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 飲水自知
- 哲湖
- 5977字
- 2018-04-11 12:10:21
因為感激著張校長對我的照顧,每年我都會去跟張校長拜年,電話約好了我想著給張校長拜年之后再聯系鄭朗,一塊兒去聚會。
其實我往往只是到超市買上兩瓶紅酒一盒茶葉,價格不貴,拜年只是個心意。這天去居然碰上了也是前來拜年的舒暢。張校長熱情又極通世故,三言兩語便讓我們不復尷尬。
坐了不到十分鐘,成康回來了,看見我,他似是有些意外,堆出笑打了個招呼。我笑著問他過年還得值班,待會兒的聚會估計夠鬧騰,要辛苦了。成康出乎意料地沒有搭上腔,只是一笑之后說休息一會兒就去,沒關系。
張校長留我和舒暢在家吃飯,我們笑說還有事,我有些奇怪今天張清休息,為什么沒一塊兒到婆婆家來吃飯。手機震動,是張清的短信,她說身體不太舒服不能去參加聚會,讓我跟同學們說一聲。
我問她在哪兒,她回信說在家,我奇怪地看著成康,又問張清不舒服那誰陪著你,過了會兒,張清回答說成康正陪著她。我看了看漠然掐著電視遙控的成康,隱隱覺得又有什么問題。
我放下手機,問成康張清怎么沒來,成康說張清在娘家休息。張校長笑著說:“張清懷寶寶有些吃力,我天天去也不知道她想吃些什么,幸好親家照顧地她好。”
這不對。和張清說的不是一道。
和舒暢一起告辭出來,舒暢問我每年都來拜年嗎,我說是。舒暢笑了笑,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樣。我們都沒有說什么,聊了些和天氣過年有關的話題之后便各自離開。
看看時間還早,我搭車到張清家去。
張清在看電視,她懶懶的,比前幾日見她好像又瘦了些,我問她怎么了,她說胃口不好,不舒服,便又在床上歪著。
已到了吃飯時間,我問她中午吃什么,張清沒看著我,對著床頭小巧的電視屏幕:“不餓,不想吃。”
“你是不是和成康吵架了?”我問得小心翼翼。以前我們感慨于她和成康的甜膩,有時候會挑著他們兩個拌嘴,一副看戲不怕臺高的模樣,自從平安夜之后,我和覃麗婭再也不敢開他們的玩笑,對著成康總是禮貌客氣,對著張清也會避開這個話題不提。
“沒有。”張清還是盯著電視看,是很好看的風光片,估計是在胎教,這是覃麗婭給她買的,說是看風光片的寶寶更聰明。
張清電話響了,張清接了電話,語氣溫婉:“你們多呆兩天沒關系,我很好的,在婆婆家,正準備吃飯了。”
我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你們到底怎么了?”
“我爸媽昨天到武漢喝喜酒去了,有朋友留他們多玩幾天。”
“我剛剛在你婆婆那,他們說你在娘家,你跟你媽說你在婆婆家。”
張清終于轉頭看著我:“我沒想好怎么說,不過沒什么大問題,有點小小的矛盾,可以解決的,以后再告訴你。”
我看著她的樣子,不知該不該信她這幅輕描淡寫的樣子,無語片刻,我轉了話題:“總要吃飯啦,我也沒吃,我來弄。吃完了我們去聚會。”
我沒管張清,直接進了廚房,灶臺上干凈得像是廚具銷售店里的樣板,冰箱里擺放著幾個夏日里做冰棒的模子,兩瓶不知猴年馬月的啤酒。櫥柜里沒菜沒米。我忍不住嘀咕:“這算不算不食人間煙火?”
