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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鴻鵠遠志,后繼人

眼看著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心里不再迷茫,接下來該做的事情也早已想過許多遍。

雖然還有些許疑問,但他相信今夜一定能給出一個答案。

方士深吸一口氣,推開了自己的房門。

一直到方士走過廊道為止,守在門外的兩個周家護衛(wèi)竟是一直未曾察覺到方士。

在他們的記憶里,方士一直都待在房間里。

這是幻術,只要方士自己不發(fā)出聲音,自然不會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

少女已經(jīng)在客棧之外等著,他只需要一個人走到客棧之外便好。

客棧之外的雨聲依舊,甚至不時劃過一道閃電,隨即便是雷聲。

這是雷雨,也不知會持續(xù)多少時日。

“方兄,接下來你打算去何處?”

“自然是去周府。”

兩人站在雨中,但雨點未能落在兩人身上分毫。

被氤氳流光裹挾著,甚至周圍眾人也盡皆看不見他們。

雨夜本就街上人少,如今也只能看見些許來往的兵甲。

他們手持長劍長戟,將整座青州城變得肅殺。

只是方士卻對此置若罔聞。

依舊自然地走在街道上。

“還以為方兄多少會有一些在意,這街道變作如此模樣,竟是一點感想也沒有嗎?”少女的聲音在身側(cè)響起,轉(zhuǎn)頭卻見她一雙眼睛里帶著似戲虐一般的笑容,“方兄看來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了,不知可否在這路上與我說說?”

“過去的事情,還是莫要再提了。”方兄只是輕嘆,不再多說什么,加快了腳步。

有些事情他不愿意提起。

街上的兵士忙碌,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只是時不時地看見他們將一些東西搬著不知道運到何處。

而兵士們的源頭,卻正是方士此行要到的地方。

似乎是料定了雨天里不會有人過來。

那些兵士進出的身影變得毫不掩飾。

方士若無其事地走入周府,對于周府內(nèi)一些地方應該如何走他早已輕車熟路。

這些都是周蕓相告。

兩人早已將周府看了個遍。

周蕓住在何處,而周員外又住在何處,哪里是廚房,哪里是正堂……都一清二楚。

甚至周蕓還帶著方士去過周家祖宗祠堂。

又想到了周蕓,方士心里不禁再次一陣刺痛。

自然而然地走到周蕓的住處,透過木窗卻見里邊亮著燈燭,一道陰影落在窗戶上。

只是里面太過安靜,一時間有些不確定里面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剛想湊上去看看里邊情況,卻忽聞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蕓兒,你太讓我失望了!”那聲音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苛責。

“對不起,爹……”

里邊周員外的訓斥聲音未曾停住,方士透過窗戶縫隙將里面的一切看得分明,正想與邊上小白說句話,卻見小白不知何時已經(jīng)身處房間里面,就坐在周蕓的床上,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切。

而那兩人自然是未曾發(fā)現(xiàn)房間里多了的那個人。

從只言片語中,方士也漸漸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的心里不禁變得有些空虛起來。

原來周蕓喜歡的人從一開始就不是他。

甚至……與他在一起經(jīng)歷的一切都不過是逢場作戲。

他看見那塊長生牌上的四個字,分明寫著諸葛天元。

兩人之間原本就是無緣的。

盡管如此,他們還是欺騙了自己。

不論是周蕓,還是諸葛天元。

他們知道一切,卻將方士一人蒙在鼓里。

眼看著周員外與周蕓相繼離開。

眼看著周員外朝著書房的方向走去。

方士本想跟著周蕓,卻見少女跟在周員外的身后,便只能心里輕嘆一聲,隨即跟了上去。

施展幻術的人是小白,若是身邊沒了她,幻術便會散去。

只能跟著周員外來到熟悉的書房里。

此處是他與周員外第二次見面的地方。

就是在此處,他向方士吐露愿意幫助方士打點一切的念頭。

一切只為了報答當初方士父親與他所做的一切。

老人獨自說著話。

似乎在懷念過去。

但他每說一個字,方士的心里便添一份怒意。

“不知如今方兄心里又是何種感想?”

“還能如何,不過是被人利用,借了過去家里的名聲而已……既然如今已經(jīng)知曉他們是何打算,自然不能讓他們得逞!”方士說出此言,卻是帶著毫不掩飾的怒意。

過去方家名聲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那年發(fā)生的事情讓方家?guī)缀鯊年悋鴽]了痕跡。

或許至今活著的方家后裔,也唯有他一人。

“說來方兄過去的身世也不差,若是方兄還是方家少爺,如今前程也不必擔心了吧。”小白毫不掩飾的笑聲讓方士不禁搖頭。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不過現(xiàn)在也不差,做了周家的人又如何?不過是自由少了許多,卻也多了榮華富貴,不就是方兄所需?”

小白的話讓方士原本心中積攢的怒意散去了些許。

心中仔細思忖著,竟也覺得她說得有道理。

過去方家若是還存在,也不過是被家里人安排一個未來。

如今考取功名,不過是圖一個去上京做官的前程。

就算現(xiàn)在被人利用,也只是讓方家成為了周家……

似乎也沒有什么兩樣。

但是……

他心中有一道聲音告訴方士。

不應該是如此的。

若是周家想做方家過去未做完的那件事情……

是不可能成功的。

因為……

方士知曉如今坐在上京朝堂之上的那個人是何等恐怖的一位存在。

就算至今都未曾見過對方,甚至連對方的名字都不曾知曉。

那年方家一朝崩解。

失去了很多的同時,也讓方士看明白了許多東西。

“我所求的……可不僅僅是榮華富貴了。”方士呢喃著,將一只手放在書房房門口,“若是一生都得做那提線木偶,就算有了地位又能如何?甚至連死都由不得自己……如此與家畜又有何異?”

