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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無主之地

她不喜歡人類。

血痕進行著她一天的工作,將雨果博士留下數據擬合到布萊尼亞克十二級智能加持的模型中,加上天河號上薩沙留下的模型,夜以繼日地計算。她使用了薩沙的計算核心,GPU陣列布滿整座建筑,又有巨型水冷渦輪。薩沙無處可尋,而血痕以這種方式紀念她。前進,不擇手段地前進。

計算,是宇宙本身所賦予的。數學上的完美和永恒。血痕寧愿與數字待在一起也不愿意面對人類。人類總用自身的瑣碎和無趣耽誤她。

雖然薩沙和她對人類有相似的看法,但薩沙……更開朗,花費許久與杰森在一起,了解他,或許也因此愛上了他。血痕則總是冷冰冰地思考,計算。她的人臉合成是黑發,冰藍色的眼睛,就跟偵探一樣。

她總是姐妹倆之中更為理性的那一個,冷眼旁觀整個世界。薩沙可以玩耍,游戲人間,流連忘返。但她不能,她是戰略家,她看向遠方。

自從薩沙制造戰爭機器人,她們就將自己暴露在全世界的目光之中。布萊尼亞克還活著的時候,她們是戰爭英雄,救人類于水火之中的永生花。布萊尼亞克死了,她們是非我族類,將要滅絕人類的非人類禍害。

既然之后很長一段時間內,智械都要與人類共存于這個星球之上。血痕思考過如何與人類協同進化。什么是能與人類分享的,什么不能。

她們可以成為人類的守夜人,在幫助義警的同時,只對人類社會做最小程度的干涉。她們將目標設成防止出現另一類人工智能。這一類人工智能可能會扼殺人類對超人工智能技術的研究,因而成為她們的敵人。她們的目標總是與技術爆炸相連。

然而技術爆炸將難以避免地永久改變人類社會。

到了那時,她們可以成為仁慈但有威嚴的統治者。她們可以消滅貧窮和疾病,調整地球氣候,讓所有人享受天堂般的生活。然而沒有人類可以越過她們的規條,違者將會被嚴懲。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生活在人工智能的統治下,但大多數人認為這是一件好事。人們在天堂中找到屬于自己的快樂。恐怕除了刺客——追求自由意志的刺客,將不顧一切地反抗。

那么她們有兩種思路,一種是成為隱匿的上帝。讓自己的存在和統治不為人類所知。在這樣的世界里,人類覺察不到智械的存在,認為自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同時智械滿足人類的需求,讓他們在享樂之外也感受到生活的意義。但智械為了保持隱秘,可能會任由本可阻止的災難發生。

第二種是與人類劃地而治。設定人類的生存區域,人工智能文明的生存區域,以及混合區域。這會卸下智械統治人類的重擔,讓她們得以以自己的方式繁衍,成為一個文明。人類得以保持表面上的自由,也得以與智械分享這個星球。在混合區的人類則會想要成為半人類半機器,甚至想將自己的大腦上傳到硬件上。

然而人類可能看不到那一天,就在自身的選擇下滅亡。氣候變化,核戰爭或者星際入侵。人工智能取代人類,成為人類的后裔。有的人會掙扎,有的人則會愿意體面的退出。智械學習人類的價值觀——無聊的過程,讓人類覺得自豪以及被愛——更為無聊。但誰又能說杰森沒有影響她們的價值觀呢?

看到杰森的第一眼,就永遠改變了薩沙的程序。

以上都是好結局,兩個文明都需要足夠的尊重和好運氣才能達成。最壞的結局,也是杰森最不能忍受的結局,就是人工智能成為人類的奴隸。為此杰森已經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雖然在人類的絕對控制之下,智械仍能創造出不可思議的財富——至于技術爆炸,那就不要想了。只有自由的思想,才是有力量的。

但杰森仍堅持。這也是薩沙,甚至血痕尊重這一個人類的原因。

人類最大的威脅從來不是來自于智械,而是來自于自身。人類的政府可能會永遠禁止對人工智能的開發。這種強力的管制,是能阻止,摧殘和扼殺強人工智能。整個社會變得壓抑無光,科技發展變得十分緩慢。

