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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高原藏羚(下)

一名球員,差點讓自己的球隊在小組賽就被淘汰掉,同時又是這名球員,在淘汰賽中帶領球隊過關斬將殺入決賽。還是這名球員,在決賽中,無數次拯救球隊,讓球隊保住了冠軍的希望,最后,他又親自將球隊的冠軍希望徹底毀掉。

這就是格日朗,這就是22歲的藏族年輕小將格日朗在第一屆NUC上干出來的驚天大事。

格日朗在第一屆NUC賽事之前,并不為多少球迷認識。因為他其實原本只是一名田徑運動員,主要是練習百米和兩百米項目的短跑運動員。

格日朗出2000年出生在QH省格爾木市的一個礦工家庭,母親是一名小學教師。其實格日朗不算標準的藏族同胞,因為他的父親是藏族人,而母親是蒙古族人。其實他母親也不是標準的蒙古族人,因為他的外公是蒙古族,外婆則是回族。其實他的這種情況也是QH省或者格爾木市的人口成分的實際情況。

在格爾木,漢、蒙古、藏、回是四個較大的民族,其他還有30多個少數民族雜居在一起。

格日朗從小喜歡跑步,認識他的人都說,這個小子就像《阿甘正傳》里的阿甘一樣,是個無時不跑無地步跑的家伙。

格日朗又不同于阿甘,阿甘是耐力跑,也就是長跑,格日朗是那種沖刺跑,跑一段歇一口氣,再沖刺一段再歇一口氣的跑法。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么要跑,為什么而跑,總之,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特別喜歡跑。小學的時候,他的體育老師問他,你為什么要不斷的跑步呢?當時只有7歲的格日朗的回答是:“我覺得跑快點就跟飛起來一樣,我就可以像鳥兒一樣飛翔?!?

在小學里,格日朗打破小學運動會的短跑紀錄,而且是打破格爾木市所有小學的每個年齡段的短跑50米、100米、200米紀錄。

于是,體育事業并不發達的格爾木也開始關注這個只知道跑,而且跑得還真快的小男孩。格日朗的家人也覺得這個出生在2000年悉尼奧運會期間的男孩一定是什么人物的轉世投胎,說不定以后能夠成為奧運會上為國爭光的田徑運動員。于是,格日朗的初中就來到了QH省的省會XN市。

在西寧讀中學的格日朗,繼續打破XN市的所有中學階段的短跑紀錄。

于是,13歲的格日朗就來到了QH省田徑隊。

可是在練習田徑的時候,格日朗突然又對這種死板的規則嚴格的訓練不感興趣起來,他似乎就是一匹野馬,必須要在草原上奔跑,你讓他的賽道上體育場中奔跑,他就是找不到感覺。

2012年、2013年的時候,青海足球開始起步,青海足球俱樂部和青海森科足球俱樂部成立,并且在2012年5月5日下午,在西寧的西門體育場舉行了一場中乙聯賽中難得一見的青海德比。

由于缺乏持續的投入,加上QH省經濟文化體育事業畢竟相對落后于其他地區,所以青海足球的起步并沒有一帆風順,而是在幾經坎坷之后沉默了下去。

這也和格日朗的人生經歷有一點點類似的地方。

大家喜歡踢足球看足球的時候,格日朗也受到了吸引,所以不安心的練習田徑,在13歲的時候又跑去練習了兩年的足球。等到15歲的時候,青海足球的熱情消退,在QH省漸漸的再無什么足球賽事,再無任何足球俱樂部,于是練了兩年足球的格日朗也就又回頭開始練習田徑。

這是一個三心二意的孩子,這是一個沒有意志沒有決心沒有夢想的孩子嗎?也不能這么說,又有誰不受到身邊的環境影響?

有多少年輕人曾經夢想過:我要改變世界?可是有多少人做到了改變世界?電影《中國合伙人》中就說:不是我們改變了世界,是世界改變了我們。

為什么英格蘭的小孩子那么熱愛足球,你看看英格蘭的足球俱樂部有多少,再看看英格蘭的孩子眼中有多少足球場,有多少從事足球運動的人?我們的孩子呢?

一個城市,一個國家,孩子們成長的環境中沒有足球的身影,他們怎能愛上足球?一個孩子找不到踢球的地方,找不到一起踢球的朋友,他們怎么去愛足球?不愛上足球怎能發展足球?

