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師雖然擁有強大的力量，但依然要面對一些瑣事，例如一場實驗結束之后，面對狼藉一片的實驗室，必須得有人打掃，查閱資料時弄亂的書架也得有人整理。

黑塔是不存在凡人的，這里擁有濃郁的元素，產生的輻射對于凡人來說是致命的，完成這些工作的便是他們這樣具備體質又無法成為巫師的人，而且還必須是像他這樣已經上了年紀確定沒有未來的老人。

畢竟整理書坊當然就有機會觸及到里面的知識，年輕人總是欲望強烈，并且充滿了很多的可能性，稍有不慎，巫師本人就將會蒙受巨大的損失。

所以每到了他們生命快要結束的時候，巫師便會用一些好處換取他們這些老人來處理這些瑣碎的雜事。

老人的欲望比起年輕人來說要淡得多，遲鈍的思維也記不住太多的東西，而最主要的是，他們注定活不了多久。

大約一年前，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加入了黑塔的奴仆隊伍，巫師給他開出了許多的酬勞，有能夠短暫恢復身體某項機能再次享受女人身體的魔藥、金銀珠寶、古玩器械。

不過都給他拒絕了。

他最后所提出的要求僅有一個，便是在他去世后，將他的遺體送回家鄉，并幫他帶一句話回去給家人。

但凡進入黑塔的人，在成為正式巫師之前是禁止離開黑塔半步。

可惜的是，連他自己也沒想到自己的離開會來的這么突然，而那句還沒曾轉達巫師的囑托也就成了一個謎團。

不過作為繼承了他所有記憶的羅希卻知道他想說的是什么，他想告訴家人的是——

永遠，永遠不要成為巫師。

70多年前這具身體的原主人來到了黑塔，在度過了最初的期待之后，接著便是永無止境的沉痛打擊，無論他如何廢寢忘食的努力，希望的大門始終未曾向他敞開過。

迷惘過、瘋狂過、絕望過，直到最近這些年，他已經徹底的放棄了這份執著。

只是等到他決定不再追求那些遙不可及的東西，想要安靜坐下來曬曬太陽，靠著往昔的美好回憶安度余生的時候，他卻苦澀的發現...

他根本沒有什么值得的回憶。

是的。

這幾十年來，除了沉迷在巫師的道路上，他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其他的事情，沒有踏出這處黑塔半步，沒有拉過女孩子的手，甚至連頭頂的星空都沒有好好看上兩眼。

很多時候他總是忍不住去想，假設當年沒有來黑塔的話，他會繼承父親的領地，迎娶一位美麗賢淑的妻子，與她共同治理著這片富饒的土地。

到了這個時候，他會與同樣白發蒼蒼的妻子相擁而臥，撫摸彼此蒼老的面孔笑話對方臉上的皺紋與白發，而不是在這雄偉卻冰冷的高塔之中等死。

確實是悲哀的一生...不過跟他比起來，自己恐怕也好不到哪兒去...

搖了搖頭，羅希揮去了腦袋里亂七八糟的思緒，現在還不是多愁善感的時候。

“噠.噠.噠.”

前方的走廊忽然傳來了一陣清脆的腳步聲，頻率輕快，有力，只是聽這聲音便知道不會是老年人所發出的。

能夠來到莫里巫師這片區域的，不是其他巫師，那肯定也是正式的學徒，羅希連忙站到了走廊的旁邊，準備行禮。

腳步聲逐漸放大，很快，一道倩麗的人影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之中，而在這一刻，羅希心底的某根神經仿佛被觸動了一下。

酒紅色的長發隨意的披在肩上，些許劉海剛好從上眼皮劃過，蓋住了那張精致臉蛋的一部分，一套深棕色的袍子緊緊地貼在身上，很好的凸顯了她婀娜的身段，露在外面的肌膚如同初雪一般白皙。

單從外表上看，這是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女，可在她冷冰冰的臉龐上卻尋不見少女的天真與浪漫，這是因為她實際上已經83歲了！

能夠記得如此清楚，這是因為羅希認識眼前這名少女，與他來自同一個國度，同一批的孩子，也是他們那批孩子中，唯一一個成為學徒的，一位自幼被父母拋棄的乞兒，卡琳娜。

卡琳娜擁有非常好的天賦，到達黑塔之后便很快與其它孩子拉開了距離，‘羅希’上一次見她還是在三十年前剛晉級中級學徒的時候，閉關這么久估計已經到高級學徒了吧？

羅希這時候依稀還記得在來黑塔的路上，渡輪的船艙里，當時的她嚴重的營養不良導致皮膚蠟黃、頭發干枯，就是個不起眼兒的小丫頭，而且因為出生的緣故，還經常受其他孩子的欺負。

真是叫人羨慕啊...

折磨羅希痛苦不堪的時光仿佛絲毫未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巫師的實力只要保持增長周期就能一直固定住外貌。

“卡琳娜小姐，早上好。”羅希摘下頭頂的禮帽，禮貌的行了個禮。

在黑塔，只有學徒與正式巫師才可以穿戴斗篷、袍子類型的著裝，羅希此時穿的是一套黑色的長衫，配有一頂圓頂禮帽。

頓了頓，他又讓自己的笑容更多一些，雙手有點激動的抓著禮帽，親切的道：“很高興能夠在這兒見到您。”

卡琳娜跟他的關系還算不錯，這是因為在船艙的時候‘羅希’出于正義感教訓過那幫欺負她的孩子。

這時候他必須得抓緊身邊的一切資源，卡琳娜盡管還不是巫師，但一位高級學徒能夠給他帶來的幫助也是十分巨大的，她的出現實在太及時了。

正準備進一步套套近乎，可沒等羅希把準備好的說辭脫口而出，走過來的卡琳娜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嗯。”

她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接著便與他擦肩而過，至始至終甚至連看都沒曾看他一眼。

怎么回事？

記憶中卡琳娜不是個勢力的人，甚至是這黑塔中唯一一個關心過他的人，每次她實力有所進步的時候，也總會來找自己分享，羅希能活這么久，還多虧了她給的一些魔藥，中間雖然也產生過一些矛盾，但問題都不大，不該會是這種反應才對。

難道是...沒認出？

畢竟一晃已經是30年，自己的外貌也產生了巨大的變化，上次見面的時候自己至少還能挺直腰桿，她認不出也是理所應當的吧。

如此想著，羅希急忙上前一步：“卡琳娜小姐，還記得我嗎？我是羅希啊，那個一拳打穿了門板的家伙。”

當時正是靠著這一拳的威懾力，再沒有那個孩子敢找卡琳娜的麻煩。

卡琳娜的腳步終于停了下來。

羅希松了口氣。

可跟著，他便聽到：

“我晉級正式巫師了。”

冷冰冰的語氣里羅希聽不到絲毫的感情色彩，如同一座冰冷的機械，而之后，她便再次提起了腳步，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