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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霜月冷煙婷

這個世界是如此殘酷,有些人活著但形同走尸,有些人死了卻還要被迫活下去。

對于牡丹而言,當自己的生命經歷第一次死亡的時候,她甚至都沒有感受到一絲痛苦,仿佛只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醒時分,她便成為了引路人,成為了燕城郊外,梅花林深處這碩大宅邸的第一位入住的人。

那個時候,還只有牡丹一個人。

梅林深處,每一日都是如此的靜悄悄。

但這仿佛已經死去了許久的宅子,終究是因為牡丹的到來,而漸漸復蘇。

可那一段時間里,牡丹卻感覺,這日子過得比面對死亡的時候都來的可怕。

在白梅到來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里,牡丹甚至都快忘了,自己的嘴,該如何開口說話。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春去夏來,秋走冬臨,牡丹不知道自己一個人究竟在這里等待了多久,終于,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嚴寒傍晚,她等來了入住這大宅邸的第二位引路人,便是如今的白梅。

當初,自己一個人是如何生活過來的,牡丹已經記不清了。

但是白梅出現在宅邸大門口的那一晚,牡丹至今還是記得一清二楚。

那一夜的白梅,一身破爛的衣服白得發黃,臉上、身上卻是濺滿了鮮紅鮮紅的血跡。

但尚年幼的白梅對此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像是一個被嚇壞了的人偶一般,就這么眼神呆滯地愣在了那里,漫天大雪落到她裸露著的肩頭,她也沒有覺得冷。

直到牡丹將她帶到屋子里的暖爐邊的時候,白梅的雙眼才終于漸漸倒映出了火的光芒。

那一夜,一個年幼的女孩兒哭聲,在這大宅邸里,整整徘徊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雪漸漸停息,哭聲才漸漸消失。

不過,那個時候的白梅,還不叫白梅。

那個時候的白梅,還記得自己的本名。

柳煙婷。

京都燕城四大氏族之一的柳家千金,柳煙婷。

也是當年駭人聽聞的柳家滅門慘案中的受害者,柳煙婷。

“你的聚魂石,是一朵梅花呢。”第二天雪停的清晨,當牡丹幫柳煙婷整理她身上的衣衫的時候,打開了自己看往彼世的那一雙眼睛,看向柳煙婷體內的聚魂石。

“梅...花?”柳煙婷只是迷茫地看向牡丹,似乎已經忘記了,梅花,該是什么樣子的。

“嗯。”牡丹溫和地笑著,點了點頭道,“從今往后,就叫你白梅吧。”

“...好......”白梅微微垂下了她白皙的臉蛋,輕輕應了一聲,任由牡丹幫自己打理著自己那一頭已經剪不斷理還亂地長發。

直到現在,牡丹也依舊不知道白梅的本名是什么。

因為她從沒問過。

因為她也從未提起過。

只是偶爾會看到,白梅站在這梅花林中時,會抬頭望向遠處,似是在發呆,又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牡丹也曾站在白梅站過的地方,以相同的角度望向相同的地方。

但眼里所看到的,除了這一片深深淺淺的梅花林以外,便只有那隱約可見的燕城城墻頭的飛檐了。

“大姐...”

“大姐......”

“牡丹姐姐......”

朦朦朧朧之中,感覺似乎有誰在喊自己,牡丹緩緩地睜開了雙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意外的是海棠那一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

“牡丹姐姐你終于醒啦!這書有那么無聊么?居然都能把牡丹姐姐給看睡著了......”海棠嘟囔著嘴,一雙眼睛朝著牡丹手下扣著的竹簡瞄去,但看了半天也沒有看懂些什么。

或者應該說,上面的每一個字海棠大抵都是認識的,但當把這些字都給湊到一起的時候,她便不認識了。

牡丹微微一愣,這才順著海棠的視線往自己手下靠著的那一卷竹簡看去,這才意識到,剛才自己居然在這書案上給看睡著了。

自己是太累了么......

