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冰涼無聲無息，我驚覺過來時，早已沾濕了繡枕。

這是第一次齊賢沒有睡在主臥的塌上，尋兒說南鈺腹痛不止，她的院子被太醫院的人圍的水泄不通，齊賢也徹夜未眠守在她床頭。

我抬步進她的蘭心院的時候，被齊賢身邊的袁淮攔了下來，

他道“王妃還是不要進去了，”

我道:“為何？”

袁淮一臉欲言又止，卻還是又說了:“您推了鈺側妃，現在進去只會讓她情緒不穩，當下還是保住王爺的孩子要緊。”

我怔在原地。質問道“他不信我？”

袁淮緊皺著眉頭“這……”

我懂袁淮的欲言又止，只能緊咬著下唇，不讓那滴淚落下。吸了下鼻子，眼前還是有些模糊，

“這個，你交給他吧！如今他似花美眷陪身側，也就隨他去吧。”

我從懷里拿出那只暖玉笛，遞給了袁淮，便轉身離去。

我想，他有了他的幸福，也好。

齊賢憔悴著從南鈺房中出來便看到這樣一幕。

忽然他猛然飛身過來一把抱住我，離開了王府。

風聲在耳邊喧囂，齊賢的手死勒著我的腰生疼，最后他落在一片草地上，

這里我很熟悉，是新婚那夜他帶我來的，那時的漫天熒光沖我心里，留下了一個名為齊賢的烙印。

齊賢黑著臉道:“為什么？”

我道“如你所見。”

他怒火沖天，道:“我給你的東西，就這么不值得你珍惜么？”

我道“你既有了意中人，我拿著它終歸不好。”

他嘆了一口氣抓著我的肩頭道:“汐兒，你不要賭氣好不好！”

我看著他笑了一聲“齊賢，我沒有賭氣，我也沒有生氣。”

他無奈的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接著道“她還懷著孩子，所以我昨日語氣重了些，我跟你道歉，在我心里你必然是最重要的，我留她在府里，不過是多一個人伺候你罷了。”

我靜靜的看著他理所應當的模樣，有些可笑，已經六月了，這風吹過來卻還是冷的心涼。

其實他若是承認愛著她，我到是欣賞他的，可他千不該萬不該打著愛我的幌子！

我冷冷的甩開他的手，

道“齊賢，有些事情，我猜想你是忘了，今天我們就一一說清楚吧。”

我找了個石頭坐了下來，突然想起大婚前幾日他來見我也是這般坐在我對面的石頭上，真是驚人的相似。

忽然暼到石縫中一朵已經枯萎的雛菊，耷拉著艱難倒在石縫中，任由風吹日曬，蟲蟻摧殘。

我想它大概已經認命了罷，從石縫中艱難曲折的開出了花，最后依然抵不過這命。

我輕輕的將它摘了下來，這命不要也罷。

我轉眼看向齊賢道“你可還記得，大婚那日你立的誓言？”

齊賢楞在原地，帶著些疑惑道“記得。”言落他緩緩道來

“你今朝做了我妻，我以皇家之名起誓，愛你，敬你，護你，只你一人，白頭到老。若違此誓，不得好死。”

那一刻，我似乎又看到了婚禮上那個陽光溫暖的少年郎，抱著他心愛的女子立下最莊嚴的承諾，如夢似幻。

我別過臉，“你可做到了？”

他急急的走過來道“你還是介意小鈺？不過是多一個人陪你，你就真的容不下她？”

我有些不可置信，但看到他如此為她說服我，那樣認真的神情，忽然就有些釋然了。我與他原本就是上天的捉弄。

我盯著手里枯萎的雛菊，微微轉動著……

良久，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我自然是同意她在的。”

齊賢松了一口氣一般，終于漏出了笑臉，他一手抱過我的腰，一如從前，飛身回了賢王府。

然后，他去了南鈺房里，我去了書房。一條路，總會有兩頭。

是夜，我讓尋兒請了齊賢回來，我將手中的紙遞給了他。

燭火明亮映著他有些笑意的臉，只是下一刻

他的臉色愈發鐵青，道“什么意思？”

我遞了紅膏放在他手邊，道“我答應你了，成全你倆，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他怒的將手中的紙丟在地上，一拳打在我側邊的柱子上。喘著怒氣道:“你不要太過分了……”

我想，他真的生氣了，可能是我先提出來傷到他的尊嚴。

我接著道“這就是合離，不傷你的體面。”

……

……

他背對著我，身子有些顫抖，道

“想好了嗎？”

“嗯。”

他轉身看了我一眼，轉身砰的一聲，將門關上了。

門風帶動地上那團已經打皺的紙，陷入沉靜，我想著這事總要有個了結。

尋兒吹熄了燭火，替我掖了掖被角，我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

子時，月光半隱半現的發著微弱的光，一股極大的酒氣猛然撞進我的屋子。

齊賢跌跌撞撞朝床上撲來，我迅速用手肘撐住他的胸口，三兩縷發絲垂落在我脖頸間，十分難受。

我道:“齊賢，你干什么？”

“你為什么要這樣，什么要離開我！”他扯起我的衣領，叫吼著，

“你瘋了嗎？給我清醒一點！”我抬手想去扇他，卻被他一手擒住，

“你不能愛別人，只能愛我一個聽到沒有！你聽到沒有……為什么？我到底那點比不上齊逸……”

