖鏈，是全體十六神軍將士的鎧甲能量所化的。你以為，你一人之力就能撼動整個上下一心的十六神軍嗎？”
不爾瀆斯厲喝道，手中的鯤神大劍已然覆蓋上一層金光。
鋒銳的劍刃劃破迪斯托瑞的鎧甲，將他整個人從高空中斬飛，使其再次飛出數十米遠。
堂堂的上古魔神，居然被一個老頭子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這份恥辱不將其千刀萬剮，難以咽下！
迪斯托瑞怒喝著在空中穩住陣腳，同時一藍一紫兩股龐大的能量流在他身后驟然匯聚。那是他最后的底牌。
“狂龍滅殺！”
話音剛落，兩股能量儼然在一剎那化為兩頭猙獰的巨龍。劍鋒所致，龍息讓一切蕩然無存。
巨龍向不爾瀆斯，這位經歷過大犬座抗擊戰暨混鯤衛國戰爭洗禮的統帥發起了沖鋒。這股狂暴的能量蘊含的威力，足以讓一切防御崩解。
然而，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不爾瀆斯微微一瞇眼睛，他早就知道迪斯托瑞想要干什么。不閃，這狂暴的一擊就會對自己造成重創；閃了，王鯤殿將會受到毀滅般的一擊。
他當然會選擇前者！
“金鯤神體。”
只見他雙手張開，一面厚實的能量巨盾出現在身前。仔細觀察可見盾上那些細密的符文，那是混鯤自古相傳的鎧甲禁法。
來了！
已經打上來了！
只覺得四肢頓時如灌鉛般沉重，那濁藍的能量似重騎的馬槊狠狠地扎刺上來。
龍頭潰散，取而代之的是不斷在盾上向前沖擊的一股巨柱般粗的能量。
不爾瀆斯疲于應對，曉啟的能量瞬間耗去小半。他來不及歇息，另一頭紫色的龍也如陰魂不散的野獸般沖擊上來。
可惡……
不爾瀆斯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在一寸一寸地被不可逆地推向瓦解的邊緣。
難道老朽就要在此……
突然，一股溫暖的不可描述地東西從后背涌入心頭，通向自己的每一根血管，經絡以及繃緊的肌肉。
“燭鯉！你！”
不爾瀆斯扭頭看去，燭鯉的右掌正按在自己的后背，將那蘊藏在機體內的所有能量輸入進自己的鎧甲。
高度緊張的鎧甲系統頓時恢復正常，各項數據紛紛開始回升。
“恕我抗命，戰后仍您處置！”
燭鯉那一向僵硬的臉上此刻居然涌現出他根本不應該涌現出的狂熱，那是戰士的激情。
緊接著，又有兩只手搭在他的后背。一只細嫩白皙，而另一只則溫暖有力。那是萊爾多茗特在覬曉的攙扶下來到他的面前！
“冥娜羅特，打開我們所儲備的所有能量。”
“可是……”
“照做。”
“是！”
另一股青色的能量從遙遠的蛇神軍軍區發射出，落在自己的身上。
“總隊長大人，我也來助你一臂之力！”
托魯寬大的手掌也搭了上來……
“總隊長大人，你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那是又一只粗糙的布滿細鱗的大手……
一只又一只，又一只……
“嗡嗡嗡——”
低沉而有力的聲音響起，在一望無際的湖面回蕩。金光在迪斯托瑞的眼中旋轉著，他看到一股稠密的能量在那面盾前聚集，如同卑微的草聚攏在一起，合為無可撼動的……
堅壁。
那是一個人與一群人的杰作！
那是撼動一切神靈的無比偉大的力量！
那是希望，那是混鯤帝國不朽傳奇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護世眾神光！”
“轟！”
那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
金光將那兩股濁流吞噬，消解為自己的一部分。如同光必然要洞穿暗影一般，洞穿迪斯托瑞的胸膛。
發燙的機械引擎停止了轟鳴，能量的流動亦緩緩減慢。身軀，變得無力，言語失去意義。
那束光芒依舊在茫茫寰宇中前行，永遠地唱著，傳遍每一片星云。
燭鯉倒下了，臉上露出疲憊的微笑；
萊爾多茗特倒下了，如釋重負的神情讓她顯得格外美麗；
覬曉倒下了，淺綠的碎發把光輝過濾成另一種顏色；
格勞瑞倒下了，巨口中呼出大片渾濁的白氣……
迪斯托瑞被迫跪了下來，手邊的大劍化作飄飛的灰燼，再次散入無垠的萬千次元之中。
自己敗了。
擊敗自己的不是這些十六神軍的統帥，而是這片土地，或者說這個宇宙。他終究有一天會明白，擊敗自己的永遠都只能是自己，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鳥雀沒有戰勝自己的翅膀，沒有捕捉到蟲饑餓致死；雄獅沒有戰勝自己的爪牙，在對陣之中身亡；戰士沒有戰勝自己的劍，在沙場被無情擊殺；魔神沒有戰勝自己所選擇的道路，最終被這個曾經擁戴他的世界扼殺。
我敗了，跨越億萬年，還是這樣的結果。就像億萬年前一模一樣。
罷了，現在我已經退出戰場了。
胸腔上的大洞還在閃爍著電光。迪斯托瑞踉踉蹌蹌地爬起，轉身就要走去。
然而，在他回過頭的那一刻，一柄漆黑的劍卻貫穿了他的頭顱。
“想去哪里呢？魔神大人？”
刑古索斯格將頭湊到他的跟前，靜謐溫和的眼下隱藏著的無盡的野心與殺意在這一刻迸發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