牡丹無奈地一笑,抬眸,這才發現此時站在她面前的,其實并不只海棠一個人,海棠身后,還并排站著鈴蘭和雛菊兩人。

雛菊一臉靦腆地低著頭站在那里,手指一直在不安分地互相繞來繞去,鈴蘭則是雙眼憂心忡忡地看著自己。

看來,又讓鈴蘭擔心了啊......

牡丹微笑著開口道,“今天應該是你們三人啟程去清州的日子吧。”

鈴蘭剛想開口說些什么,但還是被早已湊到牡丹跟前的海棠給搶了先。

“對呀對呀,牡丹姐姐,所以走之前想要再來看你一眼嘛~也不知道這次一去,什么時候才能回來了......”海棠說著說著,一直活潑好動的她也是難得在臉上露出了落寞的神情。

“清州并不算遙遠,你們此次一去,順利的話十日便可回來了。”牡丹微笑道。

“真的?!”海棠眼里一亮,“我還以為要去好多個月呢!”

“嗯。”牡丹點了點頭,然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溫和地補充了一句,“只要你好好聽鈴蘭的話,不要亂跑就可以早日回來了,知道么?”

“嗯!我知道啦牡丹姐姐。”海棠重重地點了點頭。

“雛菊。”牡丹便又看向一直唯唯諾諾站在后頭的雛菊,喊了一聲,“到這里來。”

“牡丹姐姐......”看到牡丹看向自己,雛菊便低垂著眼眸走了上去。

“雛菊,你也不要害怕,不管發生了什么事情,都有鈴蘭照顧你,你和海棠之間也要互相照應,互相扶持。”牡丹說著,輕輕摸了摸雛菊的腦袋,“既然你來到了這里,那么總有一天,你要成為一名獨當一面的引路人,知道了么?”

“嗯,雛菊知道了...”雛菊微微抬眸看向牡丹的雙眼,微紅著臉點了點腦袋。

“哎呀牡丹姐姐你就放心吧!有我在,不會讓雛菊出事的啦!”站在一旁的海棠一邊說著一邊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昂首挺胸地大聲說道。

牡丹沒有說話,只是輕聲一笑。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先去自己房里拿上包袱,然后再大門口集合吧。”此時鈴蘭終于找到了自己可以插上話的間隙,連忙走上前一步說道。

“哎那么快?我還想多和牡丹姐姐說幾句話呢。”海棠立馬鼓著臉一副不想走的表情說道。

“好啦,你們出門要多聽鈴蘭的話,去吧。”牡丹說著,順手捏了捏海棠軟綿綿的臉蛋。

“好吧......”海棠這才和雛菊兩個人,一前一后地離開了牡丹的房間。

“大姐......”看到海棠和雛菊兩人離去之后,鈴蘭這才又緩緩回過頭,看向眼底已經透著一股疲憊的牡丹認真地說道,“清州那邊的任務完成之后,我想去一趟邊疆。”

聽到鈴蘭的話,牡丹并不覺著意外,“鈴蘭,你應該相信白梅和彼岸的實力。”

“我只是...我只是總覺得放心不下...而且......”鈴蘭說著說著,卻是欲言又止,眼神,停留在了牡丹說下靠著的書冊上。

海棠看不懂,并不意味著她也看不懂吶。

“而且什么?”牡丹微笑著問道。

“大姐,你為何忽然開始看關于聚魂石的書冊了呢?”鈴蘭說著,看向牡丹平靜的雙眼,頓了一頓,才繼續開口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們?”

“......”看向鈴蘭的雙眼微微一愣,但牡丹還是微笑著搖搖頭,“沒有,鈴蘭,你想多了。”

鈴蘭看向牡丹平淡得甚至看不出是在微笑的微笑,最后只能默默地嘆了口氣之后,轉身離去,“哎......希望如此吧。”

當鈴蘭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門外之后,牡丹的雙眼依舊怔怔地看向門外的白墻角落里,那一片似乎是從外面隨風飄進來的梅花花瓣。

修復聚魂石的方法,為什么不管自己怎么找,都找不到呢?

白梅,我該如何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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