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氣還有些涼意，尤其是在這高山之上，夜里的涼風吹得值守的士兵有些發抖，都盡量把自己的身體往照明的火盆去靠，讓自己暖和一些。

各處的營帳里都較為安靜，畢竟這個年代也沒什么好消遣的方式，只有姬云他們這一帳里還不是有些歡聲笑語。每晚給兄弟們講講故事，成了姬云他們一什的傳統，作為來自未來的穿越者，姬云總能給弟兄們帶去不少新鮮的說法。

“大哥，你說你腦子里怎么就裝了那么些東西？”問話的是這些人里最小的王二毛，剛滿十七歲，入伍才半個月，不過他長得十分強壯，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長大的。

牛承拍了拍他的腦袋：“天天問些廢話，大哥可是讀過書的人，和我們能一樣么？”

王二毛被牛承拍得有些不愉快，但礙于他是老兵油子，也不好發作，只能把身子往姬云挪了挪，這一舉動惹得所有人笑起來，姬云也不例外：“二毛啊，要說我為什么腦子里能裝這么多東西，其實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因為我比較好學吧。”

“等我服完徭役，拿到些閑錢，我也去找個地方學習去。”王二毛揉著自己的手，眼睛里充滿了期望?？墒撬趺疵靼?，這個時代學習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情？因為秦始皇的焚書，多少古籍被毀？也嚇得讀書人們不敢那么大張旗鼓地開壇講學了。況且這個時代讀書本來就是富家子弟的事情，尋常百姓哪有這樣的機會？就連后來建立大漢王朝的劉邦，也是個沒讀過幾天書的文盲。

“誒，牛哥，你馬上就要回家了，你準備干啥？”坐在牛承對首的是易韌，他和牛承一樣，入伍比較早，兩個人的關系也比較好。

牛承拍了拍手，將嘴里的干糧咽下去：“能干啥，回去種地啊，養兒子，還能干啥?！?

“牛哥至少回家還有大嫂等著，不知道我的小翠怎么樣了……”另一邊的龔郃嘆了一口氣，搖搖頭，“我離開家的時候她才剛滿十八，我本來想去她家提親的，結果被她阿翁給打出來了。”

大家又哄笑起來：“你小子一窮二白還想去提親？哈哈哈！”

“什么一窮二白，我還拿了兩只老母雞呢！”龔郃漲紅了臉，努力爭辯。不過他這么一說，其他人反而笑得更厲害了。

“干什么呢？”大家還在歡笑，帳篷的簾子一下子被掀開，白市一步跨了進來。姬云反應最快，立刻拉著身邊的王二毛站起身來，抱拳施禮：“白軍侯！”其他人也趕緊站起身來，向白市行禮。

白市沒有說話，從姬云他們臉上一一掃過，弄得其他人心里很不自在，頗有些忐忑。白市愛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做派大家都很熟悉，生怕他突然發作，罰大家出去爬山可就難受了。

“早點休息，明早卯時就得出發，還鬧什么！”不過白市并沒有發作，而是輕聲說道，“姬云，你身為什長怎么能和手下人一起胡鬧？”

“白軍侯教訓的是，小子日后定當注意?！奔г坡牫鰜戆资胁幌霊土P他們，趕緊借坡下驢。其實姬云對自己很失望，他原以為自己是一個有棱有角剛正不阿的人，沒想到穿越之后學習察言觀色這一套竟然這么順利這么迅速，他很擔心，擔心自己可能心底里就是這么一個人。不過他有時候也會安慰自己，畢竟這么做都是為了在這樣一個危險的世界里生存下去。

白市點點頭，轉身走出了帳篷。姬云見白市走遠了，才長舒一口氣：“行了行了，今晚就到這兒吧，好好休息，明天居然這么早就得出發?！?

“他們當官的，哪里能體會我們士兵的疾苦?！迸３羞艘豢冢p聲罵道。

“也不能這么說，石軍侯還是挺照顧我們的。”王二毛一邊躺下，一邊反駁道，牛承輕輕踢了他一腳：“就你他娘的話多。”大家看到來兩個人的斗嘴，又忍不住笑起來，只是剛剛才被白市警告，這下笑得要憋屈很多。

果然如岳乙所講的那樣，第二天早上卯時一到，大軍就開始收拾營地出發了。因為起得太早，大部分士兵都還有些昏昏沉沉的，尤其是后半夜值守的士兵，更是累的走路都有些飄了。石超沒有騎馬，而是和士兵們一樣，徒步走著，他這一舉動讓不少士兵心里一暖，有多少怨言都說不出來了。

岳乙和白市騎著馬走在最前面，白市不時回頭看看后面的石超，眼里滿是不屑。

“別看了，老石有他自己的為將方法?！痹酪叶紱]有回頭，卻能知道白市在干什么，他畢竟是千夫長，對自己的手下還是有些了解的，“很多時候因為有老石在，我會輕松不少，士兵們也不會對我們有那么多的怨恨?！?

