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父親的去世
- 凌晨5點(diǎn)
- 宜圣鈿
- 3851字
- 2017-09-12 09:27:01
69歲這個年齡不算大吧,但是父親于去年年底去世了!對于他的生命特征,我們也知道其實最多也就是五幾年,或者更短兩年之內(nèi)。因為腦梗這個病痛對他的折磨已近于瘋癲,坐臥不寧,哭笑無常,嘴角歪斜,中西醫(yī)都看遍,貴賤藥都吃遍,可就是起不了作用。總在說他頭疼,用頭撞墻,天天瘋瘋叨叨的逢人就哭,見人就說“不行了,今天就不行了,死呀,眼看活不了幾天了……”這幾句話一連念叨了兩年,聽的人耳腦心煩,大夫都說了這病倒是有這種現(xiàn)象,可像他這種行為這么嚴(yán)重的還真少見。跟前也有這種病的鄰居,總之像他這么哭哭涕涕尋死覓活的還真沒見過。
什么事都有個過程和習(xí)慣,時間長了都把他的行為和叨叨當(dāng)成了耳旁風(fēng)響,該吃藥還吃藥,該輸液也領(lǐng)著上醫(yī)院,更幾經(jīng)周折找過傳說中的偏方專家,可別人管用對他來說就是白花錢,還說不如不去了,倒給他看的更嚴(yán)重了,想起來氣的能把那人罵的狗血噴頭。
好多大夫說這種病也就是這樣了,說死死不了,說活活不好,束手無策,只能是順其自然了。家里人對他也只能是該吃吃,該喝喝,該睡覺給關(guān)住門,該督促出去鍛煉了送出門。問題的關(guān)鍵在于是吃喝不誤而且還挺能吃,自己都笑的不行,口水流下一片。同樣一起走路他都能比別人走的麻利,盡管有點(diǎn)歪斜;母親說上樓梯的時候還的停下來等她,嘴里嘟囔著嫌慢呢!
可一天中半天是安穩(wěn)的祥和的,權(quán)且叫做靜態(tài);剩下的時間就是動態(tài)了:甚至于大半夜起來都不睡覺,說是麻煩的不行,要不去了客廳拉著燈看電視,要不就是自個走來走去自言自語影響的別人也不能休息,再不留神就又要深更半夜的跑到公園里鍛煉去,跟他住在一個家里都瘆的慌;好幾次半夜走了不關(guān)門母親睡得不知道,早上起來一看家門開著呢,又是氣又是無奈……
家里有個病人天天如此折騰自己折騰家人,誰也不咋的能有個好心情了。有一天的上午母親正在洗地,父親就在她旁邊又念叨:“不行了,就要快死了,沒幾天了!”母親也是無心的話,問了他一句:“你知道什么時候死了?”
這時她聽到門口有個聲音在回答“臘月的時候。”她疑惑地回頭看了看沒有人,大白天的。但是她分明聽的很清楚。到了晚上她在上房里收拾家,父親一個人在南房躺著,她又感覺到父親的人影子在她的眼前圍著她繞,她疑惑的用手扇了扇,沒東西啊,可一轉(zhuǎn)過去父親的人影又在眼前繞著。
父親在沒病的時候一直愛喝酒,經(jīng)常喝到很晚了才回去。有一次11點(diǎn)多回來的時候,恰巧家里來了個母親的姑姑,那年老姑也70多歲了。父親回來的時候,母親樓著小孫女已經(jīng)睡著了,可老姑沒睡爬在被窩里正看電視呢。
老姑看見父親進(jìn)來后抬起頭就問“你后面那是個誰了?”老姑是河南人說的話父親有時候聽不清楚,就沒回復(fù)她。
老姑又問“那是誰了?”
據(jù)她后來說,她當(dāng)時心想來了個生人或許是父親的朋友吧,打聲招呼讓他倆一起到另一個屋里睡去。但父親回頭看看告訴她:“哪有人了就我一個,這么晚了誰來了。”
老姑是河南人,雖是女人但一直是個性情剛烈的人。母親說老姑年輕時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老姑夫在村里和人打架,她操起刀就奔過去了,嚇的老姑夫和打架的人一起跑了……
現(xiàn)在老了更無所怕懼了!
