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離客廳不遠處，我看見一身玄衣的白山站在窗前，凝望著天空，一動不動。

我站定腳步，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白云忽聚忽散，變幻多端，在蔚藍的天空中自由嬉戲。望之，讓人心頭煩悶頓消。

白山應該很向往這種自由自在，身隨我心的生活，只是可惜，他這一生都拴在白遠道身上。

我故意放重腳步聲，邁入廳內。

白山聽到腳步聲，轉身看我，眼神有些恍惚。我一身已婚婦人裝扮，他從未見過。今日一身裝扮清麗端莊，與婚前少女裝束很不同。

他是在看我，還是在看白蓁蓁？

我心頭忽地一陣煩悶。

他是奉白遠道之命來提醒我這個王妃只是魚目混珠，身家性命系于他一身，不可輕舉妄動，壞了他的大事？還是他只是來看我，從我身上尋找白蓁蓁的影子，幻想著若是白蓁蓁還活著，又會怎樣？

我走到他身邊，他忽地回神，忙退后一大步，規矩地行禮：“白山見過怡親王妃！”

我揮揮手：“自家人不必多禮！”

我坐定身子，示意他也坐，“不知你今日過來，所為何事？”

“小姐成婚已有月余。前一段時日又傳出小姐身體微恙，相爺很是掛念小姐，想請小姐身子大好后，回相府一趟，父女團聚，吃個家常便飯。”白山恭敬地回話。

本來成親后第三日是要回娘家，我中了毒便擱置了。上次宴請大炎使臣時，在王宮和白遠道只是見了一面，謝風的突然出現令我方寸大亂，連句話都沒有顧得上說。

對于白遠道，我的心中還是始終不能釋懷，他辜負了娘親，害她一生為情所苦，悲凄地逝去。他逼迫我，脅持我……

可我身上始終流著他的血！

我壓下心頭的煩悶，定了定心神：“他……相爺他還好嗎？”

“相爺身體尚好，只是失眠有些厲害，又不愿意吃藥，精神有些不濟……”

我看著白山，欲言又止。良久，我才低聲地說：“白山，勸相爺收手吧！”

白山一愣，詫異地看著我。

“你不必亂想，我猜得到！”我踱步至他面前，“大圖謀必有大風險。他現在還有什么不滿足的！一把年紀了，就算能掙到那天大的權力富貴，他又能享用多久？到頭來不還是一場空！”

“有時候相爺也是身不由己，不得已為之。”白山艱澀開口，“白山只知道跟隨相爺左右，護得了多久便是多久。只是小姐你，你與此事無關。怡親王很疼愛你，若是有什么變故，小姐你只管和相府劃清界限，保全自己。相爺知道了也不會怪你的。”

他們謀劃并非一年兩年，萬事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怎會因我三言兩語而有所變動，更何況是放手！

我長嘆一聲，“上次我中毒后，身子尚未大好，暫時還需養著。待我痊愈就回府……看他。他那里，你多費心些。”

“白山職責所在，定會盡心盡力。小姐放心。”

閑話一會，白山起身告退，我吩咐人備下厚禮送入相府。白山翻身上馬離去時，我的耳邊仍響起他說的話：“相爺身邊自有白山打理，小姐一定保全自己。蓁蓁小姐已逝，還望你多加珍重！”

我對白山這個人的感覺很復雜。

說他愚忠，他可以為了主子，不顧安危，不擇手段。可他卻為我偷回流水村，身受鞭刑；說他是因為我的長相酷似白蓁蓁才會幾番護我，可他的態度又表明，他把我和白蓁蓁分得很清楚……

白山不知我早已與劉緩相識，曾在機緣巧合之下救過他，也不知劉緩對我是真心愛護。可是這一切我不能說明，就像我不敢向劉緩打探白遠道最后會落得如何下場。

我的身份對劉緩也是一個大麻煩，不管是對外的——相府千金白蓁蓁這一假身份，還是只有我與白遠道、白山知道的真實身份，都注定我擺脫不了被牽連的命運。

到時候，九哥怎么辦？

自從當年指婚，布下一切安排到現今計劃成熟，收網之日已不久矣。王上豈會手下留情，他向來都是斬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