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對左右賢王和其他大人的安排也要做好準備。”李左車的眼神一直沒有從地圖上移開。

“哎呀先生就別啰嗦了，趕緊說吧！”伊隆巴烏是個急性子的人，見李左車一直賣關子，忍不住催促起來。

“不要著急，讓先生考慮清楚。”冒頓制止了伊隆巴烏，轉向李左車，“先生不用為伊隆的話煩擾，這種大事，還是考慮詳盡為好。”

李左車點點頭，從一旁的案幾上拿起兩塊不知道用什么骨頭磨成的小玩意，放到地圖上龍城的兩旁，算是為頭曼大軍安下的營帳：“把頭曼的單于衛隊分開之后，還需要進一步地限制他們，目前左右賢王的態度不明，正好可以用來做限制！”

又從案幾上拿起幾塊小骨頭，散放在剛才的兩塊骨頭周圍，李左車繼續說道：“右賢王與太子交好，比左賢王更讓人放心，我們可以把二人的兵力也一份為二，把單于衛隊包裹起來，左賢王的兵力在內，右賢王的兵力在外，再把其他大人的散兵游勇胡亂扔在外圍，這樣一來就算他們想出兵，因為營帳散亂的原因，也要花費不少時間。”

“妙計啊，妙計啊！”李左車分析完，冒頓忍不住拍手稱贊起來，這樣的安排雖然說不上萬無一失，卻比自己之前只知道用強的辦法好上不止千百倍，有了李左車的謀劃，自己奪位的成功幾率無疑大出不少。

“這次龍城大祭，頭曼照例會帶人外出狩獵，那就是我們下手的機會！”稱贊過李左車的安排，冒頓慢慢把自己的計劃抖落出來，“我的一萬精騎已經能夠完全聽任我的調遣，到時候兵分四路，一路扼守龍城，一路隨我狩獵，其他兩路看住左右賢王和兩部分單于衛隊，雖然我們人數不如他們，但只要不讓他們第一時間得到頭曼的消息，就不會有其他問題。”

姬云揣著手，仔細地想著整個計劃，總覺得某個環節有點問題，卻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對勁。

四人商議已定，冒頓便讓眾人各自準備去了，籌備這么久的計劃，成敗就在此一舉，如果失敗，自己必死無疑。巨大的擔憂讓冒頓之后的幾天都坐立不安，他明白，在事情完全安定下來之前，自己都會是這么一個狀態。

五天后，頭曼終于領著兵馬開進了龍城。

按照冒頓的安排，頭曼的單于衛隊被分為了三個部分，本來頭曼還有些懷疑，但看到冒頓主動把龍城里自己的衛隊全都換下來，讓單于衛隊的人替上去，就不再懷疑了。反正自己大軍在握，又有精兵強將守住龍城，就算某些人想做什么，也難以得手。

龍城大祭不愧是匈奴最盛大的一個節日，上次姬云只是在哲別部里簡單過了一把癮，如今站在這人山人海的龍城里，才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這種別樣的狂歡。

相比起來，龍城里面的情形反倒不如外面那么熱鬧。自古以來，王公貴族的集會都是吃飯聊天，各自為了利益卿卿我我，推杯換盞，匈奴人雖然性格直爽，在權力面前依然逃不開這一點，因此聚會的形式倒是成了配角。

姬云對這種利益攸關的聚會毫不感冒，他不是一個喜歡權謀的人，至少現在不是，而且匈奴馬上就要變天了，怎么樣的利益都和自己沒有關系。

而石頭城外，則是真正的盛大宴會，在祭天和祭龍神之后，狂歡便開始了。

一些來自遠方的賣藝人在眾人的圍觀下盡力展示著自己的才藝，噴火、舞劍、走秋千無所不能，引得圍觀群眾紛紛喝彩。市集也極其熱鬧，各種商品琳瑯滿目，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

姬云和李左車被擠在人群里，漫無目的，隨著人群的移動而移動。

“真是懷念啊！”姬云一邊擠著身旁的人，一邊感嘆。這種感覺是他小時候才有的，那個時候他還住在農村老家，每逢趕集便是這樣人山人海的，大家想買點什么東西總是要擠來擠去。后來慢慢長大，鄉村里的人也漸漸搬到了城里，集市上的熱鬧便安靜下來。

“是啊，當年趙國強盛的時候，王都也是這般熱鬧。”李左車也跟著感嘆。

“師傅當年的記憶還很清晰嗎？”

“其實已經模糊了，畢竟過去了這么多年，我又在異鄉經歷了這么多。”李左車搖搖頭，擠開身旁的一個胡人，那胡人見有人推他，立刻反推回來，剛好把李左車推到了姬云旁邊，省的二人還要再使勁擠。李左車沒有什么反應，只是拍拍自己的肩膀：“只是這般人山人海的樣子還依稀記得些。”

