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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風雨連山,天將變

兩人之間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一者在明,一者在暗。

直到某一刻盧俊起身,深吸一口氣道,“我都有膽子來狂風寨,難道還沒個膽子去那地方!只是覺得為了開那扇門把弟兄們給……”

“盧俊,你該不會是同情他們了吧?”

陰測測的聲音響起,暗處的某人似乎是走得更遠了一些。

“既然做了山匪,同情這種東西還有存在的必要嗎?嘿嘿……你也明白的吧,這里的所有人,所有喝過泉水的都是祭品!”

“我自然是知道的……”盧俊輕聲允諾,只是話語中透出的一絲傷感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很快便轉移了話題,“話說回來,盧義你早上給我寫的那張紙上都是寫什么東西,讀得怎么那么別扭。”

“這可是那些讀書人的喜好,看那小子是大夫,也算是讀過幾本書的,那樣說應該會讓他少點提防,一切都為了我們的大計!”陰暗處的盧義淡淡地說道,“不過有一點我倒是沒有想到,盧俊你為何整歃血為盟那一出?”

“前些日子在一個小村子里抓了個說書的秀才,他講的故事里都是如此結拜。”

“那個秀才現在在何處?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盧義憤憤地叫道。

“放心吧,早就殺了祭祀神井,現在骨頭應該還在井里里……咱們的寨子可不養那些閑人。”

“如此最好……是誰,滾出來!”

兩人的對話顯得很平靜,但很快便被大殿一陣凌亂的踐踏聲打斷。

隱沒于黑暗的身影沖出大殿,四下張望卻不見一人。

遠處火光搖曳,山匪們有秩序地巡查,似乎也并沒有發現什么異樣。

“錯覺嗎?剛才那到底是什么聲音……”低聲呢喃了片刻,盧義搖著頭回到了大殿里。

在他離開后不多時,一條腿正從大殿的頂端伸下。

不多時便見一道瘦弱身影竄到地上,迅速隱沒于黑暗中。

……

方士覺得今夜是這些天來最刺激的一夜,比昨天夜里待在那口井中聽盧俊二人聊天還要刺激。

因為聽見那兩個人殺了一個秀才,心神略微有些混亂,不經意間踢掉了邊上的幾塊磚瓦才弄出那么大動靜,好在平日里山上的環境惡劣,鍛煉也不少,才沒有順著房檐往下掉,但若是那盧義再多待一會兒,恐怕就真的要暴露自身了。

正想著馬上離開這是非之地,卻聽身后忽地一道陰冷的聲音幽幽響起。

“這么晚了你在這里干什么?方小友……”

艱難地轉身,卻見在身后不知何時正站著一個消瘦身影,雖然對方全身裹挾在黑袍中,但依舊能感覺到那雙陰厲的眼睛里透出的目光。

不知何時,此人竟是已然站在他的身后。

他便是盧義!

雖然對方就站在他的面前,但方士依舊看不清對方面容。

方士微微后退,臉上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

“這……這位大哥,我只是路過,閑著無聊隨便走走……我這就回去睡覺!”

“你覺得我會相信嗎?”藏在黑袍下的人沙啞的聲音響起,單從聲音上來判斷,這位喚作盧義之人年齡應該很大,也不知他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在自己身后的。

“大哥你要相信我,我是真的……”

“方才我們之間的談話,你應該都已知曉。”盧義并沒有給方士任何辯駁的機會,一步步朝著他靠近,“你應該也知道自己聽了不該聽的東西,那么……我該拿你怎么辦呢?方小友……對我們來說你還有一點用處,但相信我,你的用處其實并不是那么大。”

“若是沒了我,你們都得死!”

方士臉上僵硬的笑容不再,反倒是目露一絲兇戾。

他此時竟也不再后退了,筆直地站在盧義面前,絲毫沒有露出懼色。

盡管他的雙腿依舊有些發顫。

“不要以為得到了我的藥方你們就活得長久,你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沒了我——我方士敢斷言,四日之內你們狂風寨上下都活不了!”

“你在威脅我?”盧義氣極反笑,似乎渾身都在顫抖著,竟是直接從黑袍里抽出一把三尺青鋒。用劍的山匪可不多見,更何況在這把劍上方士還感覺到一陣熟悉的氣息,隱約看見一絲紫色流光在劍身流轉。

他定了定神,輕咳一聲道,“小弟自然不是在威脅大哥,而是在和大哥談條件。”

“你有什么資格,與我談條件!”

劍尖已經架在方士脖頸。

一絲微涼將方士的精神提到了極點。

或許面前之人只需要單手一揮,自己就會喪命于此。

“我能治好你們。”方士的聲音放緩,心里的焦躁已經完全平復下來,冷眼看著面前之人,從對方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一切并不是沒有絲毫轉圜的余地,“而且在白天你們已經和我結拜,你們不能殺我。”

“我們是山匪,殺一兩個人又如何!”

“若是今日你殺了我,來日狂風寨人心惶惶誰還會與你們做兄弟!”

