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忠而瘋魔

“這一切為的，就是讓云猊軍誤以為皇帝要殺陸騰！”恍然驚心念頭閃過，今夜這一切輾轉(zhuǎn)彎繞，終究還是繞回了原點。

砰！

彭爍光一拳砸在桌上，許久不用的陳舊木桌剎那碎裂，分成了兩半，桌案之上的茶壺茶盞統(tǒng)統(tǒng)滑落，玉幼清慌忙站起躲開四散的小木屑、碎瓷，小光卻心疼的走上前一步，這可是極樂宮唯一一張完好的桌案和一套可用的茶具，被他就此砸碎，娘娘往后該如何用膳、用茶，她猶猶豫豫想要開口，卻被萬俟沛珊拉住。

萬俟沛珊將萬分心疼而不甘心的小光拉到身后，她繞到彭爍光面前，披散的長發(fā)輕輕拂過他猶自攥緊了碎瓷不肯放的手，簌簌的癢，就如他此刻心間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螞蟻，一張張小嘴一口一口啃噬著他的心，那么小的東西，卻鉆心的麻和疼。

“彭大人?！?

輕輕柔柔的聲音落在他的耳里，他片刻呆滯的目光慢慢上移，落在她遞來的一塊錦帕上，那只手明明纖弱，那掌中明明是軟軟錦帕，他卻恍然間似乎那只手變得骨節(jié)粗大、飽經(jīng)滄桑，似乎瞧見那掌中垂落的錦帕變硬變長，變得鋒利，化作了一柄三尺青鋒，猶記得年少時，將軍從戰(zhàn)火侵襲后的荒城中過，坐在高頭大馬上的將軍一眼看見了瑟縮在角落彼時懦弱的他，遞給他的不是果腹的干糧，不是遮風(fēng)擋雨的衣裳，而是武器，他說，別怕，你怕別人，別人才會欺你。

從那一刻開始，他執(zhí)起青鋒，從跟在將軍馬屁股后頭不被接納的瘦弱小子，變成營中不起眼的一名伙頭兵，到后來打馬跟在將軍身側(cè)上陣殺敵，他的一切，都是將軍給的，他卻在這一夜，用自己的魯莽，將將軍幾十年堆砌起來的高樓剎那推倒，懊惱、悔恨席卷而來，堵在胸臆里，沉悶得難受。

萬俟沛珊將手中錦帕向前遞了遞，“彭大人不必怨自己，既然背后之人已設(shè)下了這局，即便今夜大人沒有帶云猊軍闖宮，陸將軍一樣會背上罪名?，F(xiàn)在的關(guān)鍵，是要揪出這背后之人，到底是誰?！毖粤T，她看了一眼玉幼清。

玉幼清正出神，她忽然想起今夜救她時楚云起的不對勁，卻突覺被人盯住，下意識抬頭，正瞧見錯開目光的萬俟沛珊，她有些不明所以，也不再去想方才的事，接著萬俟沛珊的口道：“云猊軍不會無故背叛大齊，也不會在毫無準(zhǔn)備的情況下闖宮，納蘭容棤心中不會不知道其中貓膩，這件事背后的人一定沒有算到會讓你闖到后宮來，其實你也幫了陸騰?！?

“當(dāng)真？”彭爍光低垂的頭霍然揚起，冷硬的臉在這一刻一寸寸柔下來，可他眸子里因她的話而起的光芒卻又弱下來，“自古以來，一朝軍權(quán)都是根基，得軍心者亦得天下，今夜此事一出，就算將軍躲過一劫，此后皇上必對將軍有所忌憚，只怕將軍仍然不得善終?！?

“都是以后的事你現(xiàn)在想那么多干什么，有人給你報信說皇帝要殺陸騰的時候你怎么不多想想，沒重點?！庇裼浊鍥]好氣的罵，“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想想，怎么幫陸騰洗白?！?

彭爍光默了許久，慢慢道：“還請姑娘幫我。”

“幫你？”玉幼清看了彭爍光一眼，搖著手往外走，邊走邊道：“不行不行，我還有其他的事要做呢，不能幫你，你自己想辦法出去，我一個小姑娘，什么本事都沒有，關(guān)鍵時刻還有可能成為你的拖累，我還得為自己的小命考慮考慮，我可不想不明不白被哪個侍衛(wèi)一刀捅死?！彼揪褪菫榱顺破鸩湃氲脤m，沒找到楚云起，她不能走。

眼前一花，脖間一涼，玉幼清驟然止住步子，她不解的瞪大了眼看向突然殺氣四溢，舉劍橫在她脖間的彭爍光。

彭爍光掌心鮮血猶自滴落，順著長劍落在她脖子里，黏膩得讓人難受，“你就不怕，你的小命現(xiàn)在不保？”

若是在平常，以玉幼清識人千面的能力，彭爍光實在不算是一個嗜血無情的人，她大可以毫無顧忌的推開長劍，撒手就走。但在此時此刻，今夜如此大的變數(shù)之下，她不敢亂來，彭爍光已經(jīng)瘋了，他的忠心讓他變得盲目，而他的莽撞卻讓他的忠心變作了殺人的利器，被逼到角落的彭爍光，為了忠主，為了救主，恐怕什么都干得出來。

“大人！”萬俟沛珊也急急趕了出來，見此情形連連勸說：“大人不如在極樂宮呆一夜，等今夜過去，再在早朝時分，眾目睽睽之下，向皇上言明一切，也可向眾人求一份庇護。”

彭爍光不語，灼灼目光逼視著玉幼清，玉幼清無奈的翻了個白眼，也不知道彭爍光看中了她什么，非要她幫忙，她難道不是和萬俟沛珊和小光一樣的弱女子嗎？干嘛不找這兩個人？

其實她明白，彭爍光在軍中呆了許久，也有些識人的本事，他看重了她的臨危不亂，看重了她的急中生智，看重了她的機靈聰穎，劍下的這個女子，不驚不懼，淡定自若，自有一分氣度在那里，若是換作普通女子，早已六神無主，亂了心神。

“你幫是不幫？”

“哪有這么求人幫忙的？”玉幼清淡淡道，她伸手按在劍身上，“要我?guī)兔梢裕銖拇饲肺乙环萸?，記得還?！?

彭爍光毫不猶豫點點頭，玉幼清撇撇嘴，看著他身上披著的原本用來遮家具的黑布，道：“先去換一身衣服。”

一刻鐘后，換回了禁衛(wèi)侍衛(wèi)的衣服的玉幼清和也撿了一身禁衛(wèi)侍衛(wèi)衣服換上的彭爍光鬼鬼祟祟走在宮道上，彭爍光不停的扭動身子，這身衣服太小，穿得他百般難受。

云猊軍像是已經(jīng)闖進了三道宮門，到了皇帝早朝時眾人等候的正儀廣場，禁衛(wèi)侍衛(wèi)已經(jīng)退守回后宮，只為抓到彭爍光，轉(zhuǎn)而與云猊軍廝打在一起的京衛(wèi)。計劃好一切的幕后主使早已安排了傅爾容帶領(lǐng)京衛(wèi)在皇宮外頭巡防，見到宮門口的打斗，自然要來救。

夜里留在述京城中的京衛(wèi)自然敵不過數(shù)萬云猊軍兒郎，更何況云猊軍戰(zhàn)斗經(jīng)驗十足。喊殺聲在宮中四起，玉幼清和彭爍光穿梭在宮內(nèi)，冷不防下一個轉(zhuǎn)角就可能是刀光血影，因此走得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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