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李府,李渡什一腳踢去束腳的鞋子,直接合衣躺到了床上。
方姒陪坐床邊,回想起方才不由得充滿疑惑:“妹妹這是得罪了什么人,光天化日就敢行刺,我必須得去告訴師兄和義父,絕不能讓他逍遙法外!”
“方姐姐,等等!”李渡什伸手拉住她的胳膊,覺得萬不可打草驚蛇,深深呼了口氣,帶點請求,帶點商量,“我初到長安,除了府上人也不認得誰,想來那兇手定是看錯了人,方姐姐,今天這事兒就不要告訴父親和大哥了,免得他們跟著擔驚受怕,又弄得府上人心惶惶,我以后出門多加小心就是。”
方姒朝床上的李渡什點點頭:“好吧,就聽妹妹的,此事確實不宜大肆聲張。今天這事兒也怪我沒把你保護好,但愿那兇手真是看錯了人。那姐姐就先不打擾妹妹了,你好好歇息,晚飯時我差人來叫你。”方姒順手帶上了房門。
李渡什心亂如麻,候定亡故應該高興才對,可到底對他仍有些許說不上來的感覺,身上只覺得一陣寒意。她知道刺殺自己的是誰,難道母親死了還不夠嗎?
初回侯府,她滿心歡喜地以為父親終于想起了自己,原來接自己回侯府只是為侯定病重做打算,病好了就再攆走,病死了怕是還得陪葬。呵呵,一切都是自己癡心妄想,是啊,自己是災星,怎么比得上嫡姐侯書瑤尊貴。
侯書瑤,字柔珊,多么美麗的名字,卻沒想到,這個名字將會是她一生的噩夢。
再睜開眼來已是傍晚。房內,京令用藏話繪聲繪色的和江央講述著小姐遇刺時的情景。
江央聽說李渡什險些喪命,只恨自己沒時刻跟在她身邊:“姑娘,我以后再也不離開你半步!”
房里沒有旁人,李渡什也用藏話和二人交流起來:“我愿本以為方姐姐武功高強,誰知也就比我強點兒,幸好李泰路過,不然真是兇多吉少。”
江央打趣道:“可別,姑娘要是兇多吉少,那我可怎么和贊普交代。”
贊普,是啊,他此時肯定還掛念著自己,李渡什讓京令拿來筆墨,想給松贊干布寄封書信。抬起筆來,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本來和松贊干布說的是見過父兄就回吐蕃和他成親,可現今大仇未報,她怎么能走。
京令看著她手中握著不動的筆,雙眸燦燦:“小姐可是要給贊普寫信?”
李渡什面無表情,冷冷一句;“把筆墨收起來吧,不寫了。”
江央一愣,感到有些疑惑:“姑娘,贊普肯定一直惦記著你呢!”
李渡什一雙璀璨如星的眼睛沉沉的望著二人:“如果我負了贊普,你們還會繼續隨我左右,對我忠心嗎?”
二人面面相覷,呆了半晌,空氣都冷了下來。
京令首先打破沉默,一臉真誠:“從小姐救我那日起,奴婢就已經是小姐的人了!”
“江央,你呢?”李渡什見江央沒有言語,又道:“倘若你想回吐蕃,明天我就可以讓人給你準備快馬和盤纏。”
二人的目光齊刷刷朝江央投來,她不好意思的抬起胳膊撓撓頭,“在吐蕃的時候,多虧了姑娘的賞識我才能被贊普看中委以重任,現在不知姑娘是何原因要久留長安,我雖不善言辭,但還是那句話,生同在,死相隨。只是……”
“只是什么?”李渡什忙問。
“只是這大唐女子的裝束太過嬌媚,我實在不喜歡,還請姑娘允許我著男兒裝。”江央低頭,顯出些許難為情。
李渡什看二人一片赤誠,滿意的笑道:“平日里我沒允許,也沒見你哪天是不著男裝啊。”
“哈哈……江央啊,你要笑死我了!還以為你要‘只是’出個什么大事來呢!”京令也掩不住的放聲大笑。
門外,京喜彎著身子端著一盤茶點,耳朵貼著門縫。門里的藏語伴著笑聲飄來,她眉頭緊皺,不知道她們仨兒嘰里咕嚕的說什么,暗自呢喃:“這三人果然從來都沒把我當自己人!”
又聽了一會兒,三人還在說,京喜不耐煩的直起身來走了,路上看了眼手里端著的點心,四周沒人,她趕緊拿起一塊兒塞進了自己嘴里。
侯府內——
院子東北方是一條波平如鏡的人工湖,終日沉默在濃密的樹影里,看著府上人的春夏秋冬。
夜空中,月昏星疏,原本流淌的湖水已經上凍,湖面上冰凍著片片落葉。
竇長青雙手拿著手爐從湖邊走過,畫萍跟在她身后,遠些地方立著幾個手提燈籠的婢女。
畫萍的聲音帶著一絲緊張:“夫人,奴婢失手了,下次奴婢一定……”
竇長青回身,厲聲呵道:“下次!有幾個下次!你是越來越沒用了!”
“是屬下無能,夫人請息怒!”畫萍的頭埋得更低了,良久不敢抬起。
竇長青走進林子,畫萍也跟了進去:“你說是魏王救了她?”竇長青覺得有些不尋常。
“回大夫人,正是魏王殿下,所以奴婢當時才不敢輕舉妄動。不過奴婢這次可是仔細看過她了,那眉眼,那表情,那神態,與三小姐無二!”
月光斜斜的拂在竇長青身上,使她整個人看起來更加陰森:“難道她真的沒死?還攀上了魏王?”
畫萍緊跟大夫人的步伐:“不如讓奴婢先調查清楚再做定奪?”
冷風吹過臉龐,竇長青沉思片刻,微微側過頭:“過幾日是晉陽公主的生辰,很多人都會來京城,到時人多眼雜,我要你盡快把她調查清楚。”
“是,夫人。”畫萍說完,擦了擦額上滲出的冷汗。
南廂,侯文月房內。昏黃的燈光下,丫鬟柳夕從衣柜里不斷找尋著花花綠綠的衣裳,侯文月在銅鏡前挨個試穿。試了半晌,忽的把脫下的衣裙全仍在了地上,泄氣的說:“這都是什么啊,跟大姐那些衣服比起來,我這些只能叫破布!”
“不會啊,小姐,奴婢覺得很美啊!”柳夕撿起地上的衣服,拍打著灰塵。
侯文月心里充滿不甘:“我的樣貌雖然不及侯書瑤,但在一眾王孫貴女里也不算差的,晉陽公主生辰那天,那么多人爭奇斗艷,穿這樣的衣服怎么顯得出我來!”
丫鬟蹲在侯文月腳邊,出著主意:“奴婢前幾天在街上見李府的方小姐去買了好些布料,不如去李府找方姑娘要一些?”
侯文月的眼睛閃閃發亮:“對啊!我和母親時常被克扣,可方姒手上寬裕啊!柳夕,總算我沒白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