白市皺了一下眉頭，向岳乙行禮：“軍侯說得是。”白市和石超兩人的關系算不上太好，性格和為人處事上的差別讓他們私下基本不會有什么交流，但兩人在對待工作上的事時卻又能完美的配合在一起，所以他們兩的搭配一直沒怎么變動。不過白市總覺得自己這樣的應該高居偏將之類職位，不管是對岳乙還是石超都有些不服氣。

“你們兩個是我的左膀右臂，對我都很重要，石超可以勇猛作戰，可以和士兵打成一片，但制定作戰計劃和臨陣指揮，卻還得靠你。”岳乙明白白市心里會有些不舒服，于是勸慰道。

“軍侯過譽了，全都是軍侯提攜。”

“傳令下去，加快行軍步伐，爭取今天就翻過陰山！”岳乙用手里的馬鞭在陰山的山巒輪廓上劃過，仿佛在指點著千軍萬馬！沙場建功是多少男兒的夢想，如今，我岳乙終于可以再次大顯身手了！

行軍速度加快之后，負責運送糧草的伙頭營漸漸被拉開了距離，不過作戰部隊一千二百人確實趕在日落之前翻過了陰山的山脊，現在出現在前鋒營面前的，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和延綿直入草原的緩坡。士兵們緊張的情緒一下子松懈下來，如今已經走過了最艱險的路段，前面的道路幾乎可以說是一馬平川了。

“娘的，終于翻過來了，累死老子了！”龔郃插著腰，大口喘著粗氣，在他身后是剛剛被翻越的一個大約十米高的斜坡。王二毛從他旁邊走過，看著眼前的大草原張大了嘴巴：“這就是塞外草原嗎？可真是大??！是不是比天還廣啊？”

牛承在身后用長戟的木柄捅了捅他屁股：“小子，怎么說話呢，這草原怎么能有天廣闊？你這話要是被老天爺聽到了，還不得一個雷劈死你？”

“牛哥，你又打我！”王二毛撥開牛承的長戟，委屈地喊道。

“是啊，老牛，你就別拿二毛尋開心了，畢竟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么寬闊的草原?！奔г婆呐耐醵募绨?，幫他解了圍。牛承把長戟立在身旁，手搭涼棚，朝北邊看去：“喲，不好，今晚可能會有狂風大雨！”

“你怎么知道？”王二毛吃驚地看著牛承，他可不相信這個老兵油子還有預測天氣的能力。

“你小子知道什么？”牛承白了他一眼，“老子可是來過草原的人，你們看天邊的那朵云，狀如高山，離地面又近，而且云層之中還隱隱有龍騰之勢，不出一個時辰，必定是狂風大作，大雨傾盆！”

“喲，老牛，不錯嘛，還懂得看云識天氣??？”姬云是知道這些的，不過和王二毛一樣，他也沒想到看起來五大三粗的牛承竟然也懂這些。牛承倒是沒表現出什么高興的樣子，回答道：“這有什么，在家鄉種地的時候，要是不知道這些，一年的莊稼不就白種了？”

幾人還在聊著，就聽見前面突然傳來一陣急切的鼓聲，然后看見傳令官從前往后策馬狂奔，不停地揮舞著手里的令旗，嘴里還在呼號著什么，等離姬云他們近些了，才聽得真切：“前方發現胡人騎兵，做好迎戰準備！”

“什么？這剛翻過山就碰到敵人了？”王二毛大吃一驚，手都有些顫抖起來，姬云趕緊拉住他的手：“別緊張，也許只是敵人的斥候而已！”王二毛點點頭，緊張地看著前方。

牛承也啐了一口：“他娘的，運氣怎么這么背！”

姬云不知道該怎么安慰牛承，畢竟他的資歷可是比自己還要老，于是只好定了定自己的心神，握緊了手里的長戟。戰爭，自己終于不可避免的遇上了。

不一會兒，石超就騎著馬箭一般地從后面趕往前面，在姬云他們身邊掠過，掀起一陣沉悶的風。在他身后，還跟著十幾個親衛騎士，個個臉上都掛滿了嚴峻。看樣子前面的敵人應該不是斥候，而是實實在在的匈奴勇士！

“軍侯！”石超趕到岳乙身邊，施了一禮。

“老石，你看看。”岳乙點點頭算是回禮，手中的馬鞭指向前方。

石超順著他的手看去，大約兩百匈奴騎士擺開一排，聳立在半山腰，每個人手里都拿著一把明晃晃的馬刀，人鳴馬嘶，殺氣騰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