以她的人生經(jīng)驗,老姑心想:“不對的!”
看著父親到了另一個屋里睡下,但開著門,老姑坐起來完全能看見那屋的情況。她看見那個人就在父親的頭跟前站著一動不動。她也來了勁兒,電視也不看了,就盯著他,她心想有她在,那東西別想動侄女婿半個手指頭。她此時也看明白了,那就不是個人,說不是個人,有人形狀,說是個人,感覺他在那似乎是輕飄飄的,說來也怪,電視里雪花閃爍,圖像啥也沒有了,可那亮光還是能看清楚一切,老姑清醒的很。這時那個人影知道老姑在盯著他,一般那種東西都是帶著怨氣來的,照著老姑就走過來了,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剎那間已經(jīng)上了炕騎在了她的身上。老姑雖說人老了可身體很壯的,根本不服他,翻過身來兩只手又抓又打嘴里罵叨著,那東西用兩只手掐住了老姑的脖子,說是手碰上去沒東西,但她能感覺到被手封住咽喉的壓迫,她忙想起了聽人說那東西封人喉的時候,用口水就能破了。老姑邊吐口水邊抹脖子,用兩只手在脖子上往上捋,然后一股勁兒坐起來,這時候那東西已經(jīng)下了地。站在地下怔怔的看著她,老姑罵道“今兒是碰到硬東西了,老娘走南闖北的還怕個你,你還不走老娘今天跟你拼到底,今兒個就你就我。”說完脫下內(nèi)褲照著那東西就打過去,又急忙把中指咬破甩過去血點(diǎn)子。那東西最后在門口遲疑了下掉轉(zhuǎn)頭走了。
母親其實也早被嚇醒了,忽然間看見老姑一個人坐在那又打又罵又是呸呸呸唾個不停,嚇的蒙住被子不出聲也不敢動。父親在另一屋也心知肚明,呼吸聲老姑在這屋都能聽見,就是躺著不敢動。那一晚老姑到了天快亮了才放心的睡著。過后用老姑的話說那天早上看見父親還是心神不定的嚇的不輕。
幾年后父親病了!可剛開始病還不太嚴(yán)重還能到處走逛。
那年我和父母三個人去了BJ旅游,一次在故宮拍照時,沒人注意到父親什么時候進(jìn)了一個白欄桿的方方正正的圈子里,我和母親在圈外,就這樣我們?nèi)伺牧艘粡堈眨髞碛袀€會看易經(jīng)的人看了父親后說:“你被東西套住了,回去看吧。”回來后也想不起來怎么回事。直到父親病重了有個上了歲數(shù)的人看見那張照片才說起,拍照時是不能走在圈子里面拍的。如果不小心拍了趕緊把那張照片撕了就會沒事兒了!
他想起了自己所經(jīng)歷的事兒,覺得自己運(yùn)背,精神上更受打擊,想起來害怕的總是哭,病就一天天的加重了。他不聽人開導(dǎo),任由自己思想混亂的折磨心靈。沒辦法母親領(lǐng)著他信了基督教,希望他心靈得以洗禮能夠安息不再受罪,將來能上天堂。但他在人間活一天就受一天的折磨,有時覺得他又怕死又想死的心情真是可以理解的,那真是一種解脫。對我們來說也早以無奈了,希望他怎好怎辦。人常說久病床前無孝子,不用常說了,就短點(diǎn)說就已經(jīng)不孝了。我常打電話回去問詢母親家里的情況,她也給我說爸的狀況,他一聽見我的電話就要跟我說幾句,但兩三句簡單的問候過后他就開始了他的叨叨,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掛了電話的……
有一次和幾個朋友到飯店剛坐下,忽然他給我打來了電話,我還很稀奇,他一般是不給我打電話的,總愛給妹妹弟弟他倆打。我接通了問他什么事啊?他說,“你快回來吧,我估計不行了,就這幾天了,”我問他:“你怎么知道的?”其實我只是敷衍一下,心想肯定這會兒家里就他一個人沒個聽他說道的,他又打過電話來煩擾我了。我忙對他說,“不要一天到晚就瞎說了,天天死兩年了也沒死了,可耐了!”我對父親夠不尊重的!