方士壓低了聲音吼道。

脖頸間的長劍略微摩擦,雖看不見狀況,但依舊感覺到一絲液滴滲入衣衫。

“……你很聰明。”

盧義沉默片刻后,身上陰厲的氣息漸漸平息,架在方士脖頸上的長劍也收回腰間。

但就在下一瞬,他忽然探出手,一把抓住方士衣領。

“但我不喜歡聰明的人,他們總會自說自話地去做一些在我預料之外的事情。”

言罷,卻是提著方士緩緩走入石砌大殿。

陰冷的聲音在方士耳邊回蕩著。

“我不會殺你,但你接下來這段時間也不會過得很好。”

“其實小弟覺得……大哥你可以先冷靜一下……”

不管方士如何請求,如何地掙扎,盧義都再沒有說出半句話,甚至方士依舊看不清裹挾在黑袍內的那個人面容。

熟悉的火光再次落在方士眼中,只是這一次并不是從大殿頂端縫隙觀察。

炙熱的火焰就在自己身側,但方士內心卻異常冰冷。

盧俊干瘦的身子坐在正前方座椅上,頗顯陰柔的兩手端著一杯茶,在嘴唇間微微抿了一小口,看著他的眼神空洞,讓他情不自禁地低下頭不敢直視對方。

他被盧義丟到地上,兩手撐著身子顫顫巍巍地起身。

“真沒想到我們相見得那么快,方小友宿醉好了嗎?”

沙啞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懊惱,似乎對方士的出現感到厭煩。

“不知方小友來這天王殿里作甚,若是來尋某人,盡管找人帶路便好,獨自一人走夜路來此,若是遇到什么危險可就糟糕了。”

“盧俊,你可以不用繼續和他這般說話了。”盧義的聲音響起,黑袍身影不知何時已經走到盧俊的身側,黑色的影子背對著方士,但不知為何,方士總有一種對方正在看著自己的錯覺,讓他不敢有絲毫小動作。

被盧義如此一說盧俊身上陰柔的氣息瞬間消散,竟是伸了個懶腰,再不顧站在面前的方士,徒然畫風轉變。

兩腳高高翹在邊上扶手,一只手揪著蓬亂的黑色短發。

就連聲音語氣都發生了變化。

“嗨你早說啊,可把老子憋壞了!”粗獷的話語傳出,憑空多出許多戾氣,那雙空洞的眼睛里也多了一些神采,一根手指直指著方士便道,“小子你給老子聽好了,乖乖地在寨子里吃好住好,多吃飯少說話,要是敢將今天說出來的東西吐出半個字,老子就讓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大哥你說過,治好了一個人就放我離開……”方士面色煞白,下意識地提及此事。

“嘿嘿……就算你小子治好了人又如何,老子是山匪,山匪知道嗎!”

不再多言,方士只得苦笑兩聲。

……

一如方士預料中的那樣,盧義和盧俊并沒有殺了他。

雖說瘦了些皮肉之苦,但終歸是沒有要了她性命。

他依舊住在木屋里,守著那床發霉了的被褥。

只是已經無法再從木屋中簡單地離開,甚至他的雙手雙腳已經用鐵鏈子緊緊縛住。

當然,方士如今真正的處境唯有兩人知道。

除了盧俊以及盧義之外,狂風寨里其余的山匪都認為方士因為不勝酒力依舊在床上躺著。

罕有人來木屋探望方士,唯獨在木屋門口不知何時出現了兩個守門的魁梧壯漢,只要方士開門就能見到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懸在眼前,讓他情不自禁地再次將門關上。

看著窗外晦明變幻,方士心里卻是有些失落。

一個晚上就這樣過去,那少女所說的救援杳無音信。

似乎是將自己完全地忘記了。

甚至那少女都沒有來看過自己。

方士只能透過狹窄的窗隙看著外面的變化。

一直到這一天臨近夜晚,緊鎖的門戶從外面打開,走進一道嬌小的身影。

是一個看上去六七歲年紀的小男孩。

小男孩蓬頭垢面,不斷躲閃的目光里除了驚慌之外再無其他。

方士心里正疑惑間,卻聽外面傳來一道粗獷的聲音。

“方小友,這是咱們大哥給你準備的下人……嘿嘿,話說回來方小友在咱們大哥眼里很是器重啊,若是有朝一日飛黃騰達了可千萬不要忘了咱們弟兄幾個!”

“另外晚什么宴來著……反正就是晚飯!晚飯已經做好了,等會兒就給方小友送去啊!”

言罷,那粗獷聲音的主人便關上了門。

小屋的世界再次和外面隔絕了起來。

飛黃騰達?方士心里細細回味那山匪所言,卻也只是搖了搖頭。

若是不出意外的話,這些山匪也不過是盧俊和盧義口中所謂的血祭祭品。

反正都是要死的,又何來飛黃騰達一說。

窗外天色轉陰,也不知是何處落下第一滴雨水。

隨即淅淅瀝瀝的水滴不斷敲打著小屋上的瓦礫。

雜亂的擊打聲讓方士心情煩躁,他開始將注意力轉移到至今一直站在墻根的那個小男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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