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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童年記憶

  • 空管愛情
  • 李開云顏曉東
  • 3119字
  • 2017-12-03 08:35:00

太祖,就是我爺爺的爺爺,我7歲那年在村小讀小學一年級的時候他97歲高齡的時候突然駕鶴西去。

有那么好幾次,我的靈光像閃電一樣撕開層層云霧,我像忽然間回到了人生最初的那么幾年的時光里。

他常年手里拄著一支拐杖,背已經彎得不能再彎了,對他的發型我已經模糊不清了。只記得他穿著一件長袍,藍色的,像今天的牛仔褲那樣的藍色,長大的袍子加上他佝僂的身軀,袍子的下腳已經低及他的腳踝了。

我仔細觀察過他的衣服,他的衣服沒有紐扣,是對襟的那種,斜斜地紐扣從他的右邊腋下一路播種下去。那種衣服是他親手紡織的,叫家織布。

他說話的聲音像憋在甕里一般嗡嗡作響含混不清,帶有嚴重的鼻音,聽父親說,太祖小時候抱過我不少,父母下地勞動的時候,就把我們家族最老的和最小的一個栓在一起了。

遺憾的是,一兩歲時的我對太祖是如何抱我,他對我說過些什么,已經沒有任何的記憶了,留下的是一大片荒蕪空洞和無知。只記得他喊我乳名時帶著濃重的鼻音。

幾乎沒看見過太祖說話。他永遠那么佝僂著背,穿著那件長年不離身的長袍,拄著拐杖,趁你不小心的時候不知什么就移到你身后了,就像毫無聲息的陽光的影子一樣;或者他坐在院子里的陽光下,舒適地曬著太陽,在太陽下捉虱子,捉下來的虱子順手丟進嘴里,發出輕微的脆響。

他的耳朵背,老了聽力不好,對他說話就得像喊一樣。

我在五六歲的時候就開始跟太祖同睡一張床。床是古老的雕花大木床,他睡覺時沒有鼾聲,不然我肯定會為此而睡不著覺。

太祖是我所能見到的我們家族最老的祖先。

有時候我們吃完晚飯在院子里納涼的時候,我就問太祖:你見過你的太祖嗎?

他搖著頭說沒有。

我說你給我講講我們祖先的故事,你們是怎么來到這個叫鷂子丘的地方的。我說鷂子丘連一個姓鷂的都沒有,怎么會叫鷂子丘呢。是不是以前這里有很多姓鷂的現在全死光了。

他就開始了他含混不清的講述,可惜我連一個字都沒聽懂。

他的表情永遠都那么一成不變,沒有驚奇,沒有歡喜,也沒有憂愁。他對著我講述,就像對著天空講述一樣。我想時光真是一個很好的雕刻工具,能夠將一個人的面容雕刻得如鐵一般堅硬且一成不變。

他沒有對我的沒有聽懂表現出遺憾,他說了幾句之后,就不說了,抬著頭來看鷂子丘頂上那片簸箕大的夜空。他的張大的空洞的嘴巴跟那片天空同樣空洞得沒有一點風景。

月光如水,夜色迷茫,涼風習習。地上滿是透過樹葉撒下來的班駁的月影。

這時候爺爺接過話題,開始了對我們祖先的講述。

很久以前的時候,我們的祖先(也就是我們這個家族所知的最古老的那個人)生活在另一個縣的柏樹灣,離這幾百公里。那里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柏樹,樹干粗得三四個人都合抱不過來。我們的祖先是一個水手,為了生計,每年他都要將伐下的木材捆綁在一起,放在長江里漂流而下,將木材運送到更遠的地方去賣掉,然后換回一家的口糧。這叫放水排。我們的祖先一路順風在長江上漂流了兩天兩夜之后,他來到了鷂子巖。鷂子巖地勢險要,兩岸山峰欲合,壁立萬仞,江面狹窄,兇猛的江水在峽谷里的咆哮聲有如悶雷滾過天際。

我們的祖先每年都要在長江上漂流十天十夜,是川江上有名的水手,川江上哪里有個灘哪里有個關他都胸有成竹。盡管鷂子巖江水兇險,可他自信能涉過這片充滿陷阱的猙獰的水域,他打足了精神,猛灌了一口燒刀子酒,手上緊緊地抓住了木舵。

天有不測風云,就在他全力以赴度過難關的時候,忽然雷霆大作,鷂子巖霎時烏云密布,不到兩分鐘,大雨傾盆而下。密集的雨點打得他睜不開眼睛,就在這當兒,一個浪頭打來,木排被打散了,他捆綁得牢牢實實的木排在那一刻猶如他戰勝險灘的信心一樣土崩瓦解。