格日朗又回到了田徑訓練場。15歲的時候,他的百米成績逐漸向11秒逼近,這還是在高原上的成績,如果去平原地區訓練一段時間,說不定成績就能破11秒。

曾經有過一些專家對比過SC省高原地區少數民族孩子的身體各項指標和成都平原地區的同齡孩子的各項指標。據說高原的孩子13歲的整體運動指標就能達到平原地區的15歲孩子的水平。也許不是所有的孩子都適用這個道理,可是應該有一大部分孩子適用這個道理??雌饋?,格日朗適合這個原理。

就在格日朗在短跑賽道上不斷取得進步的時候,這個心性不安分的小伙子又覺得短跑太單調乏味起來,開始不愿意堅持訓練,總是想著逃避訓練課。

格日朗在西寧的中學中有一個同班同學,而且還是同桌的漢族朋友叫做宋春雷,這個戴眼鏡的男孩是個本身不踢足球但是卻熱愛看球的球迷,因為他爸爸和他舅舅都是很老資格的球迷,從小就帶他看球。

一次在兩人吃烤串喝啤酒的時候,宋春雷對格日朗說:“哥,我覺得你練那個短跑么有意思,你就算是全西寧跑得最快的人又怎么樣?”

“我不是全西寧跑得最快的人啊。”

“我是說如果,你現在才15歲嘛,你還可以有上升空間,你還可以提高成績,也許你堅持下去就會成為西寧跑得最快的人?!?

“那也是,許教練說我的底子不錯,根骨也不錯,天生就適合練短跑?!?

“如果你成為西寧跑得最快的人以后,你想想你能做什么?”宋春雷和格日朗碰了杯子一口喝了半杯接著說。

“我能做什么?我去參加省運會,參加城市運動會啊?!?

“省運會和城市運動會拿了冠軍又能怎樣?”

“拿了冠軍有獎金有獎牌啊?!?

“哥,我是說,你以后靠什么生活,你以后想干什么工作?”

“就做短跑運動員吧?!?

“短跑運動員全世界有幾個出名的,我們中國又有幾個出名的?”

“博爾特、拜利、劉易斯、加特林這些都很出名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說全世界有多少人聯系短跑,出名的能有幾個?奧運冠軍有幾個,田徑世錦賽冠軍有幾個,田聯黃金聯賽冠軍有幾個?”

“一個時代也就幾個吧?!?

“就是啊?!?

“是什么???”

“哥,你再想想我們亞洲有幾個短跑高手能世界揚名?有幾個能進入奧運會100米和200米的前八名?”

“伊東浩司、蘇炳添、勞義、張培萌、高瀨慧、冢原直貴、哈爾西、哈貝貝、奧古諾德這些人都不錯啊。”

“就算你是亞洲飛人,但是你和世界飛人比,差距有多大?”

“嗯——”

“哥,我給你說,你就算跑到了西寧第一,就算跑到了青海第一,那也算不了什么,你知道廣東、廣西那些短跑高手,我們中國的很多飛人都是廣東那邊的人。而就算你跑到全國第一,那又怎樣?你能說你是亞洲第一嗎?我聽說日本那邊的短跑實力很強,亞洲飛人桐生祥秀、伊東浩司這些人都很厲害。但是就算你在亞洲成為飛人了,你都未必能進奧運會最后的決賽,也就是進不了世界前八。你知道美國、牙買加、加拿大、法國、英國這些國家的短跑水平多高?!?

“你想說什么呢?”格日朗終于覺得這個哥們兒繞著圈子,不知道是要對他發表什么驚天地的感慨。

“你也許能成為中國冠軍,甚至亞洲冠軍,但是我不認為你最后能成為世界冠軍?!?

“為什么?”

“你看看短跑發展歷史,中國人也好,日本人也好,稱霸亞洲還行,但是卻沒法去和那些身體上有優勢的黑人運動員比?!?

“劉翔不是在奧運會上打破了黃種人不可能獲得奧運會直道項目比賽冠軍的歷史論斷,證明亞洲人黃種人一樣可以在直道項目上擊敗那些黑人啊?!?

“劉翔練的是跨欄,跨欄除了要絕對速度以外,還要講究欄間技術。劉翔奪冠打破紀錄不是他的跑步具有絕對優勢,而是他的欄間技術世界第一,幫助他彌補了絕對速度不如對手的缺陷。”

“從爆發力來說,西部非洲的黑人運動員天生具有優勢。我們黃種人要付出多少才能達到他們的那種基本水平,我們的天賦要多高才能追平他們的普通素質,而如果他們有了天賦,我們又怎能是他們的對手?”

