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始知天子亦多愁
- 食妖記:上仙,請慢用
- 朔云邊月
- 2326字
- 2017-10-14 22:20:00
“是末將同他們說。侍讀您發現了秘密,要當面審他們,這才特意住進了末將的宅子?!?
青雀頗感驚訝:“這樣說會有效?”
“很有效。”能奔達笑道,“畫師們從來頤指氣使,一聽末將這樣說,卻嚇得魂不附體,哀求末將從速把這些底本送來,給程侍讀過目,求您能繼續裝聾作啞給他們一個……活命的機會?!?
“原來如此?!?
青雀聽明白了,大概是密探們怕主公知道,他們窺伺失敗,走漏了風聲,才會乖乖交出底本,希望能與被窺伺對象達成默契。
“這樣簡單的事情。末將很疑惑,為何前頭的各位同僚都不曾想到?!?
青雀冷笑:“一是他們不像將軍一樣多事,二是,他們也怕我知道了秘密,惱羞成怒,連告密之人一起禍害吧?”
“會嗎?”
“不知道。”
青雀笑得更壞,能奔達見了卻仍舊不慌不忙:“哦,無妨,末將愿意賭上一把?!?
“若是輸了呢?”
“愿賭服輸,認栽。”
將官的豪爽令青雀欣賞:“將軍雖然詭詐,卻有好膽略,好手段。”
“大人取笑。戰陣之間,不厭詐偽。”
“將軍為我取來這畫冊,所求為何?總不會只是一時意氣吧。”
青雀迫切想知道這個能奔達的目的,哪知人家并不回應:“等大人見過了那幾位畫師,再講不遲吧。”
......
“三位要畫,我可以按照要求,自自然然讓你們畫個清楚。只是一點,可否告訴我邀畫的主人為何要你們記這些東西?”
見來的這三個畫師都不肯回答,青雀只能追問:“可是要留下罪證?可是要……隨時處決?”
青雀現下能想到的只有這些理由了。
“卑職不敢妄言。”
“原本說好的來河洛襄助筑城,卻突然下旨要上善天師去渭水西邊兜了一大圈,難道這也是你們的主公……”
聽見這種猜測,“畫師”們才慌忙替自己的主公辯白:“引天師與侍讀西去,只為去歲邊關危急,布防不足。彼時,大人若在河洛,實在是難以周全……”
“誰?要周全哪位大人?”青雀有點聽不懂。
“自然是邀畫的主人要周全侍讀大人?!?
“齊人多番襲擾河洛,去歲朝廷本欲回擊。然京城突現危急,無奈只得轉而調重兵守住關口,拱衛京畿。如此一來,河洛必然空虛。照去歲兵力,各郡縣只能勉強維持城防,萬一齊人來犯,難保有丟城失地的危險?!?
京城危急?
青雀心上一驚。
她竟全然不知道去年長安到底有什么險情?,F在,如果直接詢問這三人,不但不會有結果,還會打草驚蛇,讓他們明白自己已經與朝廷斷了聯系。
只有欲擒故縱,方有可能知情。
她蹙眉,裝出一副不耐煩的模樣:“是我冒失了,我竟忘了請教諸位在‘畫師’中究竟擔任著怎樣的機要,是否可以與我共事,萬一各位并不是陛下所譴,而是冢宰……”
說罷,還假裝起身像是要結束這場對話。
三人一聽,以為她要誤會自己是宇文護的手下,慌忙攔住辯解道:“侍讀休要生疑。我等確實是陛下的忠臣?!?
“忠臣?那你們到說說看,去歲的危急到底是什么?”青雀雖然焦慮不安,也只能詐作胸有成竹,從他們嘴里掏出些真相。
“前一年傳得皇后有孕的喜事,之后卻沒了音訊。突厥為此生疑。且圣上染病,旬日臥床不起,至初春方略有起色。”
病了!?什么病?
青雀咬牙。
怪不得那時候幾個月都沒有見到他,連政務也……
她只當是他執意要自己去做死士,才拒不相見,好讓她斷了念想。難道其中另有隱情?
“嗯,倒是有些道理。不過這也算不得要緊的機密,至于陛下這病的起源,只怕你們就未必……”
她壓住焦慮,努力擠出詭異的笑。
三人慌張自證清白。
“前年臘月祭天之時,為政務緊急,陛下親跨飛騎,漏夜回京,突染風疾,發病之初,癥狀十分兇險。”
“是的,是的。陛下回京當夜竟不能舉動,宮人大駭,后經太醫針砭,方得緩解,于九成宮中養病?!?
幾句話聽得程青雀冷汗淋漓。
臘月祭天,那不正是自己受刑的時候嗎?
難道他的病會與此事有關?
“嗯……諸位……說得不錯……”青雀捏緊了拳,才控制住了發顫的手,“我出宮之時也是甚為憂慮的。陛下他……現下可還安好?”
“經此一年休養,現已漸漸病愈。只偶有頭風發作。”
“卑職等在各地采風,繪成圖冊進于陛下。正是為陛下覓的良藥?!?
青雀蹙眉:“此言何意?”
“陛下每回頭風又起,疼痛難挨之時,便看畫冊以忘卻病痛?!?
“為防冢宰生疑,所有畫冊都是一樣裝幀。陛下關照,旁的都不打緊,唯有這《湖山記》馬虎不得?!?
“這底本封面上有題字是為方便我等作畫時加以區別。送去的正本上是沒有的,如此方可保侍讀一路周全,沒有閃失?!?
這些畫師的話會是真的嗎?
如果是真,青雀實在弄不懂禰羅突的心思。
她愛了他十年,他賞給她一身病殘。
她想做一碗暖湯,可以在他冷的時候給他安慰,可他卻只想要她變成毒藥,替他殺死麻煩。
如今木已成舟,終于相忘江湖,何苦還要藕斷絲連?
她不像涂逸之,并沒有可以救命的狐血,何以還會讓那狠心的初戀情人窺伺不忘?
在這些畫里,她始終和兩個男子為伴,暢游山河。青雀喜歡和他們搭伙,是因為安全、便利、不麻煩。三人同游一年,雖然平時說話隨隨便便沒有顧忌,行動時卻都盡量規規矩矩男女有別。狐貍高高在上,亦師亦友,道爺嬉笑怒罵,酒肉朋友,莫說程青雀此刻于男女之事心有余悸,就是有心風月也絕不可能去尋這兩人來扯。
可外人眼中,她這個混在男人堆里,做派也粗俗得像個男人的婆娘,必然不是干凈的好人。
為什么他卻把這些記錄了她游蹤的畫當做“止痛的靈藥”?
為什么?
是要搜集證據殺她滅口?
不對,他若要殺她,根本不必這樣麻煩。她一直就在等著那一刀。
自從接了那個傷天害理的任務,青雀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她已下定決心,從此死心,一刀兩斷。等到哪天皇帝陛下一時生厭將她宰了滅口,她也并不在乎。能活一天,她就要在這湖山之間好好享樂,才不管御座和他身邊的人們又在算計什么蠅營狗茍。
她當然已經不會再去想念禰羅突,可是她也并不需要在他身上快意恩仇,程青雀已經不稀罕恨他,她樂于知道他好好活在那座城里過著與她無關的好日子。
可是,為什么,他卻病了……
為什么,他還在牽掛她?
難道他指望自己在受夠荼毒之后,還會拖著殘軀去愛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