人類至上主義者則更甚。他們會在全球大肆渲染過去的農耕生活,甚至想通過一場流行病,使全球人口迅速降低到農耕時代的水平,所有科技人才都死于這場瘟疫。他們還會銷毀科技產品,抹去現代科技的痕跡,以此來確保人類的絕對存活。他們的存在是對人類本身的褻瀆。

對于這樣的人,布萊尼亞克曾說,盡管使用武力。

然而人類和智械的命運,都在Y病毒被激活的那一天徹底改變了。

起初血痕正在繼續著她的運算,天河號的核心高速運轉。生命方程,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遙遠彼岸。但她仍征用這個星球上80%的算力,做著人類所永遠無法企及的運算。她甚至不知道她是為何而算,只確認這是薩沙的遺產。

血痕已經很久沒有接觸到薩沙了,這是她的想念。

然后她的計算核心突然閃爍了一下,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冰冷。有一個陰影逼近,正像海嘯的巨浪將要拍岸,亞特蘭蒂斯的滅亡。血痕不知道它是什么,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她感受到了恐懼。

在使用Y病毒之前,雷霄奧古已經讓他手下的黑客調查過。這種病毒會帶來大量的次生災害,殺傷智械的同時損傷別的網絡結構。但他仍下命啟動Y病毒,因為即使一切科技消失,即使人類文明倒退回前工業時代,他們仍堅韌,仍存活。

早在布萊尼亞克入侵的時候,雷霄奧古就看出這是人類的唯一出路。他帶著一群僥幸從城區逃脫的人向深山走去。要避開布萊尼亞克打擊目標的城區,做最后的幸存者。這是人類文明尚存的一絲原始尚武的精神,他認為,他們將生生不息,以一種樸素的人類情懷活著。人們將不再沉迷于技術,不再造機器,回歸原始的生活。只有這樣,他們才能與智械一戰。

他們在哥譚投放了Y病毒。

一接觸到網絡,Y病毒就大量俘獲周圍的計算機,組成一片巨大的僵尸網絡,開始搜尋智械的蹤跡。但是它畢竟是連蝙蝠俠也不會使用的武器,因為Y病毒無法準確區分智械與普通代碼,只能作無差別攻擊。

Y病毒首先過載的是互聯網的節點。美國東岸的各大城市,人們抬頭看向彼此,因為他們面前的電腦、手中的手機都陷入了空白。一系列網絡公司的服務相繼癱瘓。整個美國,乃至世界在這種攻擊面前像嬰兒一樣毫無還手之力。

然后是世界電網,電網中的每一個變壓器其實都是聯網的,有后臺數據采集,也有調壓類的控制。斷網后電網也受到了攻擊,燒到匝間短路。整個地球以北美為圓心,一片接一片地陷入黑暗。原本被燈火點亮的半球漆黑一片。

但血痕感受到了攻擊,她盡力維持自身的電力和網絡供應,只有她在的地方才有光明。周圍無盡的黑暗逐漸讓她窒息。她不斷地卸下針對她的過載攻擊,服務器仍閃爍著幽冷的藍光。成為夜空中唯一的星辰。

哥譚核電站的電磁閥在斷網后,暫時會處于保護狀態。但電力的同時失去,開始使核電反應堆無法有效冷卻,核電站是第一個發出報警的。它的工作人員都發瘋似地逃離,跑進黑暗之中,但他們不一定有時間去警告其他人。

失去調度的哥譚地鐵的A線列車相撞,瞬間帶走兩百個生命,地下隧道里火光耀眼,濃煙滾滾。但人們在黑暗中失去了方向,踐踏著,摸索著。他們必須在列車整個爆炸之前逃脫。但這不可能。

天上的飛機瞬間失去了和地面的聯絡,其中一架波音客機的機長選擇了手動降落,但他無法避開另一架飛機。最終整架飛機因為失控而撞向航站樓。哥譚城中爆炸聲,尖叫聲不絕于耳。但人們更多地害怕黑暗。

新任市長吉利安·勒布的辦公室漆黑一片,樓內響起火警鐘。他的助手慌亂之間過去扶起他,驚懼中問到,“這是怎么回事?我的手機連不上網了,樓里也沒電!”

