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除卻深藏在黑暗中那些未知的恐懼，也往往給許多弱小的生靈留下了片刻喘息之機。

伍一拾起起一根木枝，扔進身前的火堆里，火焰中不時有“噼里啪啦”炸裂聲響起，在這一片幽靜的樹林里，仿佛被放大的無數倍。

一柄半丈長的大環刀擺在伍一右手側的地上，刀刃上沾著的血還沒有風干，慢悠悠順著刀身滲進褐色的土里。

不遠處的一棵樹下面，楊戩睜開眼睛，一束幽暗的火光瞬間闖進他的視線里，火光旁，還坐在一個魁梧的漢子。

“你醒啦！”

伍一轉頭看向楊戩，神色有些驚訝。

楊戩他強忍的疼痛站起來，迅速的觀察著周圍的環境，在確定沒有危險后，才將視線收回來，望向那張對他而言十分陌生的面孔。

“是你救了我？”

伍一有些不知所措的撓了撓頭，咧嘴笑了笑道：“算是吧！我發現你的時候你倒在河邊，渾身都是傷口。

我還以為你死了，想著摸點東西的回來，沒想到你還有氣，就把你扛回來了。”

楊戩看著伍一道：“謝謝。”

“沒事！”伍一大度的揮了揮手，“我可不會治傷，到底還是兄弟你身板硬，這么重的傷都熬了過來！”

楊戩擦掉嘴角的血漬，靠著樹坐下來。

“你沒有殺我，我謝你是應該的。”

伍一隨手抓著地上一把落葉丟到火里，說道：“其實我也想過一刀剁了你，但沒敢，你附近躺了幾十個妖怪，沒一個有氣的，要是突然醒了，我怕就沒命了。”

楊戩問道：“為什么要跟我說這些？”

“我沒你厲害，不敢騙你。”

伍一觍著臉說道，火光照得他的臉微微發紅。

楊戩咳嗽了一聲，問道：“這是哪？”

“不知道。”

“那你為什么這兒？”

“我要去十萬大山，我聽一個妖怪說，只要一直往西走，總有一天能到。”

伍一望向西方，目光如炬。

“十萬大山？”楊戩眉頭微皺，“我聽說那是妖洲最亂的地方，每天在那里死掉的妖怪不計其數。”

“嗯。”

伍一臉上浮現出一抹決然。

楊戩挑眉，問道：“你想尋死？”

伍一默然不語。

他身前的火堆快要熄滅了，他卻視若無睹。

楊戩起身走過去，做到伍一對面，抱起一團木枝放在膝上，斷斷續續的給火堆添火。

“我叫伍一，是一只野豬精，出生在妖洲東邊的一座山林里，我是我母親第五十一個孩子，所有叫伍一。

但我一出生，家里除了父親母親，就只剩下了三個哥哥，一個姐姐，其他都死了。

然后在我兩歲的時候，我的三個哥哥和一個姐姐也死了，母親又生了三十幾個弟弟，我成了最大的一個。

我那時怕極了，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也會死，也許下一天，不知道哪里就會竄出來一只野獸把我咬死、咬死我弟弟們，甚至咬死我父母。

那天以后，我拼命的修煉，又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挖出一個很深的動。

只要沒事，就躲在洞里，繼續挖下去，越復雜越好，越深越好。

后來，父親母親死了，又過了幾年，我的弟弟們也全都死了，只有我一個人活了下來。

那個時候我很高興，我覺得我能成為家族里唯一一頭老死的豬，然后……

就在不久前，不知從哪里飄來了一片厚厚的陰云，遮住了妖洲大半的天空，無數黑色的箭、帶著火的大石頭從天上落下來，擦著碰著就死。

聽老妖怪們說，那片云上面是神，他們來這兒要殺光所有的妖怪，我當時嚇得魂飛魄散，慌忙躲到了自己挖的洞里。

我在洞里待了不知道多久，能吃的東西都吃光了，我好餓，但還是不敢出去，我的把自己的胳膊放進嘴里，狠命咬了一口。

那一口肉我在嘴里嚼了又嚼，但怎么也咽不下去。

最后，我把肉吐了出來，嚎啕大哭了一場，接著沖了出去。

外面空蕩蕩的，沒有神，除了尸體什么也沒有，我活了下來，只有我。

我癱倒在地上，心里生出了一個再忘不掉的念頭。

我死也不要做一頭老死的豬。

我希望有一天，只要我不想死，我就不會死……”

……

早晨，火堆的火不知何時已經熄滅，冒著一陣陣白煙，盤旋著上升、消散。

伍一從夢鄉中醒來，回頭看了熟睡中的楊戩，懷中抱著他的大環刀，徑直向西去了。

這頭豬下定決心要去十萬大山，但他多半會死在路上，少半會死在十萬大山里。

……

楊戩沐浴著正午的陽光而起，他看了眼火堆旁那空了的位置，同樣向西而去。

并非你們心中所想的那樣，楊戩不是要去救伍一。

這位孤傲的神只是不愿意落在一頭豬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