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梅軒。

“地瓜，你去陪柯揚哥哥好不好？”黎初雪蹲在地瓜面前，雙手托腮。

地瓜抬眼瞥了她一下，繼續吃著小炒肉。

黎初雪看著他吃完最后一塊，看著他瞇起眼，滿足地舔舔嘴巴，看著他伸了個懶腰，走到一旁的毯子上，趴下來，閉上眼睛，竟然打算午休……

黎初雪又好氣又好笑，她怎的將地瓜養成這么個懶惰的德性？柯楊哥哥在時還好，柯楊哥哥一走，他的本性就暴露無遺了。

“地瓜，你若不去，我便不給你找媳婦兒！”黎初雪站起身，走到地瓜身邊，居高臨下地道。

地瓜耳朵動了動，偏過頭繼續睡。

黎初雪捂著臉，佯裝哭泣，“地瓜，嗚嗚，你若不去，嗚，柯楊哥哥會死掉的，柯楊哥哥一死，我也不會獨活的！”

“嗚嗚——”地瓜連忙爬起來，圍著黎初雪一邊轉圈一邊嗚嗚地叫喚。

黎初雪蹲下來，將臉埋進膝蓋里，肩膀聳動，“那你這是答應了？”

“嗚——”

“好，地瓜真乖！”黎初雪作勢要抱起他，地瓜驚恐地跑遠了。黎初雪扶額，柯楊哥哥有那么可怕么？人都走了地瓜還不敢讓她抱。

地瓜雖然有靈氣，能識得人的話，卻也不會了解人心的一些彎彎繞繞，見主人不再哭泣，便一直圍著她撒歡。

“阿古——”一縷白光似煙般飄了進來，黎初雪聞聲一喜，果然，眨眼間青靈便落入她眼簾。

她取下信，急忙展開，看到第一句，眼眶便有些濕潤了。

他說：初兒，以后萬不可再說討厭我的話了，我聽不得這話的。

他說：昨日我是氣急了，對不起。

他說：我不在，你要離云藝遠點。

他說：泡溫泉那日，我是氣你不知愛惜自己，讓男孩子給你穿中衣，即使那男孩是我，也不可以。

……

三年后。

一望無際的平原上，天地一色，銀裝素裹。

一輛華麗的馬車緩緩駛來。

趕車的少年約摸十四五歲，棱角分明的臉顯得斯文白凈。

馬車內，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高懸于頂，使得車內透亮如晝。馬車寬闊異常，兩三人平躺亦無擁擠之感。

內有一少年，玄衣錦緞，幼學之年，容貌瀲滟，舉止華貴。他懷里抱著一團火紅，微微垂著眸，眼瞼的暗影使他看起來分外乖覺。

案上置一棋盤，棋子黑如瞳仁，白若星辰，雜亂散落，環環相接。看樣子，已經接近尾聲。

原來，他在獨自對弈。

三里外的折柳亭。

“小姐，現在才卯時，世子有寒疾，是不可能現在上路的，怎么著也得等太陽再高些。”黃鸝接過黎初雪手中的湯婆子，給她重新換了個熱的。

黎初雪微笑，“我也不知怎的，就覺得，他會的。”

云藝從旁邊馬車中下來，手里拿著個食盒。

少年逆光而來，身形清瘦修長，白衣勝雪，就那般生生嵌入了暖陽里。

黎初雪忍不住笑他，“師兄越發不食人間煙火了，再長大些，不知該攝了多少女兒家的心魂！”

云藝一個趔趄，羞紅了臉，“這是你這總角之齡該說的話么？也不知羞！”說著已行至她面前，打開食盒道：“邊吃邊等吧，也精神些?！?

“小姐，世子爺來了！”白鷺看著前方，余光瞧見云藝失落的臉，微不可查地勾了下唇。

果然，黎初雪收回本要拿起糕點的手，往前方的馬車奔去。

“吁——”墨祁連忙扯了下馬韁，“世子，初雪小姐跑過來了。”

“嗯?！笨聴顚⑵灞P上最后一顆棋子放入棋簍子，起身掀開車簾，將黎初雪一把扯入車中。車再次行駛起來。

地瓜從他身上滾落，卻也沒叫喚，只趴在毛毯上想接著睡，驀地嗅到黎初雪的味道，一骨碌爬起來，屁顛兒屁顛兒地湊上去。

柯楊牽著黎初雪走了幾步，坐下身將她一把拉入懷里，放在自己腿上，“又重了，看來黃鸝白鷺將你照顧得不錯?！?

黎初雪聞言抓起柯楊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是柯楊哥哥太虛了！”

柯楊眉頭微皺，看著拇指上那小巧可人的印記，無奈搖頭道：“你什么時候倒學會了個咬人的毛??？”

黎初雪哼了一聲：“剛剛柯楊哥哥說我重的時候。”

“你說我虛?！保聴钶p輕吻了下她的唇，“我咬回來?！?

黎初雪無語。她知自己向來說不過這人。

地瓜在她面前轉了半天圈也沒引起她的注意，拉聳著腦袋趴在地上，頗為可憐。

柯楊見效果已經達到，大發慈悲地對黎初雪提醒道：“地瓜也重了?！?

“地瓜你要減肥了，再這樣下去沒有狐貍會喜歡你的?！崩璩跹┛粗罅艘蝗Φ牡毓?，十分憂急。

地瓜聞言也顧不上傷心了，跑到一處，小爪子扒拉幾下，彈出一個暗格，叼起一袋子東西便往車窗外扔去。

黎初雪一愣，“地瓜扔什么了？”

“牛肉干，他的零嘴。”柯楊拿起糕點喂了黎初雪一口，又喂了些水，才道。

“地瓜怎的被你養歪了，他以前可是不近女色的?！崩璩跹┯行┖诡?。

“在我院里，除了我母后，他沒見過任何異性，也該著急了?！笨聴钣治沽怂豢?，同時不忘接她的話。

“世子！”墨祁猛地拉了把韁繩，“出事了！”

柯楊穩住身形，頗為不悅地道：“何事如此驚慌？”

“世，世子，風雪閣，被屠了！”墨祁驚慌的聲音響起。

“什么！”柯楊也驚了，忙抱著黎初雪三步并作兩步地跳下車。

黎初雪臉色煞白，一落地便掙扎著下來，紅了眼拼命地往院子里跑。

柯楊忙跟上去。

入目皆是尸體。

鮮紅的血液有的還在流淌，地上，柱子上，墻上，家具上……觸目驚心。黎初雪在一堆死人里艱難前行，腦子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快點，再快點……

終于，青山院的牌匾出現在視野里。

院中依舊是橫七豎八，穿著下人服裝的死人，其中不乏還有大量的侍衛與暗衛。

黎初雪尋至房中，心狠狠一顫，腿一軟跌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