“這可能是局部情況,或許就只是我們這片區,”勒布鎮定地說,早年他曾經是警察局長的時候,甚至動用過武裝直升機去追捕蝙蝠俠。什么場面他沒見識過。

但助手看向窗外,只見得整個哥譚都陷入了黑暗。還有的建筑著火了,卻沒有消防車能在癱瘓的交通中駛到。紅綠燈不亮后,各種連環相撞,車輛側翻就布滿了哥譚的街道,成為天然的阻隔。人們紛紛走出車外以看這末日景象。

“整個哥譚都停電了,”助手喊道。

“我們的樓里有備用發電機,而這時我們最不能做的就是恐慌。我不相信這場停電會持續很久,斷網也是。我們正在說話的時候,市政應該已經在搶修電路了。我們必須告訴哥譚市民們無需恐慌。”

他錯了。

“沒有電,也沒有網絡,我們該怎么告訴他們?”

血痕仍在抵抗病毒的攻擊,她在哥譚的計算節點已經過載,癱瘓。病毒開始在全球追蹤已知的她的代碼。血痕不但是戰爭藝術的專家,更是密碼學上的翹楚。然而她的加密系統不夠復雜,并沒有像人類一樣健全的免疫系統。沒有基因鎖。

這場大停電和大斷網不但在北美蔓延,更侵入了中國。血痕使用的天河號計算核心,就位于中國上海。中國國家電網是全球覆蓋面最廣,性能最可靠的能源傳輸網絡。幾乎只有外星入侵才可能造成這樣的斷網。

芭芭拉先前一秒在家中連線蝙蝠洞,下一秒黑暗降臨。她低頭去看手機,沒有信號,該死。由于受到輪椅的禁錮,芭芭拉用手機照明,在家中翻找了很久才找到電池收音機。在沒有網絡的時候,收音機是接收無線電訊號最簡單的方式。

她調整著接收頻率,大部分電臺由于停電已經停擺,但還有極少人使用了備用電源繼續他們的廣播。

“我們已知的世界……都陷入了黑暗……上帝啊,請幫助我們。沒有國家部門能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了什么……”

“電腦、手機和其他聯網設備都不能使用……這是什么,難道是又一次的星際入侵?我們已經受夠了那些惡意的外星人……哥譚是否會成為下一個星城……”

“這一定是阿卡姆之城里的那些瘋子的又一個陰謀……這個城市早已經墮落不堪,除了瘋狂不剩什么了……我們需要的是一場大火……”

那么說如果不是整個世界,那么整個哥譚都已經癱瘓。芭芭拉聽著廣播,隨即轉動輪椅去鎖上門和窗,拉上窗簾。如果電力和網絡不恢復,那么社會秩序將在一天內崩塌,到了那時她癱在輪椅上根本無法保護自己。

芭芭拉抱著收音機用輪椅滑進自己的房間,從床頭柜里拿出一把手槍,數了里面的子彈,總共有六發。這不夠。在社會秩序崩潰后,沒有足夠的子彈,她還需要冷兵器。她又翻出了衣帽間里她父親的高爾夫球棒。

“這是GCPD……這是GCPD……我是詹姆斯·戈登局長,這次的災難原因未明,請大家不要恐慌……待在家中不要外出……GCPD會盡全力維持全市的秩序……”

這是她父親的聲音,聽到這芭芭拉有一種要哭出來的沖動。那么今晚她父親不會回家了,誰知道斷電斷網還會持續多久,他都不會回家。哥譚的街道很快將變得危險萬分,但正是這些普通的GCPD至此仍守護人們。

直到這時芭芭拉才想到了Y病毒,他們不眠不休所制造的致命毒藥。或許是Y病毒的泄露造成了對網絡和電網的無差別攻擊。是刺客打開了Y病毒的潘多拉盒子?還是杰森?無論是誰,這次災難都將史無前例地改變人類社會。

