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院判把手里的紫芋酥吃盡了，點點頭：“我倒是有個法子，可以一試。”

“其實之前我給沈年診脈的時候就跟他提過，清虛給的藥里有問題，不能多吃。所以我猜，這次突然昏倒他自己也不是全無準備的。”

陳院判拍了拍手里的酥屑：“原來我給他慣常的補藥中和了一部分清虛藥丸里的毒性。”

說著，他看向老太君，“后來，我跟老姐姐商議后，給那補藥的藥量做了增減。可能他也有自己的算盤，服用清虛藥丸的藥量也做了增減。”

“因此，倒是我們和沈年誰都沒想到，會突然暈倒。”

“原來是這樣，我之前以為是沈年的身子弱些，不過高慶正好回來了，到也沒什么。”老太君接著陳院判的話道。

“現在我可以強行讓沈年清醒一段時間，只是之后他也就沒什么日子好活了。”陳院判看向另兩人，面帶詢問之色。

“如今高慶蠢蠢欲動，或許是天命如此，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老太君咳了咳，“半芩，就這么辦吧，你再斟酌著怎么把高慶的野心隱隱綽綽透給沈年，只能看他怎么走接下來的棋了。”

三人商議完畢，老太君力盡不支，讓霜降服侍睡下，魏湛清親自送陳院判出府。

快到門前，陳院判示意魏湛清止步，“當年阿宜不得已入你府上，之后郁郁而終，這因雖不是你起的頭，這果里卻也有你的因。”

“魏湛清，我不是在幫你，我是在幫鎮國公府，幫阿宜的女兒蓁蓁。”

“而今，大仇將報，望你好自為之。”

說罷，背著藥箱，提步而去。

望著老人的背影，魏湛清神色難明。當年的事，并非出自本意，這過去的十幾年里，他無時無刻不沉浸在后悔之中。

寒冬的院子，樹葉蕭瑟。魏湛清卻透過這光禿禿的樹枝，好似看到了桃花盛開的三月，阿宜在樹下那灼灼地一笑。

乾清宮外，沈忱等人焦急地等待著陳院判的出現。

厚重的宮門被推開，陳院判滿面倦容：“進去吧，你父皇已經醒了，但是清醒的時間有限。太子殿下，皇上讓您把現下的時局細細告訴他，抓緊時間。”

沈忱點了點頭，又看看踟躕的儀貴妃，“母妃，父皇剛醒，身子還弱，您就先不必進去了。”

聽到兒子的話，儀貴妃的表情像是生氣又像是失望，隱約帶著一點解脫。

撇撇嘴，她什么也沒說，轉身就走了。

沈忱并不在意，轉頭看著沈慎和鄭汐妤：“阿慎跟我一起進去吧，太子妃還是在外面等著。”

宣太宗虛弱地仰倒在床上，一旁的宮女正在喂他粳米湯。

“父皇，這種米湯哪有什么營養，我讓人去做點百年人參熬的清粥來。”

“不用了，米湯……就很好，給我說說現在的局勢吧。”

不過說了一柱香的時間，沈年卻還是感覺有些支撐不住。

他看看面前最喜愛的這個兒子，心里很有些失望。害怕他將來登基會被高慶威脅，自己處心積慮地設局要讓高慶謀反。

可是現在，也許高慶起不來了，但是申時言又成了掣肘。

也許這些年，把忱兒養的太好，倒看不穿風雨了。

沈年點了點頭：“忱兒，我知道了，你先去處理事情吧，我要想想。”又轉頭看向藏在陰影中間的二兒子，“慎兒，你留在這兒替你哥哥陪著我吧。”

沈忱也看向沈慎，笑了笑，“那行，兒臣就先告退了，父皇多休息。”又對沈慎眨眨眼睛，示意他好好表現。

殿里只剩下沈年和沈慎二人的時候，他仿佛從一個衰老的父親又變成了宣太宗。

“暗影軍你掌管的怎么樣了？”

沈慎從陰影中露了半張臉：“高慶最多一個月就要反了。”

此話一出，宣太宗倒是驚訝的很：“暗影軍偵測到他談話了？”

“高府風平浪靜，其江北別院卻屢有快馬向北。”

沈年點點頭，“你繼續說。”

“昨日，以上香的名義，高之子離開金陵去往蘇州。”

宣太宗默然，自己這個二兒子倒是有點才干，只可惜是蠻國之血，就讓他好好輔助忱兒吧。

“剛剛你大哥說，魏湛清回金陵了？”

“嗯。”沈慎點頭。

“這些年，魏湛清一直是我壓著高慶的一步棋，你私下里接觸下，把暗影令在你手里的事透露給他。”

“你雖有些才干，卻沒指揮過兵，關進時刻還是要魏湛清才能打得過高慶。”

“你們暗地里布防宮城就行，誘高慶入籠，我會留一道密旨在于德忠那里，以防不測。”

“我倦了，你也下去吧，暗影軍是一把利器，希望你握住他，好好輔佐你哥哥。”在燈光的映照下，蜷縮在床上的宣太宗倦容深深，顯得更加瘦弱。

沈慎心里有一絲楚泛上來，不知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宣太宗。

“兒臣告退。”

門外的于德忠看寧王出來了，行了個禮，立時轉進殿里。

“皇上，喝藥罷。”沈年擺了擺手，“不必了，再給我喝點米湯吧。”又頓了頓，“打你等下再去鳳儀宮，宣個朕的口諭。”

宮女取了新的米湯，一點點喂著病床上的皇帝。

宣太宗眼前恍惚，依稀是一個素雅少女穿著醫女的服裝，柔聲說道：“皇上，這米湯最是適應大病的人喝，溫和滋補。”依稀又是一個紅衣少女，面容昳麗，橫眉怒目道：“年哥，那個賤人已跟鎮國公暗通款曲多時，你可不要輕易放過他們啊！”

一眨眼，一切又都變成了燈光下的影子，無從尋覓……

于德忠帶著宣太宗的旨意來鳳儀宮的時候，儀貴妃正在殿里坐立不安。

她又想見沈年，又害怕沈年會用決絕的眼光看她，罵她，更害怕沈年會如何處置她和哥哥。

畢竟他病的這么重，也算是她所害……

“娘娘，于總管來了。”落霞戰戰兢兢地稟報道。

“哦？他來干什么！年哥，年哥要見我嗎？”儀貴妃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急問道。

“于總管說圣上讓他來傳口諭。”

“讓他進來吧。”高歡自知避無可避，索性看看沈年會怎么處置她，也許念在他們倆的情份上，會輕輕放過也說不定。

于德忠的臉上帶了些笑意，卻一進屋就讓儀貴妃接諭旨。

“貴妃娘娘，皇上說了，您之錯尚有緣故，便將您罰在鳳儀宮禁足一年。至于高慶，若是亂民之事平息前能護衛好京城，皇上或可讓他將功補罪。”

儀貴妃大喜，年哥果然還是舍不得罰她。

“于德忠你辛苦了，落霞快給公公賞。”

于德忠擺了擺手，“不必了娘娘，我這就要回乾清宮，圣上才醒過來，身子還是不大好，我得去服侍。”

儀貴妃連連點頭：“那好那好，落霞好生送出去。”

她要趕緊去一趟高府，告訴哥哥這個好消息，細細囑咐他，可要戴罪立功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