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葉佟問李教授問題，高興的時候他會說多兩句，不高興的時候話都不想跟你說，讓葉佟自己去瞎琢磨。長時間慢慢地下來，葉佟發現自己的知識增進了不少，對于很多以前看不懂的東西，都開始可以舉一反三了。

所以，不管李教授擺出什么樣的姿態，葉佟只要擺出比他臉皮還要厚的態度，李教授這人也就妥協了，仿佛每次都管用。

“Evan說你不打算繼續去讀書，又放棄考研深造，還問那么多干什么？”那天應該是李教授難得高興的一天，還喝了點小酒，所以他問了葉佟這么一個問題。

“不考研深造，就不能讀書不能問你問題嗎？”葉佟反問。

李教授一時之間有點被葉佟繞進去了，頓時啞口無言。良久之后，他看著墻上他和他老婆的結婚照，似是有所思，但是沒有說出口，“你為什么放棄考研？”

“因為沒有了堅持的理由?！比~佟是這么勸說自己的，也便如實回答了。

“那你一開始考研是為了什么？”

“為了家里人，為了前男友。”葉佟沒有隱瞞，即使她知道這個答案她說出來之后，可能會被眼前這位李教授鄙視?！叭缓笪壹依锶巳ナ懒?，我和前男友也分手了?！?

“既然決定不考研了，還要來問這些無用的問題？”

“因為想知道。”葉佟脫口而出。

李教授沒有馬上接話，“因為想知道……因為想知道……”這句話，他重復了兩邊，一邊念叨著，看著擺在旁邊的兩杯紅酒，其中一杯已經空了，仿佛想起了遙遠過去的事情。

“下周三我要去上課，要不要考慮跟我去轉一圈？”李教授是在澳洲一所重點高校任職，這學期每周三他都有課。

葉佟沒想到李教授會邀請自己去他學校，那所學校她有向往過，但是她現在不想去，她還很迷茫，沒有找到方向，“很抱歉，讓你失望了?！?

李教授聽了，沒有說什么，自己把剩下的那杯紅酒也喝完了，“今天就到這里吧?！闭酒饋恚膊坏热~佟的回應，把雙手負在那寬大的脊背后面，然后走開了。

看見李教授失望離開的背影，葉佟垂下了眼睛，“對不起”，她像是說給自己聽，辜負了這位教授的期待。

……

某天早上，天氣不錯。

吃早飯的時候，黎悅問，“要不要出去走走？”

“出去？去看野花嗎？”葉佟喝了一口粥，那是她們時不時都會去的地方。不過一般都是葉佟問黎悅要不要去，難得黎悅問她。

“不是，是去別的地方?！崩钀倱u了搖頭，“之前你不是說想過來這邊逛逛的嗎？”

與葉佟相處了兩三個月了，黎悅是看得懂葉佟。其實她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么豁達，她在假裝堅強。

前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睡不著覺，走出來透透氣。在走廊上，渙散的月光，貼了點微光在那扇開得極低的窗戶上。黎悅看到葉佟靠著床頭坐著，雙腿蜷縮在床上，雙手交叉覆在雙腿上，腦袋埋進雙腿上，細微的啜泣聲偶爾從里面傳出來，若隱若現。

果然葉佟這個傻女孩，還沒從陰霾中走出來，總是在強顏歡笑。黎悅沒有去打擾她，想必她也不想自己發現。這個世界上，饒是再親近的人，都總有不想讓人知曉的時候。

“那是去？”葉佟追問。

“后天Evan會過來，過來后當天他就不回去了，我讓他留宿一晚，就住在客房里。第二天他帶你去一個很好看的地方，叫黃金海岸，去那里跳傘?！?

“跳傘？那你呢？”聽黎悅的意思，她沒打算一起去。

“我不去，Evan會是個很好的向導的。放心吧，我一個人完全沒有問題，何況我現在這種狀況也不適合舟軍勞頓，也不能跳傘?！崩钀傂χ?，將葉佟的顧慮打消。

“這樣的話，我也不去了?！比~佟不是那么自私的人。

“聽我的話，票我都給你弄好了。你應該要出去走走，不然你會走不出去的。”黎悅是真的心疼葉佟了。她提前找了最適合跳傘的地方，所有該準備的東西她其實都安排好了。這些天來，也許是為了不讓黎悅擔心，葉佟臉上始終都掛著笑容，可是那笑備受著多少的煎熬。“去折磨折磨，折騰折騰吧，怎樣好受就怎樣來吧。”

你之所以會覺得那么悲傷，是因為你的世界不夠大。

葉佟內心那最柔軟最脆弱的部分，突然間被黎悅戳中了，眼眸里的水珠瞬間凝結了起來，模糊了雙眼。她走到黎悅旁邊，她明明裝得那么堅強，原來她早就已經知道了，輕輕地擁抱了她，“謝謝你。”

“去吧，后天Evan過來會帶來新的手機，這樣我們就可以隨時保持聯系?！敝暗氖謾C她們兩個誰都沒有再用過，再去充過電。她們很默契地想告別以前的人和事，也許如果可以的話，她們會絲毫不在意在這個國家里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吧。

“嗯?！比~佟終于是點了點頭，黎悅做事每次都會比她想得更多，每次她做出的決定都讓人無法拒絕。

Evan到來的第二天，葉佟按照計劃與Evan上了車，出發去那個美麗的地方。

唯一沒有按照計劃的是，Evan那天晚上沒有留宿這件小木屋里，他跑去和李教授喝酒喝到大半夜，然后在車上睡了。

“路上小心，到了給我發信息，記得拍多點照片?！崩钀偼χ亲?，站在花圃門口。

“嗯。那你在家小心。我會早點回來的?！痹瓉聿恢挥X間，葉佟已經把這件小木屋當成是她和黎悅的家了。

澳洲是個跳傘的好地方，她也想去享受那種失重的感覺，那種挑戰身體極限的感覺。葉佟在沒有澳洲之前就已經聽說過了，至于是聽誰說的現在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身后無人，無懼亦無憂。只不過，那時候的她沒有這種時間，條件也不允許。要是萬一不小心發生事故了，她的外婆和母親怎么辦？現在這些理由已經不復存在了。

姑娘，你還那么年輕，何必辜負了這么好的青蔥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