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后，已是夜色，水泄不通的道路終于被開閘泄洪了。

淅瀝瀝的雨一直在下，只是不再磅礴，不再大雨。暴雨過后的夜色，白燦燦的路燈寂寥了些許，情侶不再駐足，兒童不再嬉戲。撐著傘的夜歸者，晝伏夜出的浪子，皆行色匆匆。踢踏濺起的水花被無情地跳躍，跳到哪里，哪里就是歸宿。

葉佟讓華昶把車停在了路口，沒有開進去。

“今晚謝謝你。”車子停穩了卻沒有熄火，因此葉佟沒有急著下車。

“該是我說謝謝你才是。”葉佟客氣地說道，“晚飯很好吃?！?

坐在駕駛位上的華昶，沒有接話。透過擋風玻璃盯著前面那小灘水，在路燈的照耀下，顯得不是那么地如死水般。

華昶開了口，低沉著聲音說，“謝謝你陪我。”

這句“謝謝你”里面，聽起來摻雜著不該有的憂傷。葉佟坐在車上選擇保持著原樣，沒有去看華昶此時的表情，也沒有任何一句安慰。

夜是涼的，心也易涼?？磥砝咸爝€是比較公平的，縱然是人人艷羨的家世，也會有別人看不透的悲傷。只是這悲傷，葉佟沒法摻合，所以她也沒有安慰。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是，暫時陪他在車上坐一會，沉默也好，不說話也好。

至少存在著就是意義。

直到華昶再次開口，“今天是我妹妹的忌日，你長得跟她真的很像。”

縈繞在葉佟腦海里的那一團謎題，終于有人肯替她解了。

原來，近日里來別人看她一驚一乍的眼光里，深藏著這層意思，想必剛才那位設計師喻喚也是。原來自己在被人透過這張臉去尋找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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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艷陽高照。

足足消失了一天的江敘，準時地出現在了辦公室里。

日子恢復如常，葉佟的神經從上班的鈴聲敲起時，就進入到緊繃的狀態。換句通俗的話說，隨時準備好，可以奔赴前線。在行政辦公室工作的時間掐掐手指一算，也一個月有余了。葉佟發現了，就算時不時江敘要求的工作，有點苛刻，幾近不近人情，但是每次只要她全力以赴，在最后總是能很好地完成。

每次如此歷練下來，她就如同脫了一層皮，換了一身骨，以旁人察覺不到的速度在拼了命地成長。

中午，依舊。

葉佟吃完午飯之后，翻開折角頁，就著昨晚看到的部分繼續。每次翻開折角，葉佟就落寞地想起，那枚被她不小心弄丟了的書簽，至今還未找到。

驀然抬頭時，是江敘。

“怎么不去里面看書？”

是的，上次他說過。但是江敘一般中午都不在，葉佟也就從來都沒有進去過。有些誤會、有些動作還是不要地好，一旦逾越了就很難回頭了，巧舌如簧終究是繞不過流言蜚語的。

“習慣了在這里看書?！币粋€回答了，等于沒有回答的答案。

江敘見狀沒有繼續，隨手拿起她現在正在看的那本書。翻了幾頁，他發現他特意標注好的那些重點字段旁邊，多了好些秀氣的字。她的認真出乎了他的想象，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當他看到那些秀氣的字時，嘴角微微向上彎了彎。

葉佟戰戰兢兢地看著江敘，那種感覺就像是做錯了事的小孩，在一旁等候著大人們的發落，可是她明明沒有做錯事。說實話，最初拿到江敘給的這幾本書時，葉佟翻開一看，著實嚇了一跳，翻了一本又一本，每本書密密麻麻地都標注好了重點。而且書本的出版時間是2017年，江敘怎么可能還會再去翻閱考碩士研究生的書，那么唯一的可能是……

關于那個唯一的可能，葉佟不敢往下想，給自己喊了個停！

“那我問你幾個問題吧，看看你掌握了多少?！苯瓟㈥H上了書。

葉佟突然間正襟危坐，如臨大敵，像個小學生一樣乖乖地，卻又帶著點膽怯，安靜地等著老師提問。

生怕回答不上來江敘的問題，內心隱隱有點忐忑不安；另一面又萬分地希望著能夠給出江敘心目中的答案，得到他的贊許。

江敘閉眼回想了一下剛才他翻開的篇章，就著葉佟的進度，皺眉想了不到一分鐘，信手拈來了幾個問題。

“會計政策調整的概念以及方法是？”

……

“什么是沉沒成本？”

……

……

短短的十分鐘，明明空調溫度開得正好，葉佟卻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江敘的表情，好比春聯上的關公，從始而終保持著同一個嚴肅的表情，看得葉佟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說不上是完全的對答如流，江敘問的問題，除了一個難點支支吾吾外葉，葉佟都能準確地回答出來。速度慢是慢了點，但好歹消化是消化了。

在所有的問題問完之后，江敘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針對那個回答不上來的問題，江敘拿起桌上的書，耐心地對著那章節內容跟向葉佟解答了一番，有條有理，有理有據。

葉佟看著江敘那副認真的表情，突然頓覺惋惜，江敘若為人師，想必也是個不錯的大學教授吧。首先，單單是身高樣貌這一方面，就能迷倒一大片情竇初開的女大學生；再加上學識淵博、人品過關，那就更加萬眾矚目。

她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

嗯，那他每堂課肯定人滿為患。

嗯，那他肯定會得罪全校所有的男生。

嗯……

“是這樣嗎？”

“嗯。”

“嗯什么？”

“?。俊比~佟不小心陷入了自己想象的世界中，忘乎所以地嗯。

“認真點聽?！苯瓟⒂脟烂C的口吻說道。

“嗯！”葉佟還是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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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這個世上有亞當和夏娃之后，愛情就成為歷史上恒古不變的話題。多少人前仆后繼，多少人頭破血流，為的只是那顆跳動的心臟里，住著的那個萬般柔情的人。仿佛沒了那個人，心臟就會在那一瞬間停止，世界在一剎那崩潰。

第一天，劉碩明在樓下等凌曉曉……

第二天，劉碩明在樓下等凌曉曉……

第三天，劉碩明依舊還是在樓下等曉曉……

原來愛情真的會把一個人，從活生生的正常人折磨成神經質。葉佟見證劉碩明從一個干凈整潔的白領男士，變成了一個不修邊幅邋遢的男人。只是她沒想到，過不了多久，她將成為這舞臺的主角，把別人變成瘋子，逼得自己無路可走。

“曉曉，你真的不打算跟劉碩明談談？他已經在下面等了你三天了。”回到家里，葉佟放下東西，推開凌曉曉那扇半遮掩著的房門。

第一天葉佟看到劉碩明在樓下的時候，馬上就跑到樓上告訴凌曉曉。她知道他們兩個肯定是吵架發生矛盾了，對于情侶來說是在所難免的事。這不，她和林澤偶爾也會吵架。

只是……

坐在床上的凌曉曉宛如一只憔悴的布娃娃，她蜷著腿低著頭。

聽到葉佟說的話，凌曉曉眉毛輕顫了一下，但是幅度不大，仿若激蕩不起她內心里的一絲波瀾。那天醉酒之后，她不上班也不出門，葉佟拿著她的電話幫她好說好歹地請了幾天的年假。

“你叫他回去吧。”許久之后，凌曉曉目無半神地吐出了一句三天來重復又重復的話。

該說的，葉佟前兩天已經說了；該做的，葉佟也做了?？墒菬o論葉佟說什么，凌曉曉都保持著同樣的態度；對于樓下的劉碩明，她也充耳不聞，就是一句“你叫他回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