我掙扎的手停了下來，看著他哭的像個孩子，臉埋在我的肩頭，身體不住的顫抖。

……

“對不起……”，那一刻仿佛有什么東西狠狠戳中我的心，疼的一抽一抽。

還未等我反應，他目光一變，陡然用力撕開了我的衣服，

“你、你干什么！！”一股強烈的不安竄入我的腦海間。

他像一頭暴烈的魔鬼，眼睛里滿是憤怒與不甘，無視我所有的恐懼與眼淚，這一晚，注定無眠……

……

……

我呆呆的看著頭頂的那一片黑暗，身側傳來他安穩的呼吸、以及下身發出來的疼痛提醒著我，這一切都不是夢，

我有些喘不過氣，好像事情越來越脫離我的掌控……忽然窗口傳來一股異香，香的有些刺鼻，頓時覺得身子越來越疲累，竟模模糊糊暈睡了過去……

……

……

好痛，身體傳來各種痛楚，還有好多奇奇怪怪的聲音吵鬧不休，吵的頭快要炸掉……

“怎么回事！”一聲沉著的聲音壓住了所有的竊竊私語。

我用力睜開眼睛，身體卻用不上一點力氣，我的屋子聚集了好多好多人，還有齊賢那張臉，上面滿是驚恐和懷疑。

怎么回事！！

我強忍著不適半撐著身體坐了起來，！！！

我寧愿這一場夢！一場恐怖駭然的噩夢！

地上赫然散亂著男女的衣袍，尋兒衣衫不整的躺在正中間不省人事，而我的床腳邊！！也

赫然躺著一個人！一個半裸的男人！！

我幾乎下意識將被子擋住自己，我的衣飾也誠然凌亂不堪！

為什么？昨天不是齊賢嗎？不是齊賢在這里嗎？

“都給我出去！！”齊賢黑著臉朝著身后的人群吼道！接著朝身后的袁淮使了一個眼色。片刻間，屋內恢復平靜。

“齊賢，這……”我有些不安的看著他

“你先不要說話！”他情緒像失控了一般狂吼，

我怔在床上，淚水瞬間落了一片。

“你懷疑我？”

“我又不是瞎子，秦云汐！”

他說完一把拿起臺上的銅鏡砸在我的腳上，疼的我吸了一口冷氣。

“你自己看看，看看你的杰作！”

不用看我也知道，脖子上大概是一片青紫吧！

“齊賢！昨晚明明是你喝醉了闖進我房里，對我……”

“夠了！你能不能編個好點的故事，我昨晚是喝醉了，但我在小鈺房里根本沒出過門！她身體不適卻依然徹夜照顧著我，而你！卻在這里同別人茍且！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我沒……”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打的我腦中一片空白。

我瞪著木訥的雙眼，卻只捕捉到他眼尾的那抹不屑和漠然，將我心中最后一絲光芒狠狠澆滅。

茍且，他指著我說，我同別人茍且。從頭到尾，他從不信我，不論是小鈺摔倒，還是今天，他從未調查過一次便給我下了死罪。

我哭著哭著，突然就不想哭了，或許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天大的錯誤。

明知道皇家是個深坑，卻依然要跳進來，我承認，嫁給齊賢，帶著一些賭氣的成分，我想告訴齊逸，沒了他，我也過得好。

可就是這點執念，害得齊逸如今性命垂危，害得自己，走向絕路……

忽然想起昨日的雛菊，我想許就是命運的指引吧，有些命不要也罷。

一股腥味從口腔涌出，我沒有猶豫咽了下去，這一巴掌，他是用了全力。

我冷靜的整理好衣飾，從一旁拿了件袍子將尋兒蓋上，她跟著我，受苦了……

我強擠出一個微笑道:

“齊賢，事到如今，我誰也不怪，是我自己自作自受，你便簽了那一紙休書吧，從此以后，我們再無相欠……”

直到最后，我也沒有求著他跟他解釋，最后一絲驕傲告訴我不能歇斯里地的像個失敗者，即便是輸，也要淡然離場。

……

……

事后，我幫尋兒整理好了衣飾，叫醒了她，讓她回了相府，我再也不能牽扯到她了。

尋兒原本不肯，我只得說要去相府住兩日，讓她提前回去準備，她才信了我。

這個傻尋兒長大了，竟也不好騙了。

我想，不出一日，整個京城都會知道我同別人茍且，是個蕩婦吧。

到了一些地步你會發現，解釋這種東西只會讓人更卑微……

只是哥哥和父親會不會相信啊……他們應該會很失望吧，齊逸若是醒了又會怎么看我？

不過還好，爹爹膝下還有哥哥，哥哥身側還有遠寧哥，齊逸有嫣沁照顧著，齊賢身邊有一個南鈺……

好像一切都很完美呢，我剛好是那個卡在中間的，活了這么些年竟也挺失敗的……

算了，不管了……可能我上輩子該是個混世魔頭，今生就是來贖罪的罷……

六月的梅林，光禿禿的，我卻似乎聞到了梅花的清香，淡淡的，一如兩年前的冬日……

春日宴的琴聲開始在我耳邊回蕩，我笑著提起裙擺，像個孩子般肆意穿行在這里，

累了便坐在梅林后山的清水崖邊，靜靜地看著深淵，平日里最怕高的人如今也坦然了，時間真的是個很奇妙的東西。

……

后來，我趁著午后的陽光熙熙攘攘照了下來的那一刻，乘著崖上的冷風悄然而下……

衣擺像一只破敗的蝴蝶，無序的落入無盡的云海中……

驚起一片白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