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散，嵇康的獨白

1

面對著劊子手高高舉起的刀，你問我還有什么心愿未了

我抬頭看了看天，天高云淡彩云繚繞

我低頭看了看地，落英繽紛草木蕭蕭

這是秋季，豐滿而肥碩的季節，正是行刑的好日子

既然朝廷已經選擇了讓我腦袋搬家的日子如此美好

還給我換上了干凈的長衣素袍

我就利落一點，回報以微微一笑

那就取一把琴來吧，我還想演奏一曲

在我死亡之前，給自己送上一份賀禮

用我自己的聲音來和自己告別

2

后世的很多史書，把我在刑場上彈琴的這一段

記載得電閃雷鳴天崩地裂

這絲毫不符合當時的現場實際

我彈琴的時候，風和日麗

就連劊子手的刀，也擦拭得明亮又整潔

一塵不染的斷頭臺，非常滿足我彈琴時的心情與環境

從第一根琴弦被我撥響開始，我就與琴聲融合得完美無缺

既沒有對生的眷戀，也沒有對死的恐懼

那一曲廣陵散是從容的，雖然慷慨但沒有激烈

那一曲廣陵散是平靜的，雖然深沉但沒有漣漪

那一曲廣陵散是高遠的，雖然蒼涼但沒有悲喜

3

彈琴的時候，我想起了還有一個名叫山濤的好兄弟

多年前，我寫了一封與他的絕交書

從此不相往來不通聲氣

但此曲終了，我要把我年幼的孩子托付給他

因為他知道，那封絕交書與我今天彈的廣陵散

都是天籟之音無需糾纏

彈琴的時候，我還想起了一個名叫劉伶的好朋友

駕著一輛破舊的鹿車，背著一個碩大的酒囊

四處游走，沒有酒醒的時候

我知道，他不會來到我的刑場

這里沒有甜美的酒這里沒有噴香的肉

我知道，他一定會在遙遠的地方

在一曲終了之時，為我斟上滿滿的一杯酒

4

在我彈琴的時候，皇帝還在宮中

等著我的人頭

在我彈琴的時候，劊子手握刀的手

已經因為等待而微微顫抖

在我彈琴的時候，圍觀行刑的人流

都鴉雀無聲默然垂首

他們都以為我是在進行最后的表演

其實我只是在進行自我的問候

刀光一閃，我扯斷了琴弦

不是因為疼痛，不是因為恨怨

我只是不忍這染血的琴音

還要去代代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