“師傅放心，等這次匈奴的事情做完了，我們就可以考慮回秦國了。”姬云見李左車回想起當年故國，臉上顯得有些憂傷，趕緊安慰道，“到時候弟子陪著師傅回邯鄲，再看看這般繁華的景象！”

李左車苦笑一下，拍拍姬云的肩頭：“云兒有心了，只是趙國已不再，暴秦當政，我們就這么回去又有什么用呢？說不定剛過長城就被秦國的酷吏給杖殺了。”

是啊，按照秦朝的律法和秦始皇的個性，六國余孽當然是要斬殺殆盡的，如果李左車這個時候回去秦國，肯定是難逃一死。姬云只好無奈地搖搖頭，一時間狂歡的氣氛也似乎黯淡了一些。

龍城大祭比其他兩個祭祀要盛大一些，因此時間也更長，一共會持續五天，前兩天以祭祀為主，后面三天除了必須的朝朝晚拜，大家都能放開了玩，放開了吃喝，整個龍城都彌漫著濃烈的酒氣，路上到處是喝得不省人事的男男女女，一些小孩在氈帳之間穿梭，沉睡的龍城里也因此有了些活躍的朝氣。

偶爾有小孩兒從軍帳營地前跑過，負責站崗的軍士也沒有興趣和精力去驅趕，他們不是在等待換崗去喝酒，就是在喝酒的途中，左右賢王和各位大人的手下大多喝得爛醉，只有單于衛隊因為肩負著保護單于的重任，不太敢敞開了喝。冒頓的一萬精騎更是在伊隆巴烏的監督下滴酒未沾。但為了掩人耳目，每日都會有數量巨大的酒送進冒頓精騎的營帳，然后被偷偷倒掉，在營帳后面的雜草叢里，都快匯成一條美酒的小溪了。

龍城大祭的最后一日，頭曼單于終于提起自己許久未動的良弓，躍馬揚鞭，領著一干大人們馳騁在龍城東北。

考慮到拱衛龍城和維護秩序的需要，頭曼只帶了左營的單于衛隊出獵，而冒頓則借口為了更好的拱衛頭曼單于，從自己手下調了三千精騎通行。頭曼絲毫沒把冒頓的士兵放在眼里，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冒頓的請求，于是浩浩蕩蕩近六千人馬在草原上奔騰。

這個時節，草原上最多的獵物便是黃羊，不到一個時辰，狩獵隊伍便獵到了大小二十多頭黃羊，以及數量不低的野兔野鹿之類的動物。但作為單于，頭曼絕不會滿足于獵到幾頭黃羊便作罷，他一心想要射殺一頭狼才肯回頭。

冒頓陪在頭曼身邊，一箭未發，只是不斷地稱贊頭曼的射藝，雖然頭曼大多數時候射到的都是被手下人已經射傷的獵物。在他們身后，是數十騎頭曼的貼身親衛，負責保護頭曼的安全，不僅僅是防備可能狗急跳墻的各種獵物，更是為了在有突發情況時以性命保護頭曼離開。

在后面是眾位大人們，他們各自帶了些侍衛，也是獵得不亦樂乎。左右賢王因為看不對眼，在頭曼兩側跟著，并沒有心情去狩獵。然后是頭曼的單于衛隊，他們走在冒頓的精騎前面，這是合理的安排，冒頓雖然想讓自己的親衛距離自己和頭曼更近些，卻也沒有合適的理由和辦法，他不得不耐心等待。

“怎么回事，那些狼都死絕了嗎？”頭曼許久不能找到狼的蹤跡，氣得朝一頭野鹿連發三箭，怒罵道。匈奴人很奇怪，他們把狼當做圣物，平日里對狼敬重不已，但又個個以能殺掉一頭狼為無邊的榮耀，因此上次姬云獨立搏殺狼王才能讓他一下子獲得哲別部的認可。

“父王莫急，這些狼都是通靈之物，個個狡猾心狠，見到弱小的動物便群起而攻之，見到兇猛之物便一哄而散，如今我們帶著六千人出獵，它們自然不敢造次。”冒頓說的是實話，狼作為群居動物，十分聰明，狩獵時的一些舉動也暗合行軍打仗的戰術，其實匈奴人的不少戰法都是從狼那里學來的。比如喜歡高速奔襲，一擊不中便遠遁，再找機會重來一次，也會使用狼群戰術，以多打少，用絕對的實力壓制對手，如果對方過于強大，便可以適當的示弱，儲備力量尋找反擊機會。

這些都是后世草原群雄面對中原政權時的絕好辦法，不少中原政權都深受其害。

“那你說，怎么辦？”頭曼命人把被他射死的野鹿抬回后陣，轉頭向冒頓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