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一聲悶響，陳昭明重重地將頭扣在了地上。

“殿下萬金之軀，怎可前往那里！末將愿替殿下效勞！”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不過，不論是兵勢還是水災(zāi)，即便危險，卻也并非不可以預(yù)防。

然而，在這醫(yī)療極差的古代，瘟疫這種東西，一向都是藥石無醫(yī)的，處理起來，最為簡單有效的，便是活埋那些感染者。

之前，夏桓不論是修河堤，還是出城救人，陳昭明都沒有一絲猶豫。那是因為，夏桓身邊的人，必定會護其安全，并沒有想象之中的那般危險。

然而，瘟疫防不勝防，無論派多少人護衛(wèi)在身邊，也沒有用。

面對陳昭明的請求，夏桓只是淡淡地說道：“昭明，你了解我的。”

說完，夏桓便狠狠地抽了馬鞭，向著最近的工坊而去。

原本，城北的人雖然知道最近的日子可能會過得極為艱難，但是，心中卻還是依舊有著盼頭的。

可是，現(xiàn)在瘟疫來了。他們也不是不知道，一旦有了瘟疫意味著什么。

一人得病，全村被屠。這樣的事情，在戰(zhàn)國時期，早已不是什么新鮮事了。

比起瘟疫，恐慌，成了更大的敵人。

兵來了，他們可以躲，水來了他們也可以躲，瘟疫來了，他們依舊想躲。只是，誰會愿意收留他們呢？

“駕！”

一處工坊之外，響起了急促的馬蹄之聲。

“我乃潁上君，坊內(nèi)的人都聽著。家中無患病者，聚于坊南，有患病者，親屬置之于坊北，等待本君歸來！”

夏桓幾乎是嘶吼著，然而，馬蹄之聲，與那些有些凌亂的腳步聲，卻是使得，帳篷以及殘破屋舍之內(nèi)的人們，沒有一人愿意出來。

夏桓的名聲，在他們心中不錯。可是，這并不代表著，他們愿意相信夏桓。

他們這里，同樣有患病之人。由己推人，他們不但不信夏桓，反倒認(rèn)為，夏桓可能就是來殺他們的。

等來了許久沒有反應(yīng)，夏桓心中只能暗罵一聲。

不過，夏桓也并未因此而放棄。

“你們立刻分散，按照我先前所說的，將這些全部通知到每一個工坊之中。本君需要先回縣城安排事宜！”

“喏！”

比起那些只是懷有一絲好感的百姓，僅僅只跟隨了夏桓一個月不到時間的長秀軍，卻是已經(jīng)習(xí)慣性地領(lǐng)了命。

由于夏桓在工坊之中耽誤了許久，等到夏桓回到城中時，城中已經(jīng)開始戒嚴(yán)了。

百姓們雖然對瘟疫談之色變，但好在城中暫時還沒有發(fā)現(xiàn)瘟疫的。因此，恐慌，并沒有想象之中的那么大。

陳昭明的風(fēng)格一向是雷厲風(fēng)行，何況，這次甚至?xí)P(guān)系到夏桓的身家性命。

因此，僅僅只是一個時辰，陳昭明便幾乎將滿城的藥堂大夫和伙計都聚集在了北城門之前。

當(dāng)然，說是聚集，不如說是威逼，連最基本的利誘都沒有了。

“做得不錯。”看到在刀劍之下有些瑟瑟發(fā)抖的醫(yī)師大夫們，夏桓并未曾給他們求一絲情。

將近日落時分，虞猛和原本按照夏桓命令，傳話的長秀將士們，也同樣回來了。

然而，一千余人的長秀軍，卻是聚集在城門口，所有人都一言不發(fā)。

“城北，就是你們身后的那片剛剛退去水患的土地之上，瘟疫肆行。本君，乃潁上封君，按照太祖律例，封君鎮(zhèn)守一方，理當(dāng)死于社稷，為國鞠躬，為陛下盡忠！爾等乃是本君親軍，今日，本君將赴于難，本君，允你們一個機會，一個留下的機會。怕死的，可以走出來！本君以天家起誓，絕不為難！”

夏桓的話，擲地有聲，更是不惜以夏氏的信譽作保。

俗話說，戰(zhàn)爭是最快的練兵方式。時下不久的水患，雖然還比不上兵災(zāi)，但是同樣也使得這些長袖軍士，有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紀(jì)律性。

然而，趨吉避禍乃是人之天性。那尚未能徹底束縛人心的忠誠和紀(jì)律，還不足以令他們真正地為夏桓舍生忘死。

按照之前夏桓和他們的約定，但凡參與了救災(zāi)的，家中都會得到些許田地。雖然不算太多，但養(yǎng)活一家人絕對沒問題。

既無后顧之憂，誰愿意去冒著這么大的風(fēng)險，再去搏一搏呢？

終于，在權(quán)衡之下，有人走了出來。

有了第一個帶頭，自然便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很快，千余人的長秀軍之中，便走出了一百多人。而且，這般勢頭，還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環(huán)境總是能影響人的，尤其是在大勢所趨之下，人的信念更容易動搖。

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恐怕就沒有多少人了。

“殿下！”

忽然之間，所剩的八百多長秀軍之中，傳來了一聲粗獷的吼聲。

這一嗓子，令所有人都不由得將目光投向了他。

“噗通！”

虎背熊腰的虞猛，重重地跪下，低著頭，甕聲說道：“殿下，在您未來這潁上之前，末將不過終日混吃等死。殿下來了，給了末將機會。此乃知遇之恩！殿下封賞我等土地，給了末將家人有地可耕，在這潁上，便是活命自立之恩！末將無以為報，但以區(qū)區(qū)殘命報效殿下！末將已無后顧之憂，士可殺不可辱，我等雖為粗鄙之人，亦是如此！望殿下勿要再以此等方式，羞辱我等！”

虞猛說完，翻身上馬，又朗聲吼道：“愿為殿下前驅(qū)！”

不得不說，虞猛的確是粗中有細(xì)。一番慷慨激昂的話下來，原本猶豫不決的長秀軍士立刻堅定了幾分。

那些已經(jīng)站出來的人，則是漲紅了臉，羞于見人。

古人死節(jié)，尤其是知遇之恩，幾乎不下于救命之恩。大勢所趨之下，絕非后世那般動嘴皮子的程朱理學(xué)可以比擬的。

不效國家，乃是不忠；主公用命，自己貪生怕死，乃是不義；知恩不報，有辱門風(fēng)，乃為不孝。

三德盡缺，就是父母妻兒都不屑與之共處。

可以說，今日的事情若是傳了出去，恐怕那些站出來的人，日后便無法在潁上立足了。

“望殿下，勿要再羞辱我等！”

隨著虞猛愿意慷慨赴死，已做表率，所剩的八百余人之中，也有不少人發(fā)出了吶喊之聲。

甚至，那些已經(jīng)站出來的人，不少又跑了回去。到最后，只有寥寥幾十人站在了外面。

虞猛已經(jīng)給夏桓搭好了臺子，夏桓自然不會自己拆自己的臺。

翻身上馬，夏桓掃視了一眼，精氣神大不一樣的長秀軍，又接連吼道：

“家中獨子者出列！”

“家有幼子者出列！”

“父子具在軍中者，父出！”

“兄弟具在軍中者，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