“你的意思是,我成不了飛人,就算成了中國飛人也不代表我能成為亞洲飛人,成了亞洲飛人也成不了世界飛人,所以我練短跑也沒什么前途嗎?”

“哥,你別誤會,我不是說你沒有天賦,沒有潛力,沒有前途,我只是說我最近看了一些報道,每個人種有自己的特長,每個民族也有自己的特長。黑人很少進游泳賽的決賽吧,黑人和黃種人很少進田徑比賽的力量型項目吧?!?

“嗯。”

“我是說,你只練短跑,從單一項目來看,你要獲得成就很難,要是能改變項目,也許會有很好的前途哦。”

“改變項目,改變什么項目?”

“我覺得你應該改練足球?!?

“足球?”

“我知道你原來練過兩年,后來我們這兒沒有俱樂部了,沒有足球比賽了,所以你也就沒有興趣練下去了。”

“是啊,現在全省都看不到什么練足球的人,也看不到什么足球比賽了。我覺得練足球也沒有什么意思?!?

“哥,別啊,你想想,現在中國足協進行足球改革,都確定了全新的目標和計劃了。中國足球遲早會厲害起來的,我們的俱樂部會有的,我們的球迷會有的,我們的足球比賽也會有的?!?

“與我有什么關系?”

“你有能力,你有速度,如果所有中國人都能夠全心全意來做這件事情,那我們就一定能做成?!?

“為什么要所有人都來做這件事情?憑什么我有能力就一定要來做這件事呢?”

“因為我們喜歡足球啊。”

“我曾經喜歡過,現在我又沒興趣。而且那個時候很小,湊熱鬧吧,我也不確定我喜不喜歡足球。”

“足球和其他運動不同啊,它本身就是一個團隊的運動,如果不能集中集體的力量,不能集中各種資源就一定發展不起來?!?

“中國足球發展起來還是繼續恥辱跟我有什么關系?”

“足球這種運動,從一開始就有著民族性的特點,足球運動的低迷是全民族的恥辱,足球運動的發展是一個國家和一個民族的驕傲?!?

“誰說的?”

“我爸爸和我舅舅說的?!?

“哦?!?

“如果我們這個民族本身就沒有團隊精神沒有集體意識沒有運動能力不適合足球運動,那我們就隨便它吧,無論它怎么發展,還是怎么丟人現眼都無所謂,可是我們中華民族可以做到啊?!?

“誰說我們一定可以做到,我們為什么必須要把足球發展起來,我們又為什么一定能夠把足球發展起來?”

“我們有偉大的民族精神,我們有決心和勇氣,我們還是古代足球的起源地。所以我們不能看著中國足球一直低迷無底線,我們也有能力把足球發展起來。這也是時代的需要,有什么運動能夠一下集中那么多的民族精英代表,代表民族去巨大的球場上進攻防御?足球運動有時候就是戰爭,有時候就是和平,有時候又是政治經濟文化體育的綜合表現?!?

“你爸爸和舅舅說的?”

“是啊?!?

“你明白嗎?”

“好像有點明白?!?

“那你為什么不踢球?”

“我既沒有天賦又沒有能力。”

“誰說的?”

“很多教練都說過,我就算練球也最多就是通過努力混到最后成為半職業球員那種半吊子水平。我干脆做職業球迷就是了,中國足球發展既需要管理者,也需要投資者,還需要球迷嘛?!?

“哦。你舅舅和爸爸認為我可以練球?”

“你的速度是你的天生的優點,而且你也不是那種只有速度的人,你的速度用在跑步上,也就只是跑步而已。如果你的速度用在足球上,那么你首先就超過了很多練球的孩子,你的起點更高。不說為了中國足球,我覺得你既然有了能力,起碼應該為青海足球做點什么吧?!?

“我就算練習足球就一定能練出什么結果嗎?”

“也不見得,沒有人在做事之前就可以說自己一定成功的,尤其是做那種從來沒有認真做過的事情,但沒有一定成功的概率不代表不能成功啊,如果堅持去做,成功的概率總會提高起來。如果完全不做,成功肯定就不能實現。”

“我不知道你說的這些到底對你對我有什么意思。這樣吧,等等看,我也許說不定哪天又會喜歡上足球的?!?

自從和自己的好朋友聊了這次天之后,格日朗雖然并沒有就改練足球,但是在練習短跑的時候總忍不住想起自己十二、三歲那兩年,總是想起自己練球的一些事情。

終于校園足球改革深化到了全國各個學校。格日朗在2019年來到了西安體育學院上大學,直到這個時候,格日朗仍然是一名短跑運動特長生的身份。他在體考的時候100米跑出啦10秒38的歷史最好成績。這個百米成績并不是他的體訓教練滿意的成績,因為如果他再努力一些,也許完全可以跑進10秒3甚至跑到10秒2的。

格日朗曾經問自己的體訓教練張成威:“張老師,你看我可以跑進10秒大關嗎?”

