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骨折過。

數十次，上百塊骨頭。

但頭一次。

我感到全身粉碎性骨折。

我父親死了，雖然從去年開始他就注定不會活太長，但沒想到死亡會來得這么快，我更沒想到，繼母，弟弟，管家也會跟著陪葬。

我……

我腦子卡殼了。

最終，我吐出一句:“是嗎？那我有很多事要處理，這孩子就先交給陳叔照顧一陣子。”我拉起呆坐著的孩子，“他要有一個名字，就叫，楊克堅吧。”我遞給劉姐一張信用卡，“密碼還是那個。”

“我會幫忙的。”劉姐拉著克堅走了。

先讓家人入土吧。

按照家規，婚葬從簡，既便我父親楊國福生前身家過億，現在也只能分到家族墳墓中的一小方土地埋下骨灰盒，緊挨著的他的前妻，我的生母。我的繼母莎拉.布魯德，因生前是猶太人，分到了較大的一塊地埋下全尸，相較我父親僅十人，其中親戚僅四人:我，我堂哥，兩個鄉下來的遠親，其余六人都是我父親公司的同事兼好友，顯得十分寒磣的送葬隊伍，她曾經的娘家布魯德家族從世界各地趕來了數十人，她的父親老安德烈為她鏟下了一反鏟一正鏟兩鏟土，他老人家看起來真的很傷心，其他人為她的土穴灑滿土，掩埋了包裹著的尸體。我的異母弟弟安德烈.布魯德，又名楊志高，以相同的猶太葬禮安葬，這孩子才一歲，去年我見到他時，他正在哺乳，他吃奶吃得可有勁了，沒準以后會比我還高……我跟著繼外祖父往小安德烈的土穴灑了把土。管家詹姆斯，他已經空運回英國安葬。

逝者已逝，父親，殘害你們的人，必死。

接下來迎接我的，是大批法律文件。我簡單解釋一下，我是個富二代，我那剛領便當的老爸生前經營大型跨國私企，天志集團，以基礎產業見長，很多領域都有所涉足，全盛時期實力在中國企業中數一數二，雖然現在不比當年，但實力也不差，還是我國的名片企業之一。我父親給我留下的資產包括他公司的股票，銀行存款，國債，房地產等等，光繼承用的文件都多得要命，本來我還想放棄繼承權，把商業這種麻煩事交給弟弟，可惜……算了，手頭有錢也不錯，現在可是特殊時期，接下來的開銷可不是一個還在還房貸的工程師負擔得起的。算了算看，我爸留給我的總資產大概有……1409億人民幣！！！我知道我爸很有錢，但沒想過會有這么多，這已經不能用幾輩子不吃不喝省下的工資來衡量了。有這么一筆錢，接下來的開銷應該沒問題了，房貸去死。

簽署文件時我的法律顧問自然是劉姐，有她在，這段時間里探聽消息方便多了。我父親他們四人死于車禍，按警方的調查，車禍起因是高速公路追尾:先是我父親前方氣罐車司機酒駕使車輛失控，接著是父親的車剎車失靈，撞上了氣罐車，然后，甲烷氣爆了，父親的車被炸飛出幾米，車毀人亡，沒留下多少線索。看起來，這起事故就這么簡單，但劉姐告訴我，陳警官暗中調查后發現了一些事:氣罐車司機是單親爸爸，非常疼愛孩子；他還有一份網絡兼職，收入不非；他在過去一個月內有十幾次都是在我父親的車前開氣罐車；過去一個月內在我父親的車前行駛的車總是四十三輛車中的一輛，而那四十三輛車不是特工組織安排的。就這么點事實，不好推測真相。能讓人想到的，只有三年前我經歷的那場空難。陳叔還說他會繼續跟進調查，以他的水平，應該很快就有結果了。