重回到張清面前:“你家沒吃的,要么我送你去你婆婆家吃,要么跟我回我家吃,要么在外面我們兩個吃。”
“不想動好不好?”張清的聲音嬌嬌的。
“那我買回來給你吃,好不好?”這句話我說得也特別溫柔嬌媚,和鄭朗都從沒這么說過話。
張清笑了笑,起身。
這是我今天第一次看到張清笑,也許真沒有什么大問題,是我自己疑心了。
從洗手間出來的張清臉色慘白,拎起了包,跟我說:“陪我攔個的去醫院。”
我心里咯噔一下,聽見張清繼續說:“好像是先兆流產。”
這個詞我已經聽了一個多星期了,表姐那兒剛剛出院在家躺著,現在又來一個。
我慌慌張張地攙著張清慢慢下樓,慢慢走出小區,慢慢上了的士。
我讓她跟成康打個電話,她說到醫院看看再說。
我想想,給覃麗婭打了電話,說我和張清都不去聚會了,覃麗婭問明原因,說她馬上到醫院。
張清說我興師動眾,我回了句“您就別給我們興師動眾的機會啦”,張清慘白的臉上倒擠出了一絲笑意。
張清還在做檢查的時候覃麗婭就來了,沒走近就問我怎么回事,我說我也不知道,覃麗婭看看我,問成康呢?我說張清沒讓打電話,覃麗婭白了我一眼:“你傻?”她掏出電話撥了號。
張清檢查出來,醫生讓她先住院觀察著,沒事再回去。
我們陪著張清進了病房,看著她在床上躺下,成康和他爸媽便風風火火進來了。
張校長細心利落,謝過我和覃麗婭,問了醫生前因后果,安排著成康爸爸回家熬湯,又支使著成康去取來張清換洗衣物和生活用品,又拜托我和覃麗婭再呆一會,她去買些水果面包之類的,免得張清晚上餓著。我想起來了,忙告訴張校長張清還沒吃中飯,張校長很是心疼著急:“這怎么行?我去先買寫東西來墊墊肚子。”
看著張校長忙前忙后,同病房的做了子宮摘除手術準備著出院的中年女子問張清:“是你媽媽?”
張清有些發呆,我忙幫她答應著:“是她婆婆。”
那女子便和她年輕的女兒一同感嘆:“現在哪里去找這么好的婆婆,我姑娘到時候碰上個這樣的婆婆就幸福了。”
張清轉頭對著那母女倆笑了笑,沒說什么。
我安慰張清:“沒什么的,先兆流產躺一躺就好了,我表姐現在也沒事了。”
張清笑說:“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我知道的。”
二十分鐘左右,張校長回來,提了兩大袋東西,我們幫著放到柜子里,先拿出蛋糕讓張清墊墊,張清說不餓,覃麗婭正要說什么,張校長便接過蛋糕坐在張清床頭:“不餓就少吃點,過一會兒再吃,你要吃,毛毛也要吃的!”
張清拿過蛋糕,我看著她吃的樣子覺著是味同嚼蠟。
我和覃麗婭準備離開時有人送來了湯,是張校長剛剛去餐館點的,我看見病房里幾人更是羨慕。
在住院部樓下碰到了背著大包的成康,我想了想,沒有攔著成康問我想問的話。
覃麗婭問我還去不去聚會,我說我還沒吃東西呢。
我在街邊隨便叫了份米線,沒滋沒味地往口里送,為了陪我,覃麗婭要了兩份熱熱的西米,她用吸管一顆一顆地往上吸著西米,我聽著她咝咝的吸氣的聲音。
“不是要去聚會嗎,成康怎么沒和她在一起?你呢,怎么又碰巧碰到張清?”
我邊吃便告訴她今天的經歷和疑惑。
“難怪剛才成康他們來了,張清有些冷淡,我還以為是因為身體不舒服心情不好。他們倆到底怎么回事?不是那么甜蜜地讓人肉麻的一對嗎?”覃麗婭有些煩躁。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吃完東西,我們倆決定還是去聚會,我準備跟鄭朗聯系著讓他在哪兒碰頭,還在包包里摸索著我不知掉到哪兒的手機,覃麗婭突然使勁地扯著我的胳膊,好不容易摸到手的手機又不知鉆哪兒去了。
我莫名看著覃麗婭,她瞇著眼,很認真地看著地下停車場的門口,我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人頭攢動,也沒什么特別的。
“我眼睛不好,你看看,看那挽著手往停車場里走的是誰?”
我仔細找到那挽著手的兩人,女孩很醒目,應該和我們差不多大,是一種飛揚著的美麗。我笑著說:“美女,不認識,和張清有得一比,不過風格完全不一樣。”
覃麗婭著急地拍了我一下,沒等她說什么,我突然想到女孩身邊的應該是我們認識的人,是一個和張清相關的熟人,忙定睛細看,不覺愕然。
那兩人親昵地走進停車場,消失在我們的視線中,剩我和覃麗婭面面相覷,半晌無語。
“那個,剛剛我聽張清說她爸媽在武漢喝喜酒。”我看著覃麗婭。
“這個,會不會是張清爸爸的侄女什么之類的?”覃麗婭看著我。
我們又沒做聲。過了片刻,我問覃麗婭:“你會和你叔叔伯伯之類的那樣走在一起?”