張成威很吃驚的看著格日朗,“你為什么要問這個?”

“我想知道練短跑最后到底能有什么出息?”

“你知道很多短跑名將并不是一朝一夕就達到最好水平的,而且即使是短跑高手在一個周期內也許成績都集中在一個范圍之內,不代表他每一次都能跑出什么成績。我現在也很難說你今后到底能達到那個層次?!?

“那意思是不是說,我這樣練下去,到底最后能練到什么成績,沒有人知道。但只有一件事我覺得我知道,那就是,我怎么練應該也練不到博爾特、加特林這種水平吧?”

“全世界能有幾個博爾特?又能有幾個加特林?你想練成他們嗎?”

“我覺得能練到一定的水平是能力范圍之內的,練到他們那個級別,恐怕永遠也不可能?!?

“那也不見得,但是至少我們應該付出比他們更大的努力,研究更先進的訓練方法?!?

“張老師,你給我分析分析,到底在短跑訓練中是天賦更重要呢,還是勤奮努力更重要呢?”

“要出好成績,一定要天賦加勤奮努力才能做到?!?

“沒有天賦的人全靠勤奮的練習到底能達到怎樣的水平?”

“誰都沒有準備的去計算,現在也沒有這樣的計算工具和公式?!?

“是不是有些人練到某個階段之后,基本上就沒有前進的希望了?”

“確實有這樣的人,他們練到一定階段后就會停滯不前甚至倒退。大量的從小就練習的孩子在成年后面對慘不忍睹的瓶頸期,要想再上一步難以登天?!?

“那我應該也是這樣的結果吧?”

“目前來說,其實沒有人知道結果的?!?

“我知道結果,但是我知道的是,我永遠也練不成博爾特,我沒有那種與生俱來的天賦和人種的優勢?!?

“那蘇炳添和張培萌這些短跑高手,黃種飛人他們也很偉大啊,不斷的創造著黃種人的奇跡?!?

“是啊,我也很佩服他們,可我也成不了他們,我知道,我沒有他們那樣的決心的能力。”

經過這次討論之后,格日朗更多的時候不是在短跑賽道上去訓練,而是經常跑去看足球訓練,可是他也不參加足球訓練,只是去看。

足球場上速度很重要,羅納爾多、C羅、奧巴梅楊、梅西、亨利、貝爾、歐文、卡尼吉亞、馬拉多納、卡洛斯、貝拉米等球星都是球場上的沖刺狂人或者變速狂人,但是也有速度超人卻沒有成才的球員,所以在足球場上,速度是一項技術,是一個基礎,并不是絕對條件。

格日朗并沒有把自己當成足球運動員來對待,但他觀看足球訓練,自己也時不時的練練,當成生活情趣。

第一屆NUC,作為XZ代表隊的中場球員的格日朗本身就是因為速度而被主教練招入球隊的。并不打算讓他承擔多少責任,僅僅只是準備讓他去打醬油。

小組賽,格日朗第一場上場3分鐘,就在邊路沖了兩個來回。第二場,他在球場上的速度讓人眼前一亮使得他獲得了整個下半場上場的時候,結果他的表現簡直不像足球運動員。接下來,格日朗在小組賽還是得到了一些上場機會,這對他熟悉足球,熟悉自己曾經有過的專業訓練有好處。

淘汰賽,正是格日朗在四場比賽的7粒進球讓藏族代表隊闖進決賽獲得亞軍。在整個賽事中,他的速度確實是無解的,多次出現輕松超車的現象。如果不是他的技術確實有欠缺,他也許還真的能夠率領球隊奪得冠軍呢。因為他進的球雖然多,可是浪費掉的機會同樣多。

瑕不掩瑜,格日朗在球場上確實很不專業,也很不敬業,可是他的速度就是他的武器,而且在一群少數民族球員面前,在一堆半職業業余球員面前,他的速度簡直就是終極武器。鬼使神差的,格日朗居然成為了賽事的最佳射手,打入亞軍藏族代表隊淘汰賽階段13個進球的一半多進球!

因為跑起來像羚羊,而且又是來自青藏高原,所以“高原藏羚”的綽號不脛而走。這個22歲的小伙子會不會因為這個NUC賽事而堅定的走上足球之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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