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王笑得很開心，笑聲卻又顯得亢長而枯燥。

很少的一部分妖從笑聲中感受到了危險，猜測他約莫是氣極了。

“你確定？”象王問孫悟空，臉上仍舊帶著笑意，聲音趨冷。

“對！”孫悟空點頭，回以微笑。

“不準！”

當這兩個字傳到孫悟空耳邊的時候，象王也已經來到在了孫悟空跟前。

孫悟空大驚，金箍棒橫在身上，被象王一拳轟飛，自己也被震退了兩步。

孫悟空止住身形，深知此時決不能退，咬緊牙關，舉拳沖上前去，直面象王，目光兇惡。

象王眼中殺機隱現，那枚無形的殺意之劍再一次出現，對準了孫悟空的眉心，倏的飛出，直接穿透了猴子的腦袋。

孫悟空瞬間雙目失神，瞳孔放大，眼角隱隱有血淚滲出。手臂也隨之無力的垂下，低著頭，雙膝一軟，竟跪倒在了象王跟前。

一滴鮮紅的淚珠滑過臉頰，滴落到象王的腳面上。

“我既然有能力殺死你，便沒有理由讓你活著。況且……”

他蹲下身子，將腳上的那滴血擦去，然后抬起頭，漠然的盯著孫悟空那張無神的臉。

“一只妖的乞饒，無論是在妖自己看來，還是在他族看來，都是一件荒謬至極的事。”

孫悟空咳出一大口鮮血，身體輕微的顫動，似乎是失去了平衡，上半身控制不住的前傾，額頭抵到了象王的膝蓋上。

他抬起一只手攀在象王的大腿上，悠悠的喘了兩口氣，顫聲說道，“怎么打……都……都打不過，我……我能怎么辦？”

“你告訴我。”

孫悟空仰起頭，望向象王的臉，他微瞇著眼睛，總覺得有些看不真切。只能看出，象王的面容，大致是同堅毅不屈分不開的。

他先前卻總也不曾發覺這些，想來是須得湊近了看才能瞧見的。

“孫悟空，弱小就是原罪，本王給不了你想要的答案。”

象王神情莊嚴而肅重。

“呵呵……呵呵……呵呵……”

孫悟空仰著頭肆意的笑著。

笑著笑著，他想起花果山中那些卑微至極的妖怪；御馬監中那些整日活在夢里的天馬；想起了那些痛飲著忘憂醉生夢死的天神。

最后，孫悟空記起了自己。

他打不過閻羅，打不過李靖，打不過吳剛，打不過月神，打不過瑤池和玉帝……

笑著笑著，猴子淚流滿面。

他望見了自己出現的在一條迷霧重重的路上。

這條路上，人妖神魔都要攔他，猴子找不到同道，舉世皆敵。

“啊～啊啊啊啊！！！！！！”

孫悟空悲憤的嘶吼、咆哮著，他的雙眸已經被血紅覆蓋，頜中利齒叢生。

他終于明白為什么螻蟻會無止境的憤怒，因為他們除了憤怒，對一切都無能為力。

“倘若弱小真就是原罪，那孫悟空愿傾其所有，生命、靈魂、一切，做齊天，不做螻蟻！”

孫悟空此言一出，人間突然間陷入了永夜之中，大地開始震顫轟鳴、四分五裂，山河湖海波瀾起伏，掀起狂風驟浪，水面逐漸下降，四海隱有干涸的趨向。

這般驚天動地的場景，不似歡慶，不似畏懼震怒，卻似如新生。

天庭之中，玉帝感受到天地間的異動，鼻腔里長呼出一口氣，雙眉挑起，面上露出不耐煩的神情。

“定！”

玉帝一言即出，天意加身，一切重歸平靜。

萬妖殿內，此刻卻好比與世隔絕的人間仙境，孫悟空一己之言在三界泛起的波瀾，殿中無妖知曉。

孫悟空低垂著頭半跪在地上，黑氣再一次彌漫出來，繚繞在猴子的周身，經久不散。

象王望著孫悟空，眉關緊鎖，魔氣四溢，這是入魔的前兆。

但凡有生靈入魔，天地間都會有異象生出。

他還記得當年伏羲入魔，大地崩裂，分成了四洲四海，想起那般景象，象王至今仍心有余悸。

象王望著孫悟空，輕輕搖頭。

魔是不容于世的，他要在他成魔之前把他抹殺掉。

象王剛欲出手，突然間背后一凜，象王心生警惕，抽身想要躲開。

不料卻已經來不及了，轉瞬間便覆蓋住半個萬妖殿的寒冰觸碰到他的腳跟，如同附骨之蛆，蔓延至象王的全身，穿透皮膚，滲入他幾近沸騰的血液里。

眨眼間，象王便被冰封在了玄冰之中。

寒冰的另一頭，六耳氣喘吁吁，渾身顫栗不已，汗水流失了他腳下的一大塊地面。

他有些站不穩，單手撐在地上，望著象王的背影，扯出一抹略微有些笑容。

“既然吾王已經醒來，不管他變成什么樣子，我怎么也不能看著王被你眼睜睜的打死。”

六耳說了這樣一大段話，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不在言語。

不多久，玄冰上裂開了一道細小的縫隙。

孫悟空那里，繚繞在他周身的黑氣里突然間多出了幾道白氣，同黑氣糾葛纏繞在一起，黑白相交，竟有些中正平和之感。

此時猴子若是清醒，便能發現，那幾道白氣，正是那萬妖界贈與他的妖神之力。

世間眾生都喜歡將妖魔混為一談，二者確實有相通之處，妖的本性是最接近于魔的。

一塊世所唯一的天石，融和妖魔之氣，會變成什么樣，誰也不知道。

三界之中，有的神、有的人、有的妖、有的魔開始興奮，興奮于他們合力完成的偉大杰作。

玄冰上的裂縫越來越大，六耳顫栗的幅度也越來越大，他口中咬緊的牙鮮血直流，寒冰蔓延至他的身上，此時的六耳，已經顧不上敵我。

無數的黑白之氣匯聚成為兩道，鉆進猴子的體內。

孫悟空沖天而起，兩道的氣流在猴子周身流轉，化作一道生生不息的氣旋，他的眼中發出黑白兩種光芒，顯得奇特而詭異。

與此同時，冰封住象王的玄冰轟然炸裂，六耳被震的七竅流血，倒飛出去

阿布眼疾手快，伸出尾巴將六耳卷起，把他放到自己的身上。

象王與空中的孫悟空目光交匯在一起，雙方各不相讓，殺意凝聚成為無形的刀劍，切割著萬妖殿中的空氣。

許多稍微靠著戰場有些近的妖怪，身上竟被劃出了許多道細微的傷口，大駭的連連后退，冷汗直流。

“你已成魔！”象王望著孫悟空說道，神色變得慎重起來。

“從今日起，我孫悟空便真叫齊天大圣！”

孫悟空回了象王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而這句話，卻足以表明他的態度。

真的齊天大圣，何懼舉世皆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