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子阿大火上心頭了。

他們少爺就只是這些日子，說這鋪子后面兒景色可好，習慣在這兒一個人待一會兒。

他和阿果看看這門兒后烏漆抹黑的一片，又堪堪臨著結了薄冰的河水。本是壓根兒不讓的。

可少爺喚人侍弄了好些上好的蘭花把這后邊兒布置了，最后還是在這兒留下來。

少爺平素極好說話，可偶爾也是固執的。

阿果把薰熱的毯子給他鋪上腿，又格外去取了件兒厚實很多的毛氅給他系在身上。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哪道這才多久，他們正在里面做事兒，就有個小姐兒撞進來了。他們還沒來得及問這人怎么闖進來的。

那有些狼狽的小姐兒，就噼里啪啦地說了很多話。聽得她的話二人先是不信，畢竟他們貼身照顧少爺這么大，外人還沒有敢欺少爺腿上有疾的。

而且這邊河段兒長久僻靜無人。這熱鬧節日也不例外啊，哪里來的歹人？

可那小姐兒急得眼睛臉色通紅，也不說話了，拽著他竟就要往外走。關鍵是，他一個大漢子，愣愣間，竟然還被拽動了。

他和阿果給里面交待一聲，出來才見得這番景象，他胸口起伏往門兒內喊了一聲。

里面的幾個伙計聽得聲音就有嘩啦啦地腳步響動起來。

阿大已經不等這些，阿果趁絡腮胡子還直呼呼保持那個姿勢杵著，已經揮舞著手一個身子撲了上去。

小婢子力氣不夠，身量也不如他高。

絡腮胡子顯然也不是個笨的，他一手臂揮開小婢子。

眼見勢頭不妙，轉身想要逃跑，哪道這小婢子抱著他的手卻死死不放，還蹭蹭地蹦跳著，指甲抓上了他的脖子。

“你個該死的丑東西，大胡子！竟然敢動我家少爺。”

“嘶——”絡腮胡子脖頸上一痛，估摸小婢子這一爪子是讓他見了血，也氣了。

把手中的毛氅往地上一扔，一巴掌狠狠打過去了，完了就打算跑路。

可小婢子眼神兒伶俐，一邊罵咧著分分鐘讓絡腮胡子眼紅脖子粗，心頭吐血的渾話兒。一邊兒身子卻靈巧地躲開了。

尖臉男子扛著小丫鬟已經在那邊兒看愣。一陣風吹過來，他用力地甩了甩腦袋，驚醒過來，往前趕緊跑了一段兒，又想起哪里不對不對，趕緊回頭大聲喊：“你還待在那里做甚么，快跑了啊蠢豬！”

絡腮胡子被個小婢子戲耍，正有惱火。這么被尖臉男子又一罵，怒從心上起，也顧不得眼下自個兒困局，竟回頭朝尖臉男子吼，“你再說一遍！”

尖臉男子簡直要被這貨蠢哭，跑啊，還廢什么話，不跑做什么！

“蠢豬就是說你呢！”絡腮胡子瞪著尖臉男子的方向，下一秒耳旁就傳來一道渾厚的聲音，他被一雙大手捏住了肩膀轉身，迎面而來一只充滿甜甜糕點氣味兒的拳頭。

阿大抓住他，用力地先賞了他一拳。

血一下子從鼻兒里流了出來，絡腮胡子頭都被打暈，晃眼兒一看，是剛剛他沖動忽視的不遠處的漢子。

這會兒一看，這身形體格竟比他還要壯呼上許多，他想跑已經來不及，又有好幾人從通明的門兒內跑出來。

眨眼之間，冷嗖嗖的沿河道子邊兒已經熱鬧起來，眾人都是一言不發就朝著絡腮胡子開揍。一片痛哼氣罵聲夾雜。

絡腮胡子痛得快失去知覺，他一邊兒垂死掙扎，拳打腳踢著想要尋個縫隙兒想要逃，心頭苦道，原來這大宅子里出來的人居然也像他們這些痞子聚眾打人，還他…更不講道理……

那邊兒遠處的尖臉男子已經咿咿呀呀地急得叫了起來，眼見已經有幾人騰出眼來，已朝他追過來。

忙扛著小丫鬟沒命飛奔，可憐就要被追上，他只好忙不迭扔下小丫鬟，拔足獨奔，邊跑還邊叫：“啊!你們——你們以多欺少啊！”

輪椅上的少年聽得這話，他噗地一下笑出了聲來。云霜蹲身兒把他的氅子撿起來。

這處地面兒應當是特意為他打理過的，并無殘雪濕潤，她還是使勁兒拍了拍，發出噠噠的聲音。

寧羽笑著望向她，眼神有些愣住，云霜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了雪姐兒總是叫她下手輕點兒的話來。她不由得輕輕拍了拍氅子。

拿著走過去看著寧羽，作勢要給他披上，輕輕道：“可以么？”

寧羽緩緩點了點頭，云霜這才發覺他眼角有一點淚痣，這會兒伴著少年的笑意，有些一顫一顫的。不過卻是有點好看。

云霜悶悶給他披好氅子，默了默，見他臉色明明蒼白虛弱可竟似乎莫名有些開心。她忍不住開口道：“你在笑什么？”這人明明剛剛差點兒被人打了，都不后怕么？

少年把目光從雙手插腰還兇著的阿果身上收回來，抿了抿唇，挪眼輕輕看她，眼神兒里帶了些淡淡的憂郁，“不好笑么？”

云霜被少年盯得一滯。終是搖了搖頭。過后又怕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抿得緊緊的紅唇小嘴兒又淡淡解釋了一遍。

……

……

云醉根本不用手都能數過來，她在蜀豐究竟得罪過什么人。

吳氏壓根兒不會這么做，那沒意義。

那還有誰？卻也跟吳氏有關，問誰蠢到頭上本不自知，還一定得對付她的。

獨獨只剩下吳氏的表哥了，沒錯，也就是那據說被“賤賣”出去有好些時日的賊。

她差鹿兒去悄悄了解過一些那吳用。不出所料，名如其人，還是個混吃等死的經典渣。

如果她沒有猜錯，應當是因著那夜被她們揍得太慘，想要報復回來吧。

如果說他們一開始的目標是她或者說兩個小丫頭，可最后卻換成了鹿兒，大致是因為大哥一直護著她。霜姐兒和雪姐兒又同在一處，下手困難。

如果說事實確如她推測的這般，小丫鬟在人群中被悄無聲息帶走，定是被暈了的。也就免了小丫鬟在被賊人帶離途中因為掙扎反抗受傷的可能性。

帶了人，應當做什么，還能扛著人一直一路跑回吳家宅子么？

當然不會，就算能在路上不被人逮住，吳用的爹娘會生得更蠢笨，包庇著自家兒子，一點兒也不怕他們回過神了察覺找上門去？

稍微省點兒力，大概會把人在最近的地兒交給吳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