劉姐還帶來了特工部門和部隊的行動信息，他們在海灘找到了昏迷中的張元和鄒沁，但他們依舊沒有找到喚醒他們和柯叔，之前駐扎在極致科技大樓的部隊人員的方法；劉姐編的“黑幫切割者發現有人襲擊了駐扎在極致科技舊實驗樓的部隊，讓樓里唯一清醒的楊志成逃跑，獨自對抗襲擊者，發現對手是外星人，收留的超能力青少年擅自來幫忙結果擋下了部分爆炸只削了座山，青少年還搞出了之后不明飛行物的亂子”這故事她上司信了，然后進入一級戒備并連續開會開到今天還沒停，一時間無人負責指揮；科研部碩果累累，他們不僅找到了大量外星飛船爆炸落到地球上的殘留物，還利用我送的外星人組織樣本得出了許多成果，他們確認了外星人是硅基生物，然后嘰哩呱啦地講了一堆學法律的文科生聽不懂的研究結論，總之他們似乎找到鑒定人與外星人的方法了，論文的具體內容還要等劉姐想辦法拷貝到一份才能看到。總之，聽起來我沒有暴露身份，克堅那小子也沒有暴露身份，我們部分安全了。

財產繼承完成后，我決定搬到我父親留下的白城堡豪宅居住。我父親生前極為簡樸，雖房地產眾多，但大都為投資所用，居住用房一度都由公司辦公大樓頂層房間改造而成，所以，在十歲之前，我上學都要先坐電梯下幾十層，再坐車坐到學校，光坐電梯就要花幾分鐘，太坑了。十歲時，發生了一件奇葩的事，我父親去英國和布魯德集團總裁安德烈.布魯德進行商業談判，結果商業上不歡而散，情場上老爸不知怎么地泡到了老安德烈的女兒莎拉，回國后就結了婚，我就這么突然有了個后媽。關于這場婚姻，流言緋語太多，流言中真實的只有我繼母為了能嫁給我父親放棄了家族名分，還把三千萬美元私房錢拿來資助我老爸的生意；她的老管家跟陪嫁丫鬟似地不辭萬里跟來繼續照顧她；我父親為了這場婚姻專門蓋了一座德式城堡樣式的豪宅白城堡和一座猶太教堂。白城堡豪宅因繼母的要求建成德式城堡樣式，可住下兩千多人，本來建這么大是希望婚禮時能讓繼母的娘家親戚們來留宿，結果聽說繼外祖父從中作梗，導致娘家親戚只來了繼母的堂哥。婚禮之后，為避免浪費，我們住進了白城堡，白城堡地方是夠大，有足夠的房間給我當實驗室，但上學更不方便了，從郊區坐車到學校要花更長時間，更坑了，不過這狀況只持續了兩年，兩年后，我十二歲，小學畢業，黑了我爸的賬戶后離家出走——沒被后媽虐待啦——一走就是十七年，游歷了五大洲，被索馬里海盜綁架過，麻省理工讀過，偷盜學過，妹子不負責任地泡過，殺人學過，黑社會屠戮過，狼人砍過，現在連外星人都斗過，而這一切居然都來自于當年我不想讀初中的念頭，如果當年……沒有“如果當年”。十七年過去了，白城堡還在，我回來了。