幾天后妹妹來我這里住了兩天,回的時候我還特意給父母買了點(diǎn)吃的,也給弟弟妹妹兩家的孩子們買了點(diǎn)。在買一些小麻花馓子時,妹妹還說“爸也可愛吃甜的了,多買點(diǎn)給他也分一半放下。”
第二天她回去了,父親還吃著給他買的馓子,很高興還沒少吃。
第三天上午九點(diǎn)多,我在廚房正做飯,忽然妹妹打來電話,接起電話的兒子聲音急切的在問詢著些什么。
我忙問怎么了?
這時就聽到妹妹在電話里帶著哭腔喊“爸,爸,你怎么了?”
弟弟接過電話來對著我就說“姐,你快回來吧,爸不行了。”
電話里我聽到父親的喉嚨里發(fā)出的“呵嘍呵嘍”氣吸困難的聲音,聽見弟弟也在旁邊大聲的呼喊著,我急匆匆的收拾東西往回趕,那頭他們在叫救護(hù)車急救。
可是10點(diǎn)多的時候,傳來電話,爸已經(jīng)去世了!
那一刻坐在車上頭腦里雖然不平靜但還是有點(diǎn)發(fā)懵,也哭不出來。雖然早料到會有這么一天,但沒想到這么快就成了真實的了,為什么會來的這么突然。這時才意識到從此以后我們姐弟三人再沒有父親了!爸是真的去世了!這個世界上再沒有另一個人能夠代替父親這個人了。雖然他很平凡,甚至碌碌無為,但他依然是我們一家人的主心骨,有他在的家里有困難也不怕也能挺過去,從沒怕過被人欺負(fù)了是什么樣的,他是支撐我們這個完整家庭的主力。
父親沒了,其實對于子女來說,也只是傷心一陣子,父母已經(jīng)把我們養(yǎng)育大了,也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可以不用父母來操心了,可憐的是母親,母親就成了孤家寡人了。再沒有人和她互相述說著無所顧忌的話了。哪怕常常是話不投機(jī)半句多,吵的比說的還多,從年輕時候延續(xù)下來的壞習(xí)慣,他倆一直舍不得改。吵架的中間似乎還能氣的笑了,一點(diǎn)不誤該說該罵的一股腦兒倒出去。要是打起架了,鍋碗瓢盆就扔下一片,大戰(zhàn)起來。父親的暴脾氣是出了名的,母親也脾氣不大好,她說這都是跟父親在一個家里學(xué)會的。到老好點(diǎn)了不打架了但吵架是必修課,甚至于有了病后口齒不清了還能麻利的罵出話來,這都跟吵架鍛煉有關(guān)。
多半輩子他倆就這樣過下來了,我們也習(xí)以為常了,甚至我們的心里更輕松了一點(diǎn):最起碼他們再也不打架了,再不用象小時候他倆打架我就嚇的躲在外面不遠(yuǎn)處聽動靜,聽見不打了,矛盾緩和了,才灰溜溜的敢進(jìn)家門。直到現(xiàn)在我一想起我那點(diǎn)軟骨頭樣來,就嘲笑自己。
三個多小時的車程我才回到了家。進(jìn)了南房看見父親已經(jīng)穿戴好了在炕沿邊上平躺著,跟睡著一樣。地上的小板凳上坐著比我早回來半個多小時的兒子,滴著眼淚默默的守著從小疼愛他的姥爺。我站在父親的身旁用手探了探他的鼻孔沒有氣息,又摸了摸他的臉有點(diǎn)冰冷,再摸摸手也是冰冷的,我喊了聲“爸,我回來了……”我哭著跪了下去。為了等我回來一直在南房的炕上平放著沒有入殮。看著他平靜的臉上已經(jīng)沒有了病痛帶著的黑紫,反而好看多了,病痛已經(jīng)消散了,面容也恢復(fù)了正常,而身體已經(jīng)僵硬了。這時母親給請來的牧師長老和幾個家族兄弟們從門外進(jìn)來,看見我已回來了才按基督教的儀式把父親安放在了棺材里。
那一刻扶在父親的棺材上痛哭流涕,才想到這么多年對他的不關(guān)心不孝敬而深感懊悔。
父親,來世一定要有個好身體,別在受罪了;早點(diǎn)上了天堂什么妖魔鬼怪也再不能近你的身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