“張清知不知道這個?”覃麗婭沒回答,反而問我。
我們站在那兒發著呆,又擔心著張清。這兒離醫院不遠,我想了想又往醫院方向走,覃麗婭沒說什么也跟了上來。
我們到病房時病房里只有張清一個人,張清看見我們回來有些吃驚。
“人呢?”覃麗婭問。
張清說病友出院了,婆婆不放心公公一人,回家準備下午的湯,成康買東西去了。
張清問我們倆怎么又回來了,我猶豫著要說什么。
“不想去聚會了,我們三個聚聚。”覃麗婭笑著在另一張病床上坐下。
張清問我吃了東西沒,我說吃過了。不知怎么幾個人便無話地靜坐在病房里。
“你怎么住在婦科?不是該到產科去嗎?”覃麗婭打破沉默,笑著問。
“要到一定月份了才住產科!”張清應著聲。
“那,跟張伯張媽打了電話沒?”覃麗婭問得似乎很不在意,我卻有些緊張。
“沒,應該沒什么事,免得他們擔心。”張清沒什么特別的反應,覃麗婭便也不再提起。
成康推門進來時,我和覃麗婭正在向張清描繪著剛剛吃過的米線有多寡淡無味。
成康并不像我們常見的那樣眉毛都會說話,他無表情地進來,看到我們似乎愣了一愣,笑容也隨之展開了一些。
“你們不去聚會了嗎?張清好想去的,本來我都說好一定和她一起去的,現在不行了。”看著成康,我有些迷惑,我不知道他究竟有哪些地方有說不出來的感覺,不好的感覺。可是畢竟,我和他不熟,我也不知道他應該給我怎么樣的感覺。
張清沒看成康,笑著面對我們倆:“現在去還來得及,要不真晚了。”
覃麗婭說反正已經跟班長打了電話說不去了的:“再說了,就你和班上個個都關系良好,我可就你們這幾個好朋友,剩下的我說不定都有不認識的了,萬好也沒幾個想見的好友是吧,最想見的應該就是我們兩個。”
我笑著點頭,這倒是真的,對這次聚會,我本就不那么熱情,其實更不愿意帶著鄭朗去,雖然告訴了他我曾經的一些經歷,可讓他走近那些經歷,我并不熱心。
想起鄭朗,突然想起他還在等著我聯系他去聚會,連忙給他發了個短信,說有事,晚上再聯系。
成康熱情地又跟我們拿水果出來,我說了謝謝接過,覃麗婭找出水果刀,讓我幫她削蘋果皮。我發現張清似乎視成康為無物,這樣子不對,哪怕上次吵架離家,張清也沒當他是空氣,張清眼里還是有他。
我將削好的蘋果切開,遞給張清一塊,又遞給覃麗婭,接著削。
成康的電話響了,成康接電話便聽到音效太過強大的手機里傳來張校長的聲音,也許是透過話筒聽,聲音也變了形,張校長的話顯得有些冷清:“康康你還要到奶奶那里去,沒什么事就不必呆在那里,晚上我送飯過去就行了——”
成康或許也覺得聲音太大,匆匆幾步出了門,在走廊上說著什么。
張清看著成康的背影,我看見她忍在眼眶里的淚,還有,怒氣。
覃麗婭也注意到了,看了我一眼。
成康進來,說有急事先離開一會,覃麗婭倒是反應極快地說:“沒關系,你快走吧,我們在這兒陪她。”
成康叮囑著張清好好休息時,張清將目光投向了窗外,成康似也沒注意,和我們招呼一聲后離開。
我們都沒做聲,我慢慢地削平果,覃麗婭慢慢地啃著手上的蘋果,小心翼翼地看著張清。張清看著窗外,手上還捏著那塊蘋果。
張清仿佛石化了,能聽見的只有覃麗婭嘎嘣咬著蘋果再細細咀嚼的聲音,而我手上的蘋果,我覺得我已經削走了幾層皮。
“他們不想要這個孩子。”張清終于看著我們,終于看了口。
“為什么?”我和覃麗婭詫異著。
“成康和我一起進的b超室,是個女兒。”
“神經!”我真沒想到這次的矛盾居然是這個原因。
“不是吧?”覃麗婭的反應也是不敢相信。
“我也沒想到,可真的是這個原因。”張清垂下眼簾,看著手中并沒有動過的蘋果,她整齊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我和覃麗婭過了半晌才似乎想通這個不像是玩笑。
“他們直接說的?”我問。
張清冷哼一聲笑了:“怎么會!沒有任何人說不喜歡,我婆婆說女兒好,是小棉襖,成康說女兒像我會討人喜歡,公公說都好。”
“那你怎么說——”覃麗婭追問。
“能感覺得到,照b超不過一個星期,我能感覺的到。”
“她會不會是那什么產前憂郁癥什么的?”覃麗婭沉默之后小聲問我。我也不知道。
我們惴惴不安地陪著張清,直到六點多,天已黑了,張校長提著保溫飯盒來到病房,看見我們倒是吃驚,忙道著謝,又說等張清吃了飯她請我們到外面吃東西,我們說不用了。
張校長忙著幫張清盛湯盛飯,又細心地叮囑張清休息好,過兩天出院了不用回自己新房,說跟他們兩口子把房間都收拾出來了,就到家里好照顧。我們猶猶豫豫地道了別出來。覃麗婭又問:“她婆婆蠻好的,張清是不是多心了?”