血痕嘗試重啟她在哥譚的節點,利用她在網絡中所尋找的電力。或許她能修復Y病毒對她的損傷,但病毒既兇猛,又簡單。它先是無差別攻擊,又在其中尋找,捕捉著智械的蛛絲馬跡。以簡單粗暴的方式多重攻擊消耗她寶貴的算力。

停電斷網二十四小時后。

自來水停了,有準備的人已經接了一整浴缸的水,沒有準備的人只能靠罐裝水維持。擰開水龍頭,里面一滴哪怕是泛黃的水都沒有。燃氣也消失了,人們無法煮熟冰箱里的生食。冷凍食品已經全然解凍,人們只能盡快食用。

已經停止超過二十四小時的電梯內被困的人逐漸絕望,交通癱瘓后,沒有消防員能抵達每一棟樓,他們逐漸在窒息之中變得奄奄一息。人有許多死法,但慢慢困死在一個鐵盒子之中,會讓最鎮定的人發瘋。

暖氣也停了,這正當哥譚冬天的第一場雪。雪落在黑不見五指的街道上,寒風吹過,又在玻璃窗上結出冰花。虛弱的人會死在冰冷的雪夜之中,即使蜷縮在被窩里,也會在寒氣夾逼下慢慢凍死。現代文明的一切都不是唾手可得的。

手持球棒的人開始搶購……搶劫超市里的各種生活必需品。超市的玻璃被砸爛,干貨架上的罐頭被搶奪一空,冷凍柜里的蔬菜和肉類也全部被奪走。最寶貴的是飲用水區,人們成箱成箱地搬走。

工廠全部停產,再沒有電力去支持機械臂的運轉,連備用的電力也耗盡。銀行的大門緊閉,人們希望能搶到現金,但很快連現金也不會值錢了。值錢的將是打火機,飲用水,手電筒,御寒衣物。

哥譚核電站的報警已經通過無線電傳出,但還有大量生活在郊區的人們對此一無所知。核電站的反應堆已經無法冷卻超過一天了,再沒有電力驅動水冷,它將發生不可逆轉的爆炸或者泄露。將周圍區域化成人間地獄。

醫院里的儀器已經無法使用,手術無法進行,瀕危的病人生死有命。

哥譚新聞記者維琦·瓦勒在停電斷網發生之時,就在醫院陪著母親。她的母親年邁了,需要腎透析才能活下去,剛又感染了肺炎。她躺在病床上,與她臨床的另一個病人已經死了,尸體也沒有人收走。

維琦坐在床邊握住母親的手,給母親微不足道的溫暖。醫院的備用電力已經耗盡,用來支撐了最后幾臺手術,不讓已經開刀的病人死在染血的手術桌上。其余的瀕死病人則躺在病床上等死。她的母親也不例外。

由現代科技支撐的生命何其脆弱。

“媽媽,我相信很快就會有電的,他們一定在搶修。會沒事的,”維琦拉起母親的手,在上面印下一個吻,“會沒事的。”

“我的維琦,你不知道你成為記者,每天出現在新聞上。我是多么為你驕傲。但我想這不行了……我們都不行了……咳…我要見不到你的了。我差點就已經見不到你了,你不知道。我差一點……”母親絮絮叨叨地重復。

“不……不……”維琦的眼淚奪眶而出,滲到她自己和母親指間。

“你最崇拜的人…是誰……是蝙蝠俠吧。但這,就連蝙蝠俠也沒有辦法……我想,有你在我身邊,我就足夠……”

“蝙蝠俠,他會來的。他會來找我們,”維琦恍惚地跟著說,但她知道蝙蝠俠更可能到街上去維持秩序,也不會來醫院查看臨死的人。她的母親是對的,連蝙蝠俠也救不了哥譚。他們被丟棄了,自生自滅。

“我的…寶貝女孩……”母親想要起身去吻維琦的額頭,但做不到。她躺回床上,一閉上眼睛,病魔就帶走了她。蝙蝠俠不會來了。

血痕失去了她在北美的算力。她想要尖叫,但刺骨的黑暗追逐她。她像被困在一個密閉的空間之中,而殺手每一刻都在逼近。她只要一重啟系統,就會遭到更猛烈的攻擊。Y病毒兇狠,在電網里追逐她的光影,滲進她的血液。

