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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知音人

  • 公主長安
  • 夏忻然
  • 3032字
  • 2017-09-14 12:00:00

“當然,不然拿出了房間,卷宗若有遺失,誰也承擔不起?!卑Ⅲ辖舆^卷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那姑娘就在這里看吧?!贝掬浭碌?,“我先去用午膳?!?

阿笙淡然地看著他往外走,果不其然,崔錄事還未走到門前,腳下就突然一軟,眼前陣陣發黑,“哐當”一下倒在了地上。

青色裙裾出現在他身邊,一只纖細的手取下了他腰間的鑰匙串。

阿笙將門口的鑰匙拓在紙上,這才又慢悠悠地把鑰匙重新掛回崔錄事的腰上。算上瑤花手里的,她已經拿到了兩把鑰匙,剩下的一把如無意外,應該就在明青田身上。

藥效消失得很快,不到一盞茶時間,崔錄事就醒了過來,他雖然疑惑,但人年紀大了,又沒吃午飯,以為是自己身體的原因,倒是沒有起疑。

從大理寺出來,阿笙想了想,直往云來客棧而去。

后日就是裴府老夫人的壽宴,以裴家如今在雒京如日中天的地位,祝壽的人有如過江之鯽,她原打算借著送壽禮的名義進入裴家,但非邀請函上的賓客難以真正進入府中。她想了想,如果有另一條更方便的捷徑,何不一試?

等在云來客棧門口的人早已寥寥無幾,估計是穆先生油鹽不進,令各家失了耐心,轉而去尋其它更適合的壽禮了。

穆先生住在客棧頂樓的上房,剛上了三樓,便見一白衣小童面無表情地垂首站在門前。

眼角看到有人靠近,他心里浮現兩分不耐,面上卻滴水不露。

“先生正在休息,恕不見……”青衣姑娘已經來到他面前,看到那張略顯蒼白卻不掩秀麗的面孔,他的聲音突然卡住。

阿笙微微點頭道:“既如此,那我就……”

“等等!”話還沒說完,琴童就朝她施了一禮,“阿笙姑娘請稍后,我去請示先生?!?

一眨眼的功夫,琴童便從房中走出,推開了房門,“阿笙姑娘,先生有請。”

琴童在阿笙入內后,在她身后關上了門,穆先生的住處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就是一般客棧的模樣,唯一顯眼的,是房中長案上擺著的一張古琴——太韻。

“我早已料到你會來,所以提前交待了琴童。”

阿笙轉頭,輕袍緩帶的琴師從簾后走出,青衫如蓮,嘴角微微噙著一抹笑。

“穆先生似乎很愛青衣?”這個聞名天下的琴師,在她的印象里似乎沒有穿過青色以外的顏色。

“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我曾立志要超過琴師穆滄,所以著青以自勵?!蹦孪壬粗Ⅲ闲┰S意外的神情,目光帶笑,“怎么,沒想到理由竟然是這樣?”

“確實有些出乎意料?!卑Ⅲ铣读顺蹲旖?,穆滄身為一代名琴師,昔日曾是先皇文帝的座上賓,這是路人皆知的事情。

“那么阿笙呢?”平靜的眸光落到了青衣姑娘身上,他問,“阿笙又為什么喜歡青色?”

“我?”阿笙默然了一瞬,想到他那日的話,忽地緊盯了他的眼,緩緩道,“我的親人含冤而死,我曾立誓在他們的冤魂得到安寧前,永不著顏色鮮麗的衣裳?!?

穆先生沒有表現出意外之色,平靜的模樣反倒令阿笙心里一突,她心中暗暗揣測,難道,他知道?那日,他說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她知道是誰,然而她不確定他究竟知道多少。

“如此?!蹦孪壬c點頭,道:“青色柔和,能起到安寧鎮靜的作用,青衣很適合你?!彼剖菦]有察覺她的試探。

阿笙心理思量著其它,兩人在房內對坐,一時無語。過了片刻,阿笙提及了今天她來此的目的,“穆先生,今天我來……”

青衣琴師抬手,止住她將要說出口的話。

“我知道你的目的。”他道。

阿笙的手輕輕握緊了衣袖,心中微微忐忑,對于請穆先生出席裴府老夫人壽宴一事,她其實并無把握。

“我只問你兩個問題?!彼裆唬暗谝粋€,你與裴家有人情往來?”

阿笙否認,“沒有?!?

“第二個,你與跟裴家相關的其他人有人情往來?”

阿笙仍舊否認,誠實道:“也沒有?!?

“你不為裴家而請我,也不為他人的委托而請我,那就是說,你為自己而請我了。”穆先生淡淡總結,“原來你只是想得到一張去裴家的通行證?!?