張清不是多心的人,可張校長好像也不是那樣的人。
“你比較了解她婆婆,應該不會吧?”覃麗婭扯著我問。
“應該不會吧,我們學校老師的小女孩小男孩她都蠻喜歡的。”鄭朗又打來電話,我說我們還沒吃飯,鄭朗說那就到春天燒烤去,反正一車就坐到了,他請我們兩個。
我和覃麗婭到時鄭朗和彭致遠已經坐在門口了,門外的空地上搭起了棚子,加上燒烤的熱氣,還算是暖洋洋的,只是沒有人愿意坐在湖邊了。
鄭朗笑說他已經點了些東西,讓我和覃麗婭自己再點。江春忙著過來打招呼,看見我就笑:“和好了?”
我倒不好意思,笑了笑。
彭致遠和覃麗婭套出了學長學妹的關系,彼此倒是熱情。鄭朗接電話走到僻靜地方,我看見棚子大功率的燈光打在鄭朗身上,他回頭看著我,笑了笑,繼續講電話。
“你們兩也別再折騰了。”我回頭,彭致遠笑著給我倒了飲料:“鄭朗并不是那種什么都說出來的人,前幾個月和他一起喝過幾次酒,我都真沒聽他說起和你分手的事,喝醉的那次才知道,只是看得出他心情不好,至少今天看見他,心情大不一樣。”
覃麗婭連連贊同:“萬好你現在都是一副人見人笑花見花開的甜蜜樣兒,所以就這樣很好,別折騰。鄭朗那人不經折騰的。”
“我哪有折騰?”和彭致遠不熟,可我能狠狠地瞪著覃麗婭。
“那個彭致遠,江春懷寶寶時你是想要兒子還是女兒?”覃麗婭突然問了這么一句,彭致遠有些吃驚,也有些好笑。
“覺得兒子應該養起來應該比較簡單,倒是想要兒子,后來發現我爺爺奶奶都想要個重孫子,丈母娘他們也想要外孫子,我就跟春天說我想要女兒,結果生了女兒幾個老的都有些郁悶的時候,春天就怪我,不是我天天咕女兒說不定還真是兒子的。”
“那他們現在喜歡你女兒嗎?”覃麗婭應該是想著張清的事。
“寵得沒邊沒際,還不準我們提當時他們想要個男孩子的事。”
鄭朗坐下問我們說什么呢,彭致遠丟下句“討論生男生女的事”便去端烤好的東西。鄭朗轉頭看著覃麗婭:“小覃,不是你在考慮吧?”
覃麗婭和鄭朗斗嘴起來總是反應極快:“滾一邊去,是你家萬好在考慮。”鄭朗看著我壞笑,又沖著覃麗婭說:“小覃你也得考慮著啦!”
“鄭朗,我出那么大力幫你們兩個和好,沒請我吃飯還對我這么不客氣?”覃麗婭瞪著鄭朗。
鄭朗忙雙手托著飲料瓶,立起身,恭敬地往覃麗婭已經很滿的杯子里到了兩滴:“謝謝覃大小姐。”
我們都笑了,彭致遠端著兩大盤過來也坐下:“開吃!”
覃麗婭說:“下次得請我吃大餐。”鄭朗轉頭便對著彭致遠:“人家嫌你家燒烤不是大餐!”
“要是為了你們兩和好的事請客還得加上我,我也贊同請大餐。”彭致遠笑著說。
不知不覺里心情似乎好了許多。
晚上逛街時鄭媛打電話問我們怎么回事,我突然發現我們居然沒有想到要跟鄭媛說一聲,原來時間空間真的可以改變很多,如今我們三人似乎更緊密一些,而鄭媛,只是讀書時的好友了,鄭朗猜出個前因,對我說:“你也得跟媛媛說一聲,怎么當人家嫂子的?”我還在發愣,覃麗婭在一邊大笑,我回手拍了她一下,覃麗婭不依不饒了:“說的人不挨打,笑的人挨打,什么世道?不過你真的要成鄭媛的嫂子了,我還沒想過這一點!”
轉眼寒假已過,鄭媛他們回山東了,覃麗婭回了武漢,張清住進了婆婆家,別的事,我們沒有提起。
鄭媛回山東之前鄭朗父母送行,也請了李希一家,覺著別扭,我沒去,鄭朗問了,知道我不想去便也沒有強求,之后的日子似乎就這樣不急不緩地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