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宗意搞的這一出戲，是真真將我與蕭湛為難住了，還連累今日皇帝召見我，與狼為伴吃了頓顫顫巍巍的午食。

午飯過后，皇帝讓李貴妃約我去御花園走走，此舉讓我與李貴妃都有些尷尬，好在李貴妃不似北舒窈那般刁鉆惡毒，也不像蘇宗意那樣潑皮無賴。總之，是個講道理的后宮婦人，皇帝寵她也不是沒有道理。我與她皆是抱著應付應付皇帝的想法，坐在亭子里說了幾句客套話，又吃了一盞奶茶，想著也熬了一陣，便互相道別，總算是結束了這段不太順心意的皇宮一日游。

離開御花園才察覺今日的天氣是艷陽高照，此時又是最沆熱的時候，于是我將馬頭一轉，奔向了學堂背后的塘沽，準備去桃樹下偷偷蔭涼。

桃花敗去，老桃樹恢復成綠油油的模樣，有些枝椏垂進了水里。這幾年連替桃樹修枝的空閑都沒有，我微微嘆氣，抽出匕首：“今日得空，便替你修修枝椏，你且忍忍痛，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我雖不會輕功，但爬樹的本領可沒落下過，一點點砍去枯死的枝椏，仿佛老桃樹覺得輕松，我也就覺得輕松了。

“桃花節的時候，你去放天燈嗎？”

“去，我約了暄和，你與我們一塊兒罷？”

“不用了，我不喜歡放天燈。”

“為什么，放天燈是為了許愿，你沒有愿望嗎？”

“我有，但不會實現了。”

也不知是哪個片刻的晃神，腦海中回想起以前的片段，是好些年前，我與蕭湛的對話。

那時只顧著玩兒沒放在心上，現在想起，蕭湛到底有什么愿望沒有實現。一不留神兒，拿刀的手用力一揮卻砍了個空，重心不穩，我噗通一聲掉進水里，縱是六月當頭，也抵不住冰冷的池水。

“沈蠻！”，我剛將腦袋探出來，便聽見一聲驚呼，接著又是一聲噗通，一個熟悉的身影朝我游來，蕭湛來了。

他一把撈過我，提溜著就上了桃樹，塘沽一圈又一圈蕩漾著波紋，“嘶~好冷…”，我穩了穩望向蕭湛，他皺著眉頭替我擰干袖子，額前的水順著發絲滴落下來，他沉著嗓音：“怎么這么不小心…”

我哈了口氣：“方才走了神，不小心撲了個空。”

“你將外套脫下來，穿著容易著涼。”，蕭湛作勢要脫我衣裳，我一把拉住：“酷暑六月，還好還好。倒是你，方才你不該急著下來，我會浮水，自己能上來。”

“池水冰涼，不能待太久。”

“哈，是嗎。”，我頓了頓，“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的？”

“方才問了守宮的侍衛，說你朝北邊去了，我想你應該是來這里。”，蕭湛準備繼續來扒我的衣裳，我急忙后退，卻忘了我們這是在樹上，于是乎差點又掉下去，蕭湛一把將我拉進懷里，“怎么總是這樣莽莽撞撞。”

我老臉一紅。

“如果不愿意脫衣裳就早些回去。”，蕭湛將我松開，“回家罷。”

“哦…”，我應到，左右看看準備下去。

“蠻兒。”，蕭湛忽的拉住我的手腕，神情有些猶豫，躊躇片刻，他終于開口：“后面一段時間，我們不能常見面。”

蕭湛說這話時我愣了愣，想起沈暄和因為名譽娶了北舒窈，如今蕭湛也選擇明哲保身。“那是自然。”，我費力扯出苦笑，“蕭丞相以后都該離我遠些。”

“蠻兒，你那么聰明，應是明白我的意思。”，蕭湛輕聲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會掐算日子，可我也算不出哪個時候是好時候，名利場上，我們都無可奈何，我又有什么理由來責備他呢。以前我爹常說，我母親是古月鎮上難得的美人兒，想娶她的人早早的排到了瑪瑙灣，向她提親的不是權貴就是富賈，而我娘卻被我爹的一首酸詩吸引，不顧一切的嫁給了他這個窮小子，到底是他多少世修來的福氣。

我低眉想想，福氣都是爹的，我什么都沒有，現在我連爹都沒有。

“蕭湛，你以前說你有一個愿望沒有實現，現在實現了么？”

蕭湛頓頓，將我抱下桃樹，“會實現的。”

我將濕漉漉的頭發放下，朝著太陽的方向逆光而站，“蕭湛，算命先生說我命不好，與我有交集的人大多沒有好運氣。所以，以后你離我遠些，無論發生什么，你都不要在與我有任何干系。”

“蠻兒？”

我轉身上馬：“我有些東西落在軍營，就不捎你下山了。”

馬蹄呼嘯而過，多余的聲音被埋藏在風里。

因為被心中的瑣事所叨擾，我騎著馬漫無目的奔跑，直到夕陽西下，馬兒為我精疲力盡停下來吃草，我才回過神來，拉了拉韁繩，往將軍府的方向回去。為了不讓令儀看出苗頭，我想著要如何與令儀開個好頭，譬如說今日皇帝又賞了一箱銀子，明個讓春華暖秋給府中每個人都添置一套新衣裳。

但到門口時，沒有護院兒出來牽馬。府中安靜得不像話，四處狼藉，像是被洗劫過一樣。

還有人敢來將軍府惹事。

“顧承影！”

一聲哭啼越來越近，暖秋哭著踉踉蹌蹌的從后院出來，手背上一條醒目的傷疤還滲著血絲，“將軍…”

“暖秋！怎么了…不要哭，告訴我府中發生了什么事！”

“將軍…蘇大小姐之前來了一趟府中，說是要請蘇小姐過去聚聚…我和春華擔心，便將蘇大小姐拖著，差人去找你…哪曾想沒找到你亦沒能給顧管家捎信，卻被蘇宗意發現了端倪，當場便在府中動了手，還將蘇小姐帶走了…”

又是蘇宗意，我捏了捏拳頭，“護院兒人呢！”

“最初他們被蘇宗意的人攔在家里，方才得以抽身找過去了…”

我轉身掉頭，暖秋拉住我，“將軍帶我一路去，蘇宗意說她在南城蘇家別院等你，我聽春華說起過，我知道地方。”

我將身上的令牌抽出遞給暖秋：“我知道南城蘇家別院，暖秋你將府門鎖好，帶著這塊令牌騎馬去練兵場，讓顧承影和趙毓之來南城別院找我。”

“將軍…”，暖秋哭得更是厲害，我翻身上馬替她抹了把眼淚，“別怕，只是小事，你路上小心些，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