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曲樓中，一片歡歌笑語。

兩張大圓桌，坐滿了現如今聞曲樓的所有人。

竹斐坐在脂粉堆中，面容緋紅手足無措，不知該把目光落在哪里合適。

他對面坐著心心念念的云冰，旁邊則是如玉姑娘，平日里見都見不著的香艷，卻在今晚上成了真。

黃嵐正埋頭苦吃，對于周圍姑娘們的拘謹恍若不見，只顧自己揪了雞腿，又占著魚頭不肯松手。

時不時也會抬起頭招呼一聲，可也是眼睛不離飯食。

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才察覺到竹斐面前的碗筷干干凈凈。

“竹公子，吃呀。是不是不好吃，我讓后廚再做。”黃嵐揮舞著被啃的差不多的雞腿說道。

“吃，吃。”竹斐舉起筷子，可一桌狼藉，他實在不知該從何處下筷子。

“竹公子，莫要嫌棄我們家嵐兒，吃點東西吧。”云冰無奈的看了一眼黃嵐，將一盤沒怎么被動過的炒青菜遞了過去。

“謝謝云冰姑娘。”竹斐雙手接過盤子，連忙夾了一筷子吃下。

往日里都是紅粉帶著云冰求他譜曲，他從來只見過云冰清冷的模樣，今日她卻肯為他遞盤子，還有一個淡淡的微笑。

“好吃！”竹斐又夾了一筷子。

其他姑娘們比起竹斐來，不那么拘謹，又被黃嵐豪放不拘的吃法帶動，也算吃的不錯。

“來來，上酒！”黃嵐吆喝著。

……

“你確定這是酒？”黃嵐直愣愣的看著自己碗里所謂的酒……乳白色的液體微微泛綠，里面隱約還能看到一些米花。

“打個雞蛋就是醪糟湯了……”黃嵐端起一杯一飲而盡。

“這已經是最好的了。”紅粉搖搖頭笑道。

“你個貪嘴的丫頭，別喝了，你還不能喝酒！”云怡從黃嵐手中奪過酒碗，笑罵道。

“姐姐，這有什么不能喝的，醪糟而已嘛。”黃嵐擺擺手，不以為意。

“再來一杯！”

“不行！”云怡板著臉說道。

“姐姐……”黃嵐挽著云怡的胳膊，“姐姐，今天高興，就讓我喝嘛。”

“你這丫頭……不能喝了。”云怡無奈，雖然這酒很少有人喝醉，可黃嵐畢竟還在長身體，不能貪杯。

“姐姐……”黃嵐晃了晃腦袋，有些頭暈。

可是從沒聽過喝醪糟喝醉的，想當初自己在酒場上也是不倒翁級別的，怎么這才喝了兩口就暈乎乎的。

“快別喝了！都醉了！就沒見過一個十多歲的女娃娃愛喝酒的！”云怡一看黃嵐的臉上已經飛了兩朵紅暈，眼神也飄忽不定，立刻惱了。

“對哦，我才十幾歲……”黃嵐突然明白過來，這具身體的真正主人是一個十多歲的娃娃，從來沒喝過酒，不像她，為了生計，早就練就了鐵打的胃。

“嗯……”黃嵐任憑云怡將自己攬在懷里，一天緊繃的神經早在酒醉之后徹底松散了下來。

“這真的是白日里那個意氣風發的黃嵐嗎？”竹斐喝了一杯酒水，不可思議的看著將頭埋在云怡懷里的黃嵐。

“床前明月光……”黃嵐把手從云怡懷里抽出來，在空中搖擺。

“疑是地上霜！”

“嘿嘿……嘿嘿……真軟真軟”黃嵐呢喃著，手再云怡身上來回摸索。

竹斐早就豎著耳朵等著黃嵐繼續往下念了，可沒想到居然等來了這一句。登時紅著臉別過頭，假裝沒有聽見。

“舉頭望明月！”黃嵐猛的抬起頭，看著云怡嬌媚的臉頰。

“低頭思故鄉……”旋即又垂下頭，像是睡著了一般，動也不動了。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竹斐看向黃嵐，她小小的身體蜷縮在云怡的懷里，如果不是飯桌上那般不知收斂的吃相，竹斐已經全然忘記她還是個孩子。

這短短的四行字，雖簡單通俗，即便是三歲小兒也能明白，可竹斐卻忍不住流下了兩行淚。

為葉肅將軍送行時，他沒有流淚。

聽琵琶行時，他沒有流淚。

可看著這么個小丫頭，酒醉后卻吟出了這樣四句，他流淚了。

這濃重的思鄉之情，即使是他，也感同身受。

脫口吟成，渾然無跡，清新樸素，卻情濃意重。

這丫頭，想家了呀！

竹斐背過身，悄悄將眼角的淚擦去。

紅粉在一旁，同樣也聽得一清二楚。她早已派人去查黃嵐家中父母的音訊，可回來的人卻說，他二人從牢里出來后，就離開家鄉去尋女了。

紅粉再也打探不到任何關于他們的消息。不知他們二人去了哪個方向，更不知他們二人是否安好。

將這些告訴黃嵐后，她只是安靜的點點頭，沒有一句責問和埋怨，安靜的讓紅粉心里發疼。

一直到今天。紅粉才知道，她竟是如此的想家。

“傻丫頭……”云怡將黃嵐抱起，感覺懷里的這個小人似乎瘦了，抱起來感覺都輕了一些。

新進的姑娘本對黃嵐有些生疏，而且對這樣早熟的人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可現在卻都只是心疼。

如果不是經歷了常人難以承受的痛，她又怎會成長為今日這般果敢聰慧的女子。可說到底，她也還是個孩子。

誰家孩子在這個年紀不是被父母寵在心尖尖上的。

眾人沉默的坐在飯桌前，一時之間，已經絲毫不見剛才的喜慶。

“姑娘們，今天是個大好的日子。不要都沮喪著臉，好像我們輸了一樣。來來來，繼續吃。”紅粉起身說道。

可卻沒有人再動筷子。

“姑娘們，嵐兒她如此努力，難道就是為了讓你們現在食不甘味嗎？我們就不能自己爭口氣嗎？我紅粉先在這撂下話來，雖然現在我們都是自由身，可我們要比以前更努力！”

“不為別的！就圖個心安！我要跟嵐兒一起，帶大家過好日子！”

“我也是！”

“我也是！”

“我也是！”

眾人這才精神了一些，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好了，趕緊吃，我有預感，今后，我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忙碌，因為我們有一個太能折騰的嵐兒。”紅粉端起一杯酒笑道。

“紅粉姐說得太對了，你還記得不，她剛來第二天就把我們的衣服都換了一個遍！”其他姑娘也開始笑起來。

“就是就是，還嫌棄說我們的衣服像唱戲的！我還問她，戲是什么！”云巧也不甘落后的說道。

“哈哈哈……”眾人回憶黃嵐來以后，樓里多了不少有趣的事情，你一句我一句，樂得不可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