“更何況若是天下當真大亂了,要那等功名又有何用?”

“至于所謂征戰(zhàn)疆場……也不過是一個笑話而已,我方士此生早已下了決心,絕對不會再重蹈覆轍成為第二個家父!”

他回想起來了。

那夜諸葛天元與周蕓的對話。

自己不過是一個傀儡。

能被他們捧上天,自然也能被他們踩在腳下。

他今夜來這里……也不是為了和人講道理的。

因為他的道理……便在他的手中。

“小白姑娘未免將方士看得低賤了。”

方士回身,平靜地看著身側(cè)的素裙少女。

那眼中看不見絲毫情緒波動。

深邃得宛若汪洋。

少女臉上笑意不減。

“那方兄可知曉……接下來的事情一旦做了,便徹底地斷了去路,功名利祿那是絕對不用再想了。”

“若當真是斷了去路,便最后一搏大考——此番若是落榜,我方士自然也不是那等呆板之人,便一心與小白姑娘去尋續(xù)命之法。”

接下來的事情不知會掀起多大風浪。

再尋求青州哪家的幫助已然成為了不可能的事情。

便只能依靠自己。

只是沒了身后之人,究竟能走多遠,是方士自己都難以預料的。

但他并沒有多想,下一步已經(jīng)推開了書房的正門。

一陣風吹過,將房間里的燭火吹熄。

“何人!”書房里傳來蒼老的聲音。

而方士已經(jīng)站在那老人的面前,輕咳一聲。

身側(cè)少女手一揮,便見藍色幽光閃爍著,將四周映照得敞亮。

“這可難說呢,周員外……方士只想靠著功名去上京謀一個出身,對周員外要做的事情可是絲毫沒有興趣的。”方士冷笑一聲,雙目直勾勾地盯著面前之人。

兩人之間片刻的沉寂后,周員外卻是坐了下來。

“原來是方賢侄,卻不知是如何來的此處?”

“自然是一路走來。”方士臉上笑容絲毫不減,一步步朝著周員外靠近,“外面的人不曾攔著我,還當真是方便。”

“那此人是?”周員外將視線落在了方士身側(cè)的少女身上。

“一個朋友,周員外只當她不存在便好。”方士如此答道。

但心里已經(jīng)升起一絲狐疑。

普通人……又如何能夠看得見少女的樣子?

但面前坐著的周員外,卻無疑不過是一介普通人罷了。

“是么……不過方賢侄那么晚了來此,有何要事?”

周員外的面色已經(jīng)徹底陰沉了下來。

只是他的表情依舊平穩(wěn),未曾見過絲毫慌亂之色。

這倒是讓方士有些意外。

“周員外倒是淡定。”方士自顧自地輕笑一聲。

“只是與周員外說一聲,方士只打算走讀書考取功名的路子。”

“原來如此……”周員外微微沉下頭,卻是輕嘆一聲,“不過方賢侄來此只為說這一句話又是何必,當初不是已經(jīng)商量好了讓方賢侄安心,好生準備罷,還有幾個月便是大考,到時候便助方賢侄一臂之力。”

“方賢侄怕是還未用膳吧,今夜便與蕓兒一起吃一頓如何?天色已晚……不若住在此處。”

周員外此言,反倒是讓方士驚訝。

但隨即卻是想到了些什么,冷笑一聲。

“周員外這些日子在青州城所謀,還真當方士心里不清楚么?”

“賢侄……”

“周員外不妨看看此物,可曾認識?”

方士未等對方說完,卻是手一甩,將一物摔在周員外面前桌上。

那是一把長劍,劍鞘顯得古樸,卻帶著金色鑲邊,頗為華貴的樣子。

“不知員外能否給方士一個解釋?”

“你……是你殺了諸葛家的那孩子!”

長劍入眼,卻忽聞周員外一聲驚呼。

他顫顫巍巍地將那把劍拿起,看向方士的眼神卻顯得頗為怪異。

似心痛,又似惋惜。

最終卻是一聲狂嘯。

“你為何要如此做!”

“為何不能?不過若非他與你周家蕓兒,我方士怕是到死都被你們玩弄。”

“方士,你為何就如此地不識時務,當年你父親一番基業(yè)——你真的不愿將之重現(xiàn)嗎!”

“你可知我等了多少年才等來如今這一機會,我周家給了你你想要的一切,名聲地位都可以給你,可是你方士——當真以為自己翅膀硬了可以無法無天了不成!”

這把劍,正是諸葛天元之物。

在方士拿出此物的瞬間,也便預示著二人之間再無絲毫緩和的余地。

老人的眼中,頭一次對方士產(chǎn)生了殺意。

“當年承蒙你父親再三提攜才有了我今日成就,可惜他當初一步行錯,便是滿盤皆輸……將整個方家都毀了,直至今日我的志向還未曾變化,就算不再有人支持與我,就算被世人唾棄也罷,我也要完成你父親當初的理想!”

“只要你方家還有一點血脈,只要得到那點過去的威信……”

“但是為什么,為什么你方士偏偏要阻我!這應該也是你心中向往,也是你的目標才是,為什么如此輕易地將其否定了!”

“我可以成就你……也可以毀了你!”

老人聲音沙啞,終于褪去了所有偽裝。

那張臉顯得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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