搬回白城堡后第三天，陳叔把克堅送來了，小伙子穿了身新衣服，陳叔一副嘻皮笑臉的樣:“嘿，土豪，我把你兒子帶來了。”什么兒子？！這個逗比警察還是那么愛開玩笑，但對他而言是個好兆頭。“我沒心情開玩笑。”“行，那麻煩土豪把賬單結了。”他掏出一大把發票塞給我，接著又從口袋里掏出剩下的。“我不是把卡給你了嗎？”第一張發票是十碗面，總共210元，還是很能吃啊，但時間是早上七點……這只是早餐？“你給的卡只能撐三天。”三天？你是不是帶他去很貴的餐廳，趁機吃幾口“土豪”菜，結賬的時候用我的卡把你的份也結了？還好我只在那張借記卡上存了兩千，刷到第三天早餐時就不夠用了，之后你只好用自已的錢先墊著，帶他頓頓吃自助，攢下一堆發票。吃自助也確實省多了，四天的飯錢還沒一千，等等，手機的發票？“新手機是什么鬼？”“你兒子把我的手機玩碎了。”趁機坑一部最新款的手機？算了，克堅玩碎手機也是我的失職。剩下的發票大都是一些日用品，看來克堅這熊孩子玩壞了不少東西，一身新衣服，他正在穿，最后一張，“xbox？”“在這。”陳叔拿出游戲機的盒子，“提醒一下，少掉的那個手柄碎了。”你怎么不買switch或PS主機呢？“這個，陳叔叔不介意送給小克堅當禮物吧。”“我不小！”“別叫我叔叔！”“行。算了算看我需要給你3864元，我發到你支付寶上，還有別的事嗎？”“有，你的卡，還有這個，”一個U盤，“小麗給的。沒事再見了，土豪。”他瀟灑地開車走了，沒發現我沒算上游戲機的錢。

陳叔一走，克堅便打開了話匣子:“博士，這就是你家嗎？我們住城堡耶！”“你之前怎么那么沉默？”“陳警官說，只要我表現得乖乖的，他就把游戲機送我。”姜還是老的辣。“博士，我可以在院子里飛嗎？”“不行，你現在只能在指定的時間，指定的地點飛。”“啊？噢。”“走啦，我們有很多事要辦呢。”

一進白城堡大廳，克堅的兒童本性暴露，忍不住到處亂翻亂看:“好長的餐桌，可以放很多菜呀。”老實說長餐桌沒有帶轉盤的圓桌方便，可那樣破壞氛圍，“好大的冰箱，能放很多食材對吧？”三開門的大冰箱對我們很有用，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繼母的娘家親戚來這住一陣子，必須保證食材充足，“還有壁爐……好吧是假的。”誰用真的？“好了，待會再玩，我們先去地下室。”“去地下室做什么。”“修建實驗室。”

白城堡地上有四層，地下有兩層，地下一層是我爸的私密房間，藏著他那只告訴過我的秘密，一個不知道我擔不擔得起的責任，地下二層是我的領地，我十歲搬到白城堡后就把地下二層改造成了我自己的實驗室，實驗器材在當時看來非常齊全，可過了十五年……先把那幾臺臺式機機箱回收了再說。

有個力大無窮的小助手幫忙真不錯，扔廢品這種無腦粗活他干得完美無缺，就差叫收廢品的人了，但精細活……我發誓我給過他機會，但他還是不能很好地控制力氣，在他能控制力氣前我不能再冒損失一臺光譜儀的風險了。從白天忙到半夜，實驗室總算有了雛形，雖然還有一半的設備沒運來，但一運到就可以整出實驗室的完整版了。至于克堅那孩子，呵呵，白城堡是“口”字形布局，四邊建筑，中心草坪，草坪地下是泥土，而我十一歲時的一個壯舉就是偷偷在草坪地下挖出了一個環形隧道:我先在地下二層實驗室靠草坪的墻上鑿了個大洞，再開始挖土，邊挖邊修隧道——當然用的是機器——隧道完成后，我再加上一堆設備，便做出了我的私人大型強子對撞機。這機器現在過時了，但隧道依舊堅固，花三天檢修后經得起克堅在里面飛上一整天，我也借機測試一下克堅的能力。測試結果顯示他在隧道中最快能達到7.3馬赫，離開隧道這種封閉環境會慢一點，但估計不會慢于7馬赫。測試的副作用是，克堅餓得洗劫了冰箱，明天又要大采購了。

明天，要辦的事太多了，采購，科研，還要應付一個麻煩的人:堂哥。我堂哥楊志遠，和劉姐一樣是“藏獒”特工，我的另一個內線，但他更不好應付，不知道他會怎么看克堅這個“侄子”，夠了，我要先睡一覺，做個清醒夢，在夢里想辦法。

睡前我還是沒忍住，進了地下一層的房間，掂了掂父親留給我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