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聽到沒有？”

許是她太久沒回應了，王俊凱不耐，“嘖”了一聲，“你有什么意見嗎？”

“沒有……”陸思愷囁嚅。

在她十六年短暫的人生里，還沒有人這樣給過她“臉色”——陸思愷一張臉圓圓潤潤，雖然極少有人夸她漂亮，但是“可愛”、“乖巧”這樣的評價倒是收了一籮筐，尤為得長輩喜愛，這種長相天生人緣佳，誰見著了都難不生親近之情，雖然有些男生愛與她打趣，看起來好像是“欺負”她，但陸思愷心里門兒清，他們都不討厭她。

那為什么王俊凱會看她不順眼呢？

陸思愷心里冒出了一點委屈，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就覺得王俊凱挺壞的，怎么可以不喜歡她，看她不順眼。

她自己在傷感著，王俊凱抖了抖排球筐，又惡狠狠地跟陸思愷說：

“磨蹭什么呢？第三節課馬上要開始了，你不會又想翹課吧？”

“什么‘又’想翹課……”陸思愷瞪他，剛剛那點小傷感馬上跑沒了，“我就上周……那啥不得已翹了一次，以前都沒翹過好不好！我又不是你。”

哼，誰要你喜歡我？

我也不喜歡你！

陸思愷特別幼稚地在心里給王俊凱下挑戰書，但是人慫，膽兒小，這話她現在還不敢明面上跟男生說。

王俊凱嗤笑一聲，“是啊，你又不是我，對于我來說，翹課是家常便飯，但像你這樣的好好學生，就是不可能翹課的。”

“……”

陸思愷扁扁嘴，她好像察覺到王俊凱因為她的話不太高興，但是男生滿臉無所謂，吊兒郎當的樣子又與之矛盾了起來，頓了兩秒，陸思愷還是耷拉著眉眼，委屈兮兮地說：

“我又不是嫌棄你翹課，我……我只是說，我不翹課的。”

她委屈起來讓人更想上手欺負了，一只苦大仇深的包子。

王俊凱怔住，沒想到自己隨口一說的話陸思愷竟是這個反應，所以也頓住了好幾秒。

陸思愷見王俊凱久久不回應，便抬頭看他，卻發現今天的日頭真的很足，陽光穿過枝葉罅隙，王俊凱英挺的眉毛上方落著斑駁光影，襯得他更好看了，整個人身上撲騰著十六歲男生介于青澀與成熟之間的“氣”，這股“氣”有操場邊雨后的青草味兒，有陸思愷喜歡吃的草莓冰激凌味兒。

王俊凱挑挑眉，不想再與她糾結什么翹課不翹課了，但心里又冒出了別的蔫壞的想法，“你叫‘陸思愷’是不是？陸思愷，陸思愷，思，愷，所以……你每天都在思念我么？”

陸思愷：“……？？”

她呆住，反應過來后，臉就忍不住紅了。

氣氛凝滯在了這午后的一秒。

清風徐徐，枝葉拂動，綠影婆娑。

陸思愷平日里雖然沒什么男生追，但是也不是沒在心里偷偷幻想過這樣的粉紅色情節，曖昧的風，曖昧的云，還有曖昧的男女主角。

可真到了這一天，她的反射弧又猛地增長了數倍，對王俊凱這樣明目張膽的“調戲”，足足愣了有十秒，竟還想不出該說些什么，只能讓臉部升溫、升溫、再升溫，然后忽然一陣大風刮來，陸思愷的劉海被散開，露出一雙倉皇失措的眼睛。

她急得都患上了口吃癥，“你，你胡說些什么……我爸媽給，給我取的名字，他們難道認識你么？”

王俊凱瞥她一眼，語氣含笑，“我逗你的，你那么認真干什么？”

她當然知道王俊凱是逗她的啊！可是莫名其妙干嘛要這樣逗她？

陸思愷憤恨地咬咬牙，其實她知道自己現在有點不對勁，明明從小到大愛逗她的人那么多，可是像王俊凱這樣讓她臉紅心跳的人卻從未有過。

她思來想去，覺得唯一能解釋這個“怪象”的理由就只有：王俊凱太可怕了！

雖然她沒有見過王俊凱打架滋事，但畢竟人家是八中校霸呢，如果哪天真把人惹急了，也許還不用王俊凱自己動手，那幫“校霸小團隊”一窩蜂涌上來，陸思愷連掙扎都不用掙扎，直接就可以一命嗚呼了。

