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大舅家好多天了，氣溫總算稍微降了一點點。那天，大梅和燕子難得睡上了午覺。小妹實在覺得無聊，又想著去兄弟倆那兒玩，對于象棋，她現在大概能看個明白了。

上樓的木門半開著，好像在等她似的。她連跑帶跳上了樓。

兄弟倆剛拉開架勢，楚河漢界各自堅守著自己的地盤。小兄弟幾乎永遠是那一招，來個當頭炮。

剛開始，小妹還能跟得上，看到后面，只見一下子就變換一下形勢，像她這種后知后覺的水平，真是有點暈。她干脆跑到天臺的一角，漫無目的地張望。

太陽斜掛在天上，熱情地散發著自己的光芒。虧得今天有風，讓人們多少體會到一絲清涼，小白也趴在一棵樹底下，喘著熱氣。

從東到西的大路好像不再熱得冒煙了，但依然鮮見人影。幾棵高大的老槐樹離得不遠不近，撐起了好幾處陰涼，共同對抗著太陽。

英英和以前一樣，借著自家門口大槐樹的遮擋，躺在竹涼席上睡午覺。她奶奶估計早就睡醒了，忙乎自己的活去了，留她一個人在樹底下做著白日夢。這個小家伙在夢中翻了個身，又繼續著自己的美夢。多虧她還沒睡醒，不然早就來纏著她們了。

沙家后面有一片厚厚的大樹林，暖風吹過，林子里發出沙沙的響聲，樹枝們友好的握握手，又各自伸展著美妙的身姿尋找新的朋友。

從林子里延伸出一條小路，穿過沙家東邊的弄堂，通到門口的大路。弄堂有點狹窄，但穿過這里的過堂風卻氣勢不凡，讓通過這里的人都要貪涼多停留一會。

小妹她們經常從這鉆到林子里，林子里面有很多的毛桃樹，桃子是不能吃的，樹倒可以用來捉迷藏。林子東邊藏了兩棵高大的梨樹，樹上的梨子又脆又甜，只可惜最好的果子都長在高處，可有小妹這個爬樹的行家，她們總能吃得過癮。

她們自己有了口福，也不會忘記朱大伯家的老黃牛。她們總會找林子里水草豐茂的角落將它牽了來，請它吃梨。老牛感激她們的好意，每次就將那梨吃得精光。

可惜這幾天大舅不準她們去林子里。不過，從這兒一眼就望得到樹林，看到風在林子里來回地游走，也是一番別樣的風景。

兄弟倆的一盤棋也下完了，居然是和棋。這小兄弟當然是不服輸的，叫板著再來。老大要去忙自己的事情，卻被兄弟拽住不讓走。爭執了半天，大兄弟總算同意了。但他強調只此一盤。于是，又雙雙坐定，排兵走卒。

小妹又靠了過來，她要仔細研究一下他們走的每一步棋有何玄機。

下棋要的就是耐性，可小妹的耐心還不如小兄弟，她最多盤算兩三步腦袋瓜就不夠用了，勉強看下去，只看到表面的，算不透里面的招數。自嘆無能，又悻悻地走開了。

天臺的東邊借著弄堂的優勢，風好得很。向北邊望過去，林子里的風好像更猛了，能聽出它的呼嘯。

弄堂下面，英英不知什么時候溜了進來，蹲在地上捉螞蟻。小妹想等她享受一下陣陣涼風再喊她上來。

她于是又踱到南邊，看看太陽又偏西了不少。有幾個勤勞的村人提著農具準備到田里去勞作。雖說秧苗已插了兩、三個月，但農藥不時還要打上一、兩回，田里面有一些雜草和野稻必須及時地拔掉，不然會影響今年的收成。他們戴著草帽，光著腳丫，帶著與生俱來的使命向莊稼地里進發。

小妹打了個哈欠，又裝模作樣地去看他們下棋，只見一位已經丟了車，另一位少了炮，小兄弟面露得意之色。哎，他們又得僵持不少時間。

老大房間里的錄音機早就唱完了，小妹進去換了一盤磁帶，齊秦那沙啞的聲音飄出了屋子，訴說著自己的離愁別恨。

小妹又回到天臺。一陣急馳的聲音由遠及近，將小妹的目光拉向了林子那邊。只見朱大伯家的老黃牛像發了瘋一樣從林子里竄了出來，馬不停蹄地沿著小路奔了過來。

小妹一慌，暗叫一聲不妙，她立馬沖到天臺東沿，大聲地吆喝著叫英英起來。英英聽見喊，一抬頭，正看見自家的老牛向自己沖了過來，她從沒見老牛這樣，嚇得呆在那里。

小妹拼命地喊，英英想爬起來，可偏偏腳一哆嗦沒站穩，反而跌倒了橫在路當中。

就幾秒鐘，那畜牲已經沖到了大路上。再看英英，還躺在那里，不知如何。

等她和哥哥們一起趕到樓下沖到弄堂口時，卻全部停了下來，他們此時只能做一見事情：那就是眼睜睜地看著東村的黑牛矯健地從英英身上跨了過來。大哥哥使勁地拍了它一下，它也沒有放緩牛蹄，不遺余力地追它的冤家去了。

小妹雙腳發軟，跑不利索。大哥哥一下子沖到英英跟前，從頭到腳仔細看了一遍，還好，毫發無損。等他們抱起英英時，她并沒有哭出聲，只是臉色泛白，嘴巴閉得緊緊的。

大家心里都不踏實，不知道這小孩子能不能受住這番驚嚇。直等到英英奶奶趕了來，小家伙總算哇哇大哭了起來。大伙懸著的心才稍微放寬了。

大伙圍在哥哥他們家門前，七嘴八舌地議論著。不一會兒，黑牛的主人來了。他確定英英沒事了，才長嘆了一口氣。對大伙說道：“都怪我一時大意，打藥水的時候順手將它牽到了林子里，這二楞子怎么就找到黃牛惹事了？”

英英奶奶恨不能敲他兩下，又怎奈自家的牛也有份，虧得小孫孫沒事，否則如何是好，她多少埋怨了兩句也就罷了。

到后來，大伙就說起了牛。這沒事大伙心里都輕松了，事后諸葛亮就多了。有的說：這老牛就是通人性的，雖說打架紅了眼，也不會傷害人的。有的道：還好小英英當時躺著的，不然還不知道是怎樣呢？大人們爭相顯示自己的真知灼見，燕子她們已將英英帶到一邊去玩了，想著法子逗她樂起來。

日子又一天一天的溜走。

暑假就要結束了，父親來接大梅他們回家了。臨走前，小妹特意去看了一下老黃牛。老牛依舊溫順地立在牛棚里，牛尾巴四處晃蕩著拍打蚊蠅。聽到有人來了，它也不抬頭，繼續嚼它的玉米桿。

小妹大聲地喊它，它才慢悠悠地抬起牛頭，兩只大眼睛無辜地望著她，顯得哀怨和無奈。它是真的老了，小妹想，不然，那大黑牛也不敢欺負它。她心里有點忿忿不平，繼而又難過又傷感。她拍拍老牛，湊到它耳邊，對它道：“老黃，我要走了，下次再來看你，你別再鬧事了！”

小妹和姐姐坐著父親的三輪車回家了。路上誰也不說話，可她們都在做著同樣的事情，就是將沿途的二十二座橋再數一遍，和來時一樣。只是一來一回的心情完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