他落水了。在巨大的旋渦中,他昏迷了。

等他醒來的時候,他就躺在鷂子丘了。他被一個姓譚的人救了起來。

他就像一粒隨風飄散的蒲公英,被風吹到了鷂子丘,從此就在鷂子丘扎根了。

他的人生境遇是那么的不可預料,一點很小的外部影響就可以改變他們的人生軌跡。

我們的祖先被人從水里搭救上岸的時候,已是窮得身無分文、衣不蔽體了。為了報答人家的救命之恩,他送出了他唯一的也是當時被人看得最緊的東西——他的姓氏。他無以為報,他唯一的可送的只有自己的姓,他只好將自己的姓送給了救命恩人。

不僅如此,我們的祖先還向他的恩人許下諾言:自我以下三代都跟隨你姓譚,三代以后再還回本姓。

那時候的人們崇尚多子多福,譚姓人家從此多了一個兒子,而且這個兒子的三代人都得姓譚,這對壯大譚家的勢力無疑起了一定的作用。而“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是歷代古人們所信奉的。所以,那時我們的祖先為了報答救命之恩,可謂送出了一個人最最珍貴的東西了。

從此,太祖的太祖就在譚家做牛做馬,辛辛苦苦地報答他的恩人。三代以后,我們這一族人才改回姓梁。

每每聽到此時,我便在腦海里勾畫著我們那個祖先的形象:他是如何的勇敢,他長得什么模樣,他是如何的辛辛苦苦的勞動,那時候我們這里是如何的森林……

聽爺爺說,太祖年輕的時候打過仗,到越南去打過法國人。我沒有問過太祖這是不是真的,他只說打過仗。

太祖留給我的,有一個比拳頭大不了多少的青花瓷碗。這個碗小時候爺爺給我裝過白糖。

我7歲的時候開始上學了。那時候我還天天跟著太祖睡覺。有一天上午我正在上課的時候,在小學當老師的爺爺忽然推開教師的門喊我出去一下,出去的時候他對我說:

“你太祖死了,你趕緊回去。”

今天早晨我起床的時候太祖還睡得好好的,怎么不到半天的工夫就去世了呢。等我一路小跑著回去的時候,太祖已經躺在堂屋的正中的地上的席子上了,他的臉上蓋著錢紙,腳頭點著長明燈,手上還拿著一個糍粑。

不久,村子里所有的人都來幫忙了。他們有的去幫著通知我們在外地的家屬,有的張羅著去挖掘墳地,有的去幫著借桌子板凳。

他逝世的時候,有一個乞丐恰好流落到我們村里,那個乞丐一直在那棵百多年的皂夾樹下躺了五六個晚上,等太祖上山以后還不肯走,母親給他舀了好幾斤苞米他才離去。

我記住了這個故事,也記住了感恩。

感恩,這是我從先輩那里學到的第一課。

梁玉龍講完了,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動,都沉浸在這個故事中去了。

這個故事為宋雅麗勾畫了一種異域風情,勾畫了一種她在大城市里從沒見過的景象,也反映出了梁玉龍的基因里帶著誠實守信,而這,也正是宋雅麗所看重的。

直到很久很久,宋雅麗才問道:

“你……你爺爺的……爺爺……怎么可能呢?難道你祖上都是十幾歲結婚生子的么?”

梁玉龍解釋道:

“我爺爺的父親是抱養的,不是太祖親生的,所以我們才能五世同堂,而且,以往的人,的確結婚的年齡很早,十五六歲就結婚生子了。”

宋雅麗靠在梁玉龍的懷里,幽幽地說道:

“真希望有一天,也能到你的故鄉去看看。”

梁玉龍點點頭:

“會有那么一天的,只要你不嫌棄我故鄉的貧窮。”

宋雅麗柔情地說道:

“怎么會呢?再貧窮,那也是你的故鄉啊。”

陪伴心愛的人,重溫過去的美好,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梁玉龍還把手機里關于故鄉的照片給宋雅麗看。那些孤寂的老屋、不知多少年的皂莢樹和已經荒廢的田野,都讓宋雅麗感到向往和親切。梁玉龍特別給宋雅麗講到了那棵至少已經150年的皂莢樹,要五六個大人才能合圍過來。這棵皂莢樹的影子,就深藏在宋雅麗的腦海里了。

親身在機場迎接了心愛的人,又陪伴心愛的人重溫了童年和少年時光,兩人的別離才正式到來。此時,與上次在大學校園別離的悲傷相比,宋雅麗的心里,已經沒有了悲傷,而是充滿了對未來幸福生活的向往。

只要心在一起,再大的困難都沒什么。這是兩個人的心聲。

然而,走上工作崗位后,一切似乎都發生了變化。

在此后的若干年人生旅途里,如果不是因為宋雅麗,梁玉龍的命運也許會像他前面十幾年那樣,一帆風順,心想事成,在管制員的崗位上干得風生水起。

自從踏出大學校門踏上工作崗位的那一刻起,梁玉龍的命運就緊緊地與宋雅麗的命運捆綁在了一起,只是,他的命運,似乎再也沒有了以前的順利和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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