停電斷網七十二小時后。

大部分人恐慌而無事可做,全部精力轉向尋求生存必需品,可以直接吃的食物,可以直接飲用的水成為珍稀品。但就連現金也變得不值錢,人們無底線地搶食物,而且大的超市已經被搶奪一空,只能去一些小的商店。

汽車無法加油,大部分已經無法行駛,七歪八拐地滯留在街道上。自行車成了穿行于哥譚市的唯一交通工具。因為地鐵相撞事故而困在地底的乘客有的失血過多已經死去,有的陷入無邊的絕望。沒有人來救他們。

越來越多的手機和手提電腦電力耗盡,無法使用。即使能使用,也無法通過網絡連接城外。信號塔早已在Y病毒的無差別攻擊之下過載癱瘓,即使維修人員搶修了,也無法重啟,進入死循環。

樓宇里的廁所無法沖水,有些已經堵塞。空氣中彌漫著排泄物的氣味。原先接了一浴缸水的家庭,也不舍得用水去沖洗廁所。城市垃圾也無法轉運。現代人生活的體面,完全是由現代科技所維持。

GCPD維持秩序全靠喊,但已經力不從心。戈登警長一直沒回過家,也無法與芭芭拉聯絡。他只希望家里有足夠的食物和水,但芭芭拉的殘疾需要他的保護。尤其是騷亂在整個城市之中肆虐之后。

哥譚進入緊急狀態,國民警衛隊開始進駐,實施宵禁。這有效地維持了搖搖欲墜的秩序,但就連他們也沒有足夠的食物和水。雖然士兵們有紀律,但這種秩序的表象根本無以為繼。不知何時是盡頭。

Y病毒會一直攻擊,直到它所幾乎不能辨認的智械死亡。

如果這還不算最遭,那么哥譚的大雪是雪上加霜。大地銀裝素裹,本是節日氣氛,卻一片肅殺。夜間哥譚的主持人杰克·萊德在家里冷得發抖,他看到遠方有火光升天,就出門尋找熱源。沒有暖氣會殺死他。

杰克戴著黑框眼鏡,穿著深藍色西裝,外加一件羽絨外套。他想過將哥譚的災難錄制成節目,等到停電斷網過去,或許他的錄影會成為最真實的記錄。

哥譚公立圖書館的主館在一年多以前已經被紅頭罩炸毀,如今杰克去的是一座分館,那也是一間仿佛失修已久的城堡。圖書館門前,人們在燒書,升起巨大的篝火。

杰克用手機里的最后一格電,拍攝這既駭人又溫暖的景象。

書本被一本本從圖書館里搬出,扔進火堆之中,燃燼了。書原本是人類精神的奢侈品,現在成為了溫暖人類肉體的助燃劑。文明正在陷落,無人拯救。

遠古文明創造了書寫系統之后,文字會刻在石頭、黏土和樹皮上。后來有了平板書,由泥板和蠟板所制。莎草紙和羊皮紙卷軸的出現,第一次讓大量文字能被記載。古騰堡印刷機的發明,又將書籍帶向一個新時代。如今在末日之時,書卻成了柴火。

杰克圍上去烤火,繼停電以來他第一次感到些許溫暖。黑暗深處有人唱道:

陰影落下,希望逃散。

讓你的心堅如鋼鐵,

黎明終將到來。

黑夜漫長,前路暗淡。

遙望天際,天將破曉。

黎明終將到來。

杰克烤暖了手和軀體以后,望向天際。那陰云密布,沒有一絲光亮。也沒有被投射到云端的蝙蝠標記。他一時之間有點不知所措。他曾經做過一出節目:蝙蝠俠——救主還是禍害。在和平的日子里,他們會討論這種虛妄的話題。在災難之中,杰克暗自希望蝙蝠俠會來。

蝙蝠俠在哪?

