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
“父親,皇上赦免三妹無罪啦!”李景恒拿著皇上親筆寫下的赦免書,大步跑進李道宗房內。
“快給我看看。”李道宗一把搶過他手里的赦免書,努力強迫自己平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哎呀,真是天大的好事!那我女兒肯定過不了多久就能回來!”
“是啊,估計三妹此刻已經在路上。不知道三妹這些時日在高昌是怎么過的,不過,能回來就好。”
李道宗:“來人,你們把三小姐的房間趕緊打掃出來。”
下人聽到老爺有吩咐,立馬上前答道:“老爺,三小姐的房間每天都有人打掃。”
李道宗笑得合不攏嘴,想都沒想就朝下人說:“那再打掃一遍去。”
半月后。
一輛灰仆仆的馬車停在李府門口,一看就是行了好遠的路。門童驚訝的睜大眼睛,駕著這輛馬車的是江央,從馬車上下來的是李渡什。
“是三小姐……三小姐回來啦!”門童高呼著往府里報信,連跑帶喘,差點摔倒。
李景恒身著繡金錦紋服,腰系明珠寶玉。滿眼含情的從李渡什手中接過行李,幾人一前一后邁進李府大門。
李道宗激動得滿臉通紅,完全像個孩子一樣握著李渡什的手,久久不愿撒開,口中不斷重復:“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李渡什溢滿陽光的臉龐上,似乎有很重的心事,看了一眼李道宗:“父親,大哥,能有你們做親人,渡什今生死而無憾。”
“一家人說這個干嘛。走,我已讓人給你準備了接風宴,一路上餓了吧,快來吃飯,有你平時最愛吃的糖醋鱸魚,酒釀圓子,還有……”李道宗溫暖的大掌緊握住李渡什的手,朝房門內走去。
“三妹,侯書瑤被魏王關進了別苑,永生不再相見。最可恨的那個侯文月被侯書瑤用簪子戳瞎了雙眼。她們兩個狼狽為奸,總算得到報應了!”李景恒獻寶一樣訴說著二人目前的境遇。
李渡什的心態已經發生了變化,她默默聽著,臉上時不時閃過一絲滿意又有些遺憾的微笑:“小時候我被丟在城郊別院長大,沒想到現在侯書瑤成了小時候的我。世間所有事情,也許都是冥冥中注定的。就像侯文月一直裝瞎,現在真的變成了瞎子。不過都是作繭自縛的可憐人。”
“你不親眼去瞧瞧她們現在這副慘相?”李景恒一邊給她夾菜一邊詢問,嘴邊不時泛起一絲痛快的笑聲。
李渡什呼吸之間,涌起無限釋然,以往的所有爭斗和復仇,此刻全成了過眼云煙。她拿起一個溫熱的酒盅輕輕晃蕩,勾起唇畔:“不去了,我只想好好過日子。”
李景恒忽然感覺李渡什和以前不一樣了。
李渡什猶豫著該怎么說方姒的事,在心中做了一番衡量后,眼中閃出盈盈淚光,悲傷道:“我在高昌見到方姐姐了,方姐姐從侯府離家出走后,獨自去高昌尋找侯君集……可是,她……她染了病,病死在了高昌。我已將她安葬好,方姐姐去世的時候,臉上掛滿笑容……”
李渡什沒有把實話說出來,她不想讓父親和大哥跟她以前一樣,總是生活在仇恨當中。如果被仇恨蒙蔽住雙眼,就顧不得看沿途的風景了。
“方姒這個傻孩子!唉……她怎么……”李道宗的眼圈發紅,別過臉去,偷偷擦著眼淚。
李景恒把筷子撂在桌上,沒有心情再吃飯:“早就勸她不要跟侯君集來往,她就是不聽!”
李渡什安靜坐在餐桌邊,面色有點茫然,眼睛下有一片睫毛投射的青影,嘴唇顯得很干澀。一身雪青色連衣裙衣袖不時地舞動著,恭敬地為父親和大哥布菜。
李道宗還想再問些什么,卻看到門童急急忙忙的走了進來。
“老爺,老爺!宮里有人來傳圣旨啦!”門童的一聲通報,讓餐桌旁的所有人都住了口。
一個頭發花白的公公跟在門童身后,遠遠地朝李道宗說了一句:“江夏王,等會兒在吃飯,先來接旨吧。”
李道宗繞過那張花梨木八仙桌,繞過圓凳,跪在公公面前,其他人也都跟著跪下。
公公慢悠悠地念著,一邊還偷瞄李道宗的反應:“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冊封李道宗之女為文成公主……”
什么?女兒剛回來就被封了公主?這明明就是要去和親的前奏,李道宗被這道圣旨一下震住,公公宣完了旨,他都忘了起身。
白頭發公公微微垂著眼睛,合上那金黃的圣旨:“江夏王?江夏王您沒事兒吧?如果沒事兒就起來接旨吧。”
李道宗這才木然起身,顫巍巍的伸手接過圣旨,沒有應聲,默默回了房。
“渡什姑娘,哦不,現在應該叫文成公主,老奴給你賀喜了。”公公例行公事一般道了個喜,接過李景恒提前準備好的銀子,走出府門。
幾人再次默契的圍坐在餐桌旁,可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全部面面相覷。
李渡什對冊封公主一事,早已心有所知。她打心里非常舍不得父親和大哥,可她也舍不得松贊干布。她的眼圈不由自主的泛紅,想起這些年父親和大哥毫無保留的疼愛和呵護,她心里難受極了,抬起眼睛,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李渡什夾了一塊糖醋鱸魚,放進父親的碗中。又親自舀了一小碗溫度正合適的酒釀圓子,親手捧到父親面前。她的唇畔起了一絲愧疚:“父親,我與吐蕃王松贊干布早已情投意合,想必您也聽說了松贊干布七次請求和親之事,他求娶的人,正是女兒我。”
李景恒整個人重重靠在了椅子上,身后的椅子發出一聲巨響。
李道宗聲音低低的:“自古皇室宗親家的女兒都難逃和親的命運,既然你跟松贊干布兩情相悅,也算是好事。”
李景恒感覺渾身無力,原本抓著筷子的手一滑,將筷子掉在了地上。他俯下身子去撿筷子,這一瞬間,心里沉沉的像堵了個石頭,看著滿屋的盆景和花瓶,心里升起有一種毀壞的沖動,想把它們噼里啪啦全部砸爛。
他盡力調整好自己的思緒,轉頭看向李渡什,努力憋住將要潰出眼眶的淚水:“如果你在吐蕃過的不好,李家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這一刻,李渡什淚濕了雙目,面容掛上純美的笑容,狠狠點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