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雪一‘待’便待了七個小時。遲維州從通告等到晚飯，眼看要睡覺了，他終于忍不住再給林沐雪打電話。

鈴聲響了很久，依舊沒有人接。遲維州對鈴聲發脾氣，“你有本事結婚，你有本事接電話啊，別躲在后頭不出聲……”

鈴聲不搭理他，自顧自響得歡快。

遲維州又想，壯壯也不是這種孩子呀，不會出事吧。

正腦補‘林壯壯的一千種死法’，電話終于通了。一個陌生的女聲說：“是小雪的同學嗎。小雪沒帶手機。”

遲維州的聲音一下卡在喉嚨里，“……您是，哪位？”

“我是小雪媽媽。”

她竟逃回老家了！

他還沒驚駭完，林媽媽又說：“小雪姥姥住院啦。我跟她提了一句，她就回來了。”

遲維州是見過林沐雪的外婆的。高中時，他跟著林沐雪去外婆家蹭過飯。印象里那是個慈祥而健康的老人。他沒心情管自己的事了，“姥姥沒事吧。”

“已經脫離危險期了。就是辛苦小雪，換我和她爸回家，自己守了一整天。”

一整天嗎？他們昨天鬧到半夜，今天又起個大早，壯壯根本沒時間休息，不知道撐不撐得住。

小周見他臉色不好，以為兩人又沒談妥，正想安慰幾句，哪知他說：“幫我定一張飛老家的機票。”

“家里出事了？”小周發愁，“你們那一天就三班飛機，這個時候，最晚一趟也趕不上了。”

“……算了，我開車回去。”

小周忙穿衣服，“你別急，我陪——”

遲維州擺手，“不用了，你休息吧。”

小周把人送到停車場，“結婚的事你打算怎么處理。”

“……先不管了。”

老人家都不喜歡醫院，覺得這里和死脫不開關系，總疑心自己不能活著出來。外婆半瞇著眼，念叨著也沒幾天活頭了，看不見你結婚真是難過。

林沐雪是在外婆身邊長大的。似乎老人家廚藝都很好，總能把孫輩養的胖胖的。林沐雪從小就高，肉又多，被班上調皮小孩起個綽號叫林大壯。她回家跟外婆哭訴，外婆說壯一點才好呢，壯一點不生病啊，健健康康比什么都重要。

那以后，壯壯成她的小名。

現在想想，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時間真的神奇，那時她只有外婆一半高，現在外婆倒變成個干癟瘦小的老太太了。林沐雪把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不要多想啦，你還要照顧我的小孩呢。

老太太傲嬌的表示，我才不管，照顧你就夠啦。

老人家覺來得很快，只幾句話的功夫，她又睡著了。

林沐雪摸著她皺巴巴的手，試著把她手背上的皺紋撐開。這樣玩了一會兒，她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可醫院不是個能痛快睡覺的地方，她很快又醒了。看看時間，凌晨三點。

稍早一些時候，媽媽來醫院換她回家休息。林沐雪拒絕了。她只有兩天假期，能做的也只有這么多了。

手機里有一排未接來電，全是遲維州的名字。林沐雪挺內疚的，竟然把他忘了。她想回電話，又怕打擾他休息。

猶豫間，手機震了起來。遲維州委屈的跟她告狀，“林壯壯，護士好兇啊，說過了探視時間不許我進去。”

林沐雪剛到停車場就看見遲維州。他倚在車邊，正仰頭看天空。

他穿件駝色大衣，淺灰的圍巾遮住大半張臉。路燈晦暗的光線給他籠了層淡金色的煙，映得他英俊的不太真實。他相貌里帶了幾分痞氣，即便面無表情也有勾引的嫌疑。

林沐雪抽抽鼻子，“怎么不在車里等。”

遲維州解下自己的圍巾給她。可他的圍巾也被寒氣凍透了，冷的林沐雪直打寒顫。他在她頸間系個蝴蝶結，“怕你找不到我啊。”

林沐雪環視四周，整個停車場只有三輛車。遲維州催促著：“快上車快上車，我要凍死了。”

車里空間狹小，氣味便格外清晰。林沐雪很容易聞到了薄荷的味道，混著冷空氣的清凜，叫人格外心動。她不大自在的轉開頭，“你怎么回來了。”

遲維州正捂著臉頰取暖，說話時有點大舌頭，“我打電話給你，阿姨說姥姥病了，我來看看。”

林沐雪驚訝，“你特意開車回來？”

“你還說。”

遲維州的胳膊才恢復知覺，動作笨笨的。他費力的彈她額頭一下，“也不和我說一聲，害我擔心。你不要感動啦，我不知道也算了，知道了怎么能不來。”

林沐雪笑出一顆尖尖的小虎牙，“謝謝啦，姥姥沒事，不用擔心。”想起那一排未接來電，她問：“結婚——”

遲維州趴在她肩上嗚嗚假哭起來。“壯壯你救救我吧。沐之哥說了，你要不同意，他就雪藏我。還有我代言的廠家，都要我賠違約金嗚嗚嗚。”

林沐雪驚呆了，“這么嚴重！”

遲維州在她肩上期期艾艾了好一會才收算完。他理好衣擺，做出高冷姿態，“逗你的。”

他把林沐雪的頭發揉成一團鳥窩，“不過你知道嗎，來的路上，我考慮過綁架你的。”

林沐雪拍開他的手，“為什么綁架我？”

“要你答應不和我離婚啊。”

“綁架我有什么用，起碼要綁架我爸呀。”林爸爸是退伍軍人，一套軍體拳打得虎虎生風。

遲維州嚇得直擺手，“我就隨便想想。一個人的時候不都愛胡思亂想么。”

他重新坐好，直直盯著前方，“剛才路過咱們高中，我想起以前的事了。我笨，好多課聽不懂，你就一遍遍給我講，我都煩了你還很耐心。”

“我說要當歌手，所有人都笑話我，只有你一個人支持我，還借我藝考的路費。認真算起來，要是沒有你，我根本當不成藝人。”

“……你別擔心。最近風聲太緊，等過段時間咱們再去辦離婚證。放心啦，我會處理好的。”

很長的沉默之后，林沐雪又聽見他的呢喃，“人要是不會長大就好了，我能一直以為自己是宇宙的王，風和雨都是為我來的，星星也是為我亮的。……我已經很久沒見過星星了。”

林沐雪想起許多年前，這個人也是帶著這種表情說：“壯壯，他們都說我當不了歌手。”

那時自己怎么回答的？

他們錯了。

林沐雪不是安慰他。她是真的覺得他光芒萬丈，就該萬眾矚目。

那些舊照片慢慢在她眼前閃過，最后定格在他穿裙子的那張。她問：“白天的事，現在給你答復會不會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