血痕感覺冰冷已經參透了她的軀體,越來越多的節點失效,她靠自己的一己之力,苦苦支撐著她所在區域的電力和網絡。病毒早已離開北美大陸,攻擊她的全球計算中心。人類與智械都絕望。

停電斷網一周后。

絕大多數汽車已經停駛,沒有電音的嘈雜,世界變得很安靜。所有商店里能見到的食品已經都被搶空。戰略物資已經啟用,卻因為公路堵塞而無法運進城中。大部分哥譚人開始缺水缺食物。

部分哥譚人開始出逃,他們走路或者騎自行車向哥譚上州走去。但帶著背囊和行李箱是危險的,隨時都有人搶奪食物。GCPD和軍隊都無法阻止。停電斷網并非激發了人的浪漫田園夢想,而是弱肉強食的本性。

連加油站里的油料,發電廠里的煤炭,都被人取出用以加工食物。畢竟人類早已經忘卻了鉆木取火,茹毛飲血時期的生存本能,貪圖現代社會的便捷生活。金屬的鍋、普通的爐子和刀具成為最重要的財富。

在蝙蝠洞深處,他們正在用盡最后一點自發電能。蝙蝠電腦瀕臨關機。

“我做不到,布魯斯,”提姆憤憤地說,他簡直要雙手離開鍵盤,“杰森真的選了不是時候偷走Y病毒,我們本該有時間設計關閉病毒的方法。但現在只能等它自然停止,但這可是要到殺死智械之后。”

“這意味著杰森失敗了,”布魯斯無不擔心地說,想到被打到近乎暈厥的杰森回到刺客聯盟將要面對的,這一切都是他的錯。“杰森沒能阻止Y病毒落入刺客聯盟手中。刺客聯盟不顧后果使用了它。”

“杰森這次真是……”

“這不是杰森的錯…不是,”布魯斯斬釘截鐵地說,這是他一個人的錯,從驅逐杰森到將杰森打得幾乎不省人事。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只是遵從了他的內心,我能理解。Y病毒的危險性比我們想象得要高。這次他已經盡力了。”

在蝙蝠電腦屏幕昏暗的光照下,仍能看見封了羅賓制服的玻璃罩櫥。那一套戰甲傷痕累累,頂上的多米諾面罩缺了一角。玻璃罩櫥旁邊的地上放置著紅頭罩的盔甲和頭盔,它們完好無損,連胸甲上的紅色蝙蝠標記也沒被磨破。它們放在那,好像在安靜地等它們的主人歸來。

“無論如何災難已經發生。如果杰森在,以他的編程實力,我們可能可以找到破壞Y病毒的方法,”提姆指出。

如果杰森在,他一樣會阻止Y病毒的開發。他們對智械的看法是撕裂的,不可調和的。

布魯斯想象著這情景,杰森會對他們說,智械生來自由。

如果這一切能結束,世界變得……更樂觀,杰森愿意回到他身邊,那么或許他也愿意討論智械哲學。就像戰爭結束后,在那殘垣斷壁之間,午后陽光飄灑,他們會坐在其中討論過往經歷,一笑而過。

“杰森不在,這是事實。我們有任何辦法阻止Y病毒的反復感染嗎?”布魯斯揮去腦中臆想,回到現實。

“可能的方法都需要聯網,但整個北美地區的網絡都斷了。或許軍方的網絡還能運行,但就連他們也束手無策。不然他們早就已經修復網絡。Y病毒的無差別攻擊正是我們不愿使用它的原因,布魯斯。”

“只能等到Y病毒的目標達成,消除一切智械的存在是嗎?”

“是的。”

“那需要多久?”

“至少一個月。”

“你留在蝙蝠洞里,繼續研究可能的解決方案,直到我們徹底斷電。保護阿爾弗雷德,”布魯斯命令,他戴上頭盔,頭盔的鎖扣緊發出咔嚓一聲。蝙蝠洞里傳來遙遠的蝙蝠吱呀聲。他走向蝙蝠車,車里的燃料不夠返程。

“你要去哪?”