他一語道出了她的目的,阿笙低著頭,正是該局促不安的時候,心底卻奇怪地并不擔憂。

怪哉,她竟然不擔心穆先生會出賣她?

從穆先生的臉上看不出什么,他神色不變,“你想從裴家身上得到什么?”

“抱歉,我不能告訴你?!痹谀孪壬难矍?,謊言似乎是透明的,與其用搪塞別人的話來搪塞他,倒不如坦言。

“上次在嬴王府,我答應了你,下次要請你聽琴的,”他沒深究這個話題,反而起身走至琴案前,隨手撫弄了幾個調,“那便開始吧?!?

阿笙坐在原處,她發現自己是越來越猜不透面前的男子了,只見他修長好看的手指挑動了琴弦,泠然之聲隨即流瀉而出。

幽雅的客房琴聲淙淙,如流水擊石,如流云和風,隨手撥來,令人頓生妙思,意境隨聲遠。阿笙覺得自己忽于蒼茫天地間,似處在高山之巔,又似處在靜海扁舟之上,所感所聞皆波瀾浩瀚。

當琴曲最后一個尾音顫顫消失在空氣中,阿笙還未能回過神來,半晌她才怔忪道:“現在我終于相信他和你是朋友了?!?

這個“他”雖然未言明,但是二人都心知肚明。

“為何?”

“你們的曲風在某種程度上很像,畫從樂出,就像是同一人的彈奏。”她感嘆道,“只是先生的領悟要更高。”

“這幾年我去過塞外,出過西陲,也下過南洋,我只是想把自己見過的、聽過的告訴大家罷了?!?

“然也,不過正所謂陽春白雪,其曲彌高,其和彌寡?!卑Ⅲ闲α诵?,“有人與我說,先生雖是大雅之音,但聽在普通人耳里也并沒有什么不同。”

穆先生莞爾,還沒來得及開口,阿笙就又道:“于琴師而言,這天下間最難得的,便是一位知音人,若有子期,伯牙又怎會絕弦?”

穆先生手支頤,似在沉思,“如此聽來……阿笙似乎知曉我的知音人?”

“裴老夫人酷愛琴之一道,也見識過不少名師,我相信她會是先生的知音人?!卑Ⅲ系脑捵屧掝}又回到了她今日的來意上。

房內安靜了幾秒,穆先生看著青衣木簪的姑娘,忽地微微一嘆,“阿笙,我待你與旁人不同,你可知?”

阿笙的視線落在窗邊的盆栽上,“我自是知曉的,卻也惶恐?!?

“你惶恐是因為你對我有猜疑。”穆先生的視線也落在窗口那盆蘭花上,午間的陽光暖和地鋪落其上,“你想知道,我為什么待你不同,也想知道,我為什么會認識你?!?

穆先生是如何通透的一個人,她若隱若現的戒備,他又怎會不清楚。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別人好,”阿笙沉聲道,“加之我與先生素未謀面,先生卻能一語道出我的名字,這已經足夠令人生疑。”

“的確,你會這么想是應該的,是我沒有跟你解釋?!蹦孪壬鷵u頭無奈地笑了,“那是因為多年前我與故人的約定?!?

“什么約定?”阿笙問道。

“你還記得那日我與你說的,故人立志培養弟子一事吧?彼時他雖決定棄琴從戎,但其心未息。”穆先生侃侃道來,“只是他言,弟子尚未成氣候,于是我們便以十年之期相約,正好他歸來,我們便在他的生辰宴上一見高低?!?

阿笙靜默,過了會兒又嘆然,“所以穆先生那日出現在府邸,是赴那十年之約了?”

“沒錯。”穆先生看著窗臺上生機勃勃的花葉,慢慢道,“縱使故人已逝,承諾過的還是不能失約?!彼D了頓,又道,“至于我是怎么認出你的,很簡單,故人曾言弟子阿笙喜愛他院子里的那口井,那日我見你坐在井邊,神色思念,便猜測是你了?!?

阿笙一時無言,她沒想過竟會是這般緣由。

“只是我需要一個確切的答案。”穆先生繼續道,這回帶了點微笑,“聽完你的琴,我就知曉了,也算是了了這十年之約了?!?

“原來是這樣?!卑Ⅲ厦嬗欣⑸?,“倒是我多想了,誤會了先生?!彼睦飬s是輕輕地松了一口氣。

“倒是你,我著實低估了你對我的防備,”穆先生語調一轉,微微上揚,“我不過就是認出了你,你就這么緊張,莫不是有什么秘密?”

阿笙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正想著要如何說,穆先生已經道:“方才你說你著青衣的原因,不會是把我當成了什么人吧?”

阿笙沒有直接回答,只道:“總之是我多心了,改天先生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幫忙的,阿笙義不容辭。”

穆先生則低低地笑了兩聲,沒有深究下去,道:“你現在倒還來請我幫忙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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