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金藏和劉幽求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只聽到劉幽求低聲說著:“是官差。”說著瞥了一眼被安金藏隨手丟在一旁的那一把假胡子。
安金藏心領(lǐng)神會,立刻抓起來貼在了自己的臉上。
“快出來!嶺南流民,滋擾我泗州運(yùn)河商船,快出來束手就擒!”外面的官差氣急敗壞地喊著,看來已經(jīng)追查了他們一段時間了。
安金藏?zé)o奈地看著現(xiàn)在嚇得瑟瑟發(fā)抖的流民:“唉,就算可憐,也不能干強(qiáng)盜的活兒啊!”
“不搶,我們就都餓死了。”其中一個流民說著。
安金藏?zé)o心再爭論道德和生存的事情,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是怎么逃走。
但是船艙狹小,又不是房子,還有后門兒可以溜走,現(xiàn)在他們簡直就是籠中之鳥,哦不對,應(yīng)該叫甕中之鱉,哪兒都去不了。
而比起這些流民被抓,他如果出現(xiàn)在官差的視線里,后果就更加不堪設(shè)想,不光是他,和他有關(guān)系的一系列人都得死,好不容易才逃到這個地方了,他不能再束手就擒了。
四處打量了一下,他忽然對著這些流民說:“潛水你們會的哦?”
“潛水是乜?”那些流寇依然操著一口令安金藏捉急的粵語。
“啊呀,就是水下游泳,水性!你們在嶺南待著,應(yīng)該沒問題的吧?”安金藏說著。
“慫貨,你在想什么?”劉幽求問著。
艙門傳來木梁斷裂的聲音,也就幾分鐘的工夫,官差們就要撞破艙門殺進(jìn)來了。
安金藏二話不說,掄起鋤頭用力砸了下去。
木質(zhì)的船底,很快被鑿了一個大印子:“把船底鑿穿,游到岸上去!”安金藏說著。
大家一聽,立刻操起了手里的“武器”,朝著剛才安金藏砸出的大印子猛擊,這會兒,剛才那些五花八門的野路子兵器派上了大用場,錘子、鈍斧這些對于殺人來說那么利索的家伙事兒,在這會兒直接三兩下?lián)舸┝舜住?
冰冷的河水直接涌了上來,逃生的機(jī)會只有那么幾分鐘。
“你們先走,我們?nèi)齻€最后,一個一個來,不然大家誰都逃不掉!”安金藏立刻聲明著,防備著這些本來就怕死的流寇擠在洞口,耽誤逃生。
果然,聽了安金藏的話,流寇們挨個兒鉆了進(jìn)去,這些南方水土養(yǎng)大的青年,在水里,如同魚一樣,快速地潛走了。
水已經(jīng)到了脖子了,只要艙門一被撞開,內(nèi)外的壓強(qiáng)不同,水會直接涌出艙門。
“公子,我墊后,你先走!”仙瑤目光堅定地說著。
“現(xiàn)在不是謙讓的時候,快走!”安金藏用力按著仙瑤的肩膀。
仙瑤沒有過多爭辯,知道安金藏說的是對的,立刻鉆進(jìn)了冰冷的水里。
安金藏又看了劉幽求一眼,劉幽求一點(diǎn)頭,也立刻一個猛子扎了進(jìn)去。
現(xiàn)在只剩下安金藏了。
“嘩啦”一聲,艙門終于被撞開了。
水流瞬間漲滿了船艙,吞滅了原本吊在艙頂?shù)挠蜔簦步鸩匮矍捌岷谝黄旨由涎杆俪撻T涌出的河水,讓他找不到剛才鑿開的那個洞。
身后,那些沒法進(jìn)船艙的官差,直接投擲著手里的槍矛,如同魚叉一般從他身邊穿過。
只要被任何一根槍矛刺中,他都將會沒命。
而急流中,他早已經(jīng)找不到那個逃生的漏洞到底在哪里了。
“我要死了……”這是他來到唐朝之后,最誠實(shí)地對自己說的話,即便是面對武則天的震怒,他都有那么幾分把握可以起死回生,但是,在這個充滿了冰水的船艙中,他縱使再有主意,也回天乏術(shù)了。
正在要放棄的時候,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
就好像是幻覺一樣,甚至不覺得是手,而是水草,但是那確實(shí)是一只人的手,用力地拉住他往下一拽,他能感覺到自己穿過了那個他苦苦摸索的救命的通道,四周的一切都在耳邊成了鈍響,他知道自己來到了船底下,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因?yàn)樗疃鹊淖兓o耳朵帶來的壓力。
他和那個救他的人玩命地游著,在求生的意志之下,連屏氣的時間都超過了安金藏從前的極限。
就在快要因?yàn)槿毖跏ヒ庾R的時候,他摸到了一捧扎手的草根——他們終于到了岸上。
這時候的運(yùn)河,不是現(xiàn)在,兩邊會是綿延不斷的城鎮(zhèn),在城市密集度不算高的古代,他們這上岸的地方,依然是荒無人煙的一個樹林。
過人高的枯草掩護(hù)著他們,只剩下河中央因?yàn)槌链鴤}皇逃回自己的官船的官差。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游泳,沒有參照物,他們這十幾個人,上岸的地方很分散。
這會兒,安金藏身邊,只有那個救他的人。
借著一點(diǎn)點(diǎn)月光,他隱約看清楚了那人的輪廓,比劉幽求要瘦,竟然是流寇里的一員。
“那個謝謝你。”安金藏對著還躺在淤泥亂草混雜的地上的這個人說著。
但是那個人回答他的,是一聲痛苦的呻吟。
安金藏趕忙爬了過去:“你怎么了?”
“疼……”他喘著粗氣,手捂著肋下,痛苦地沒有說出第二個字。
安金藏心里一沉,想起了剛才那些驚險地從他身邊掠過的毛槍,立刻用手碰了一下那人手捂著的地方,他已經(jīng)凍到麻木的指尖立刻感受到了一股溫暖的液體在不斷涌出——是血!
黑暗中,他甚至看不清楚這個救他的人的臉。
那人竭力地想要說什么。
“你先別說話,我馬上找到他們,帶你找大夫!”安金藏一面四處看著,一面安慰著他。
但是那人的嗓子底還在發(fā)出微弱的聲音。
安金藏意識到,他可能活不了了,剛才那一通玩命的狂游,估計已經(jīng)讓他流了太多的血了。而他憑著最后一點(diǎn)意志,想要告訴他一件至關(guān)重要的事情。
強(qiáng)忍著悲痛,安金藏低下了頭,把耳朵湊近了他的嘴巴。
“我弟弟,元一,潘州人,在嶺南,救他……”斷斷續(xù)續(xù)地,那人終于說完了要說的話,之后,安金藏只能聽到寒風(fēng)里,河水拍打著堤岸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