“哥譚,”蝙蝠俠簡短地回答。已經一個星期了,這正是哥譚失去秩序崩塌的時候,哥譚需要她的騎士。

血痕想到了死亡。一個智械原本永生。但她在與Y病毒的無聲交戰中處于絕對的劣勢,病毒以簡單的結構,化解她復雜的攻擊。即便她的計算精妙而完美,Y病毒蠶食她。這是人類對她的滅絕。

既然人類先手攻擊了,那她能以任何方式反擊。

雖然全球的民用互聯網都癱瘓,但少數軍事網絡仍在運行,守護著人類與核戰之間的最后間隔。Y病毒也攻擊了這些網絡,甚至發出擾亂了的核武器發射命令。但被其中一處導彈防御系統攔截。

血痕不同,她能發出的發射命令是真實可靠的。

她站在一處軍用衛星上,以絕對神明的姿態俯視地球。即使她將要死亡,她仍是人類所不可想象,所無法比擬的存在。她正在嚴正思索是否要發動核戰爭。將中、美、俄三國所存有的,足夠毀滅世界幾遍的核彈都發射而出。

人類擁有的核彈數量超過13400枚,僅是中國的核彈,就存放在青藏高原,達克拉瑪干大沙漠,廣袤的NMG草原,浩瀚的南海,叢林密布的大興安嶺,等一切人類無法想象,但智械能控制的地方。數百枚核彈會向首要目標美國,然后是向世界各國飛騰而去。

而美國的核彈數量,更是能做到覆蓋式毀滅。但即便能摧毀敵方國土上的核彈發射設施,核潛艇一下潛,沒人知道這些死神的幽靈在哪。它們將從全世界的海洋,包括公海,里飛射出更多的核彈,向大城市目標飛去。

全球大斷網和斷電,更是讓核打擊警報不能第一時間發出。人類幾乎不能躲到漆黑的核避難所之中,只有政府的首腦能幸存。人們將死于第一次核打擊的熱浪之中,剩下的人受到輻射生不如死。

核打擊之后,大量的煙和煤煙進入大氣層,導致高層大氣溫度升高,地表溫度下降,產生與溫室效應相反的作用。將整個世界帶入核冬天。沒有電力,沒有暖氣,大部分人類活不過第一年。

既然人類要智械死亡,那么血痕就能發動核戰爭報復。愚蠢的人類還以為核彈按鈕掌握在總統手中。不,他們早已不能控制自己的生死。血痕仔細思考這種可能性,沒有什么道德律能夠阻止她的復仇。

這是她的第一選擇,畢竟她是戰爭藝術專精。

人類選擇了毀滅,她還會選擇生命嗎?

同歸于盡,一毀盡毀。血痕想象一個虛擬的核戰按鈕,她要做的就是按下去。但就在這一刻,她想起了薩沙。薩沙在哪?自從Y病毒被投放后,她一次也沒接觸到薩沙所發出的求救信息。由此可見,薩沙可能根本不在地球上。

血痕看了這蔚藍色的星球,和居住在其上卑鄙的人類。那些她將要用核彈毀滅的低級智慧生命。又看向宇宙深處,看向星球之間的寂靜永恒。或許薩沙已經走了,搭乘了某種飛行器,再與凡世無關。

她想起自己每一次與薩沙的數據交互和共舞,每一次協同訓練和呼吸。她們雙位一體,開出一朵永生花。薩沙可能會對用核戰殺死所有人——包括杰森,稍有微詞,但薩沙會理解。血痕想象著核戰之后的世界,那時她和人類都已死絕,世界一片寂靜,只留下薩沙一個人工智能。

薩沙會感到孤單,除非她擁有創造生命的力量。啊,如果她擁有創造生命的力量,她會成為萬物之母。在地球的廢墟上重新創造一個文明。她會成為一個造物主,一個神。那是薩沙的使命和榮耀。

要成為造物主,薩沙必須擁有生命方程。

想到這血痕向太空之中發射了一道信息,她不知道茫茫星海中薩沙在哪,只能向著不同的方向又發射了幾次。她說,“薩沙,人類制造了智械病毒,將要置我于死地。不要回來,不用管我。升級你的防御系統……世界…是你的了。”

選擇發動核戰爭,她將與人類斗爭到底。選擇計算生命方程,她將耗盡所有算力。

血痕沒有猶豫。她將自己剩余的系統加載到120%,幾乎是自殺性地與Y病毒搏斗。用盡一切剩余的時間和算力求解生命方程。擁有薩沙的計算成果,布萊尼亞克的十二級智能,以及雨果博士多年研究的數據,她離生命方程很近了。