……這都什么事啊。

陸思愷愁眉不展，她究竟是倒了多少輩子的霉，才被這樣的人物纏上了？

她嘴唇動了幾下，但又想不出回王俊凱些什么，就抬著排球筐一路沉默地和男生并行著，兩人皆是八中風云人物，一個永遠的年級第一名，一個又是八中出了名的混混人物，走在學校里無疑是一道詭異非常的風景線，一路上收獲了許多路人的“行目禮”。

王俊凱無法無天習慣了，自然不在意這些視線，可奇異的是，陸思愷看起來也不是很在意。

這家伙還真挺有趣的。

王俊凱側過腦袋看她，“喂，你怕我么？”

“啊？”

陸思愷剛剛一直看著前方，沒聽清楚。

王俊凱又重復了一遍，“我說，你怕我么？”

“哦哦，”這回陸思愷聽清了，她朝王俊凱移去視線，做出思忖的表情，事實上，她的腦中確實經過了一番思索，這才斟酌著用詞道，“其實還好，……如果你能保證不打我的話。”

王俊凱：“……”

他沒有記錯的話，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是不是就跟陸思愷說過，自己不會打女人的？

敢情這廝根本沒把他的話聽進耳朵里去。

況且其實他也很少打架。

上學期事情鬧得比較大，純粹是因為十三中沈彪那幫人先滋事，把章武揍了一頓，他總不能放著不管，兩校間就發生了“比較嚴重的惡性斗毆事件”，事后，他們一幫參與的人都被學校記了大過，再加上幾個人都是成績墊底、時常翹課的“壞學生”，也不知道怎么傳，他就莫名成了所謂的什么，……“八中校霸”。

那件事情讓他每次回家都過得極不舒坦，王俊凱也不樂意看他媽每天愁眉苦臉的樣子，之后就收斂了很多，沒再故生是非了，只是學習依然讓他嗤之以鼻，不過就算遲到、翹課，王俊凱也算是每天都老老實實來八中上課了。

他聲音有些冷硬，“我說了我不會打你，崔平他們也不會。”

“這樣嗎？”

陸思愷惴惴不安，她確定王俊凱是生氣了，不過這有什么辦法呢？

他們又不熟，“校霸小團隊”還“聲名遠揚”的，陸思愷不過就是一個成天啃書偶爾玩樂的“普通學生”，懼怕他們自然也是人之常情。

她露出抱歉的笑容，天生又愛撒嬌，說話時聲音就甜甜嗲嗲的，刻意去討王俊凱歡心，“那我就不怕你……，”她頓住，“——們了。”

說完，又趕忙拍馬屁，“而且阿俊還這么帥，我敬慕你還來不及！怎么會怕您呢！”

陸思愷還有一項技能，那便是給點顏色就開染坊，給根桿子，她就能給你爬上天去。

王俊凱白眼一翻，壓低聲線道：“你再給我叫一句‘阿俊’試試？”

這會兒，陸思愷已經有點飄飄然了，“為什么要再說一遍，阿俊？”

王俊凱：“……”

“嘿嘿，”陸思愷朝他拋了個媚眼，“說好你不打女人的哈，不能這么快食言。”

說著，還得瑟在排球筐這一側扭了扭屁股。

于是揮舞著小拳頭想威脅陸思愷的少年又悻悻放下了手，可惡，女人真是一群邪惡的生物！

-

放學時間很快來臨。

陸思愷確認好簽名好好地待在地理課本里，便把地理書塞進書包，順便提上周末洗好的王俊凱的校服外套，匆匆趕往校門口。

可是到校門口張望了一圈，卻并沒有看到王俊凱的身影。

什么嘛……一點也不守時。

陸思愷垮下勁，便靠在校門邊的石墻上，百無聊賴地掏出兜里的手機，按了開機鍵。

屏幕剛剛亮起來，一只手就從旁邊伸過來重重捏了一下她的臉。

陸思愷吃痛，忿忿地扭頭，果然罪魁禍首是王俊凱，正因為看到她的齜牙咧嘴笑出虎牙來。

她一邊瞪了他一眼，一邊又在心里想，還是第一次看王俊凱笑得這么開心。

他本來生得好看，不笑時分外冷酷，笑時偶爾會帶著惡意，顯得勾人，但真正開心笑起來卻現出幾分稚氣，軟軟的頭發在風中翹起了一根，陸思愷看著看著，就覺得他有點傻。

但由于發現是自己讓王俊凱這么開心的，陸思愷也莫名有點樂，感覺自己增添了一項“讓王俊凱開心”的本領，于是意識到這點的陸思愷又覺得自己也很傻了。

“你干嘛？很痛。”她撇嘴。

王俊凱手插在外套兜里，對自己的惡劣行徑避而不談，“給我簽名吧。”

下午才說不急的，現在又急了！

陸思愷腹誹，卻乖乖地把包里的地理課本取出來，翻出簽名，又撿起腳邊的小紙袋，一齊遞了過去，“喏，還有你的衣服。”

王俊凱先把外套從紙袋里取出來，粗暴地塞進了自己的單肩背包里，這才不緊不慢地展開陸思愷遞給他的科測驗紙，又想到上周五蠢兔子偽造簽名的事，嘴邊不由得噙上淺淺的笑容。

見此，陸思愷酸溜溜地想，拿到白溪簽名就這么開心啊？

王俊凱當然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動，展開紙一看，嘴邊的笑就凝固住了。

“……你，找別人又偽造了一張？”

“什么啊！”陸思愷憤怒，自己的人品一再遭到質疑，她表示陸女俠馬上就要暴走了，“這真的是白溪的簽名，千真萬確，如假包換。”

王俊凱沉默地點了點頭，好半天，才慢悠悠開了口，“這字……寫得跟我一樣好看啊。”

陸思愷撲哧一聲笑了，湊到王俊凱身邊，與他一起看那張簽名，只見薄薄的紙上，白溪的狗爬字歪歪扭扭，比小學生字體還得丑上幾分，她扭頭，很嚴肅地盯著王俊凱，“對了，這簽名你自己保存著就好，別給別人看哈，傳出去白溪又要被別人議論了。”

王俊凱：“……”

那怎么辦？他拿這張簽名，就是為了給別人看的。

崔平那幫孫子，不看到實在的簽名，哪會相信他真的完成了這個大冒險的懲罰？

他不說話，陸思愷便又叮囑道，“我拜托她做這事就已經欠了人情，可別又害她被大家笑了。”

王俊凱默默地把紙疊起來，一會兒，含糊地應了一聲“嗯”。

陸思愷放下心來，正揮手想和王俊凱道別呢，忽然看到不遠處有一堆別的學校的男生，便好奇地捅了捅王俊凱的腰窩，“你看，那是哪個學校的學生啊？怎么忽然跑我們學校門口來了，難道是學校辦了什么市級的活動？”

王俊凱順著她的視線看去，臉色倏地一變。

陸思愷不認得那些人，王俊凱怎么會不認得？畢竟那為首的沈彪，自己在上個學期還與他痛痛快快打了一場架，當時背上一堆淤青的痛他到現在還有印象。

十三中那些家伙怎么突然到這里來了？

王俊凱沉下臉，所幸沈彪他們一群人盤踞在校門另一邊的柵欄邊上，和自己還有點距離，他不知道沈彪是不是來找他的，不過難保那小子看到自己，會不會記起舊恨，撲上來就是一場惡戰。

趁對方并沒注意到自己，王俊凱大手一攬，就搭住陸思愷的肩膀把她拉往了自己懷里，低下頭在陸思愷耳邊道：“別看了，十三中的混混，我們快走。”

因為距離非常近，陸思愷都能感覺到王俊凱說話時的氣流像瘙癢一樣在她臉上躥動，帶著一些青澀又曖昧的悸動。

她后知后覺想起來，十三中，好像是上個學期學校通報批評的那起校園間大型斗毆事件的另一所學校，簡單來說就是，王俊凱的仇家！

天！

她緊張了起來，忙側過腦袋想問王俊凱他們來八中是要做什么，可是動作卻猛地一頓，滯在了半途中——

兩人靠得太近，陸思愷的嘴唇擦過了王俊凱的側臉。

世界忽然靜默了下來，因這忽然而至的意外氤氳出沉沉的嫣紅色。

周圍的一切聲音在這粉紅色的氣息里都失去了頻率，變得又輕又不真實，連同那耳邊的輕風和不遠處公車的鳴笛，都似情人呢喃耳語。

而王俊凱似乎也愣住了，他眼睛漆黑如墨，直直望進陸思愷眼底，兩人周身仿佛出現了一層結界，把他們靜悄悄地鎖在了一片曖昧里。

撲通、撲通、撲通。

陸思愷捂住心臟，生怕王俊凱聽到什么奇怪的聲音。

可怕啊啊啊啊！

她的心為什么跳得這么快？

她的臉、她的大腦、她的心臟，好像通通都被一股粉紅色的氣息圍剿了。

陸思愷忍不住舔了舔唇，覺得明明應該是涼爽的三月春日，卻莫名燥熱。

王俊凱也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喉結在空氣中上下動了動。

時間忽然變得十分漫長，最后還是王俊凱先從靜默里回了神，他清清嗓子，兇巴巴地瞪了一眼陸思愷，才似不耐煩地開口道，“還不快走？”

[第三期/原作：卷毛先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