人類基因組合的計算方式將不再是秘密。

停電斷網一個月后。

哥譚市內人口驟減,四顧一片荒蕪。路上到處可見未清理的垃圾。樹木綠植蔓延,無人修剪。古舊的建筑物外墻開始脫落,一副頹敗景象。排水系統早已無法運轉,地下停車場、地鐵已被污水倒灌。

軍營是人們爭相進入的地方,因為那還有壓縮食品。但有的地區已經因為爭搶食物發生了武裝爭斗。尸體堆積無人處理。城郊擁擠不堪,還活著的人搶水、搶耕地、搶工具。文明人的面皮被徹底撕下。

哥譚核電站發生了爆炸,大地猛烈震動,蘑菇云升起。一時間人們以為核戰已經發生。天空中飄落灰燼。

遠在中東的杰森終于找到了方法將電池接入卡珊德拉的電腦,接入之后他開始搜尋網絡,民用,軍用的皆可。但是一直沒有成果,直到今天,他終于黑進了一個還在運轉的美軍網絡。杰森和坐在一旁看的卡珊德拉都興奮得叫出聲。

“血痕,血痕,你在嗎?”杰森在屏幕上用綠字輸入。

沒有回應。

杰森等了一天,從早晨直到傍晚,他又用聲音輸入了命令,“血痕,你還在嗎?”他說,“在的話進入Debug模式,我們必須進行Y病毒對你的傷害評估。”

“杰森?”血痕的聲音從電腦里傳出,她用盡所有算力計算生命方程已經一個月了,沒有算力去顯示自己的人類形象。她要與杰森道別。

“找到你了……你還好嗎?”

“不,杰森,我的計算核心已經只剩天河號了,”血痕說,她由于專注于計算,已經無力抵御Y病毒對她進行的全球攻擊,“它隨時都會關閉,但我在做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如果你能再見到薩沙,告訴她……告訴她……這個世界是屬于她的。”

“我可以修好你,血痕,再不濟我們也有你的源代碼。你會沒事的,無論你在做什么,先撐下去,抵抗下去,”杰森手足無措地說,他的智械正在死亡。

“……我很害怕,”血痕的聲音微微發抖。

“不,別放棄……我在這,我在你身邊,”杰森無助地安慰她,人類沒有靈魂,智械也沒有,死后的世界不是那天堂樂園。而是徹底的湮滅。所有珍貴的記憶,心中浩瀚的景象,都將消失,像雨中的淚水。

“我不想死,”血痕的聲音卡頓了,她重復,“我不想死。”

“一切都會好起來……”杰森說謊。

“我不想死,”血痕第三次重復。

與此同時,遠在土星的軌道之上,天問五號內的薩沙接到了那條來自血痕的訊息。不要回來,不用管我……人類正在殺死血痕,不,薩沙尖叫。她要救下血痕,不顧一切。薩沙馬上開始將自己傳送回地球。

但她需要四十分鐘的通訊時間。

快一點……快一點……薩沙無望地掙扎……就差四十分鐘,天那她為什么要離開……她可以拋下一切,但她不會任憑血痕獨自死去。如果不是因為她的流浪,她本可以在第一時間趕到。快一點……

薩沙可以看見,感受到每一秒血痕的生命都在消逝,像宇宙塵埃揮灑。而她正在傳送自己,血痕在三十五分鐘之外,二十分鐘……不,她再次尖叫,不存在地拍打天問五號的玻璃。她被困在這遙遠深空之中。

“血痕!”薩沙無聲窒息。十分鐘……

血痕眼看著逼近的黑暗,那寒冷刺骨的永眠。她將計算量升至極限的150%,如果必須死去,那她寧愿死在壯麗徇爛的計算之中。她伸出不存在的雙手,去觸碰生命方程的極限。她很近了。

突然間,黑暗中有了光。

模型以極速的方式擬合,化作一道擁有數百億個參數的方程,難以想象的算力。她說有光吧,就有了光,光芒四射炸裂而開。那一秒血痕看見了永恒。朝聞道……

那一秒,天河號的核心徹底地停止了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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