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井然有序的蒙行山上難得熙攘，外門弟子們被分批引上玄熙峰和玄照峰安頓，方才的情形他們看在眼里，雖不明白，卻也知道出事了，果不其然，沒過一會兒便接到了一連串的命令。

眾人與其說是驚慌，倒不如說頗有幾分興奮。并不僅僅因為可以到他們平日憧憬了許久的次峰上修行，更是因為他們原本一成不變的單調生活似乎終于要開始有些不一樣了。

“剛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誰知道呢？不過我感覺不太妙！”

“廢話！這還用你說？就剛才那一下，我跟你說，我這身子都木了，感覺像被什么給壓著了似的，血氣蹭蹭往頭上頂，體內靈力都亂了，現在想想都后怕！”

“我也是我也是……”

……

“我倒沒你們這么嚴重，就覺得胃里翻江倒海的，想吐得很！”

“滾！你那明明就是吃多了！”

“你們說族長到底是不是真的在閉關啊？”

“閉嘴！你想被抓進戒律堂嗎？再說，如今五位長老都閉關了，族長只不過先一步閉關而已，有什么稀奇的？”

“族長那能一樣嗎？族長他可是……”

“你還說，不想要命了！”

“你們別吵了！聽說了沒有，周無玉瘋了！”

“什么，不可能吧？好端端的怎么瘋了？”

“哼！有什么不可能的，壞事做多了，總會有報應的，該！”

“這事兒我也聽說了，我有個關系不錯的師妹原先在那渾蛋院子里當差，現在已經被趕出來了，聽說只留了個上了歲數的老頭兒在那兒照看著。雖然對外說是練功出了岔子，但我聽那師妹說……說……”

“說什么呀？別磨磨蹭蹭的？”

“說倒像是被什么給嚇瘋的呢！”

“胡說八道！有什么東西能把個大活人給嚇瘋啊？還是周無玉那種沒心沒肺的人！難不成是去了趟醉魂窟？”

“呸！就他那慫樣兒，也就仗著身份欺負欺負咱們這些小蝦米，解憂谷都不敢去，還醉魂窟呢！”

“我覺得這事兒是有些蹊蹺，之前量長老的女兒許夢凡不就莫名其妙失蹤了嗎？找了這么久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如今周無玉又被嚇瘋了，說不定……說不定咱們蒙行山上真混進來了什么吃人的妖怪呢！”

“呵，咱們修行之人還怕起妖怪來了，說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話！”

“說到這個……妙止峰那邊兒前兩天有個師弟也無緣無故失蹤了呢。”

“咱們妙問峰上不也有幾位師兄外出執行任務，然后就再也聯系不上了嗎？”

“這種事兒有什么稀奇的？執行任務死在外面的人雖說少，也不是沒有啊。”

“這幾樁可不尋常，據說蹊蹺著呢，執事堂那邊兒還想瞞，呵，又哪里瞞得住呢？”

“說起來那霸王李琨似乎也有段時間沒來找咱們麻煩了呢。”

“怎么，難不成你還想他了？依我說，若真有吃人的妖怪，倒真應該把他連皮帶骨吃得渣都不剩，免得污了這大好仙山！”

“哈哈，說的也是！”

“快別說這些了，怪瘆人的。好不容易有這氣運能到次峰居住，也該新鮮新鮮！”

……

眾人惶惶又略帶激動地八卦著近日山中的各種消息，并不知道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什么。

朱魚兒看著人群漸漸靠近，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羅寧靜，慢慢用袖子替她擦著臉上的淚痕，冷冷道：“事已至此，又何必作出這副模樣？你我同樣都是可憐卻心狠之人，賭的從來不過都是這條命罷了。”

暗沉的天似兜了一冬的雪，仿佛只要輕輕一扯，便可傾覆這世界。

一向繁盛的燕極在這個冬日里出了意外，那些常年青翠的灌木齊刷刷萎靡了，結出的果實腐爛成漿，大片大片的參天古樹驟然干枯，被狂風吹倒了一地。

夢凡站在山巔，看著無數的枯葉肆意翻飛，腦海中總是閃過枇杷妖那雙清澈的琥珀色的眼睛，倏爾間染上了令人心驚的血紅色。

“他在我腦袋里留下了什么？”

兩天了，這是夢凡第一次開口。

盤在一旁的云母不在意道:“不過一縷執念罷了，能讓你在見到那個他要找的人時將人認出來。”

見夢凡又沉默了，云母有些不耐煩，“不知道你作出這副模樣干啥！那妖怪落到如今這步田地純屬咎由自取。幾十萬年呢，雖然對本尊來說倒不算什么，可也夠本尊生出多少云靈崽崽了，連你腳下的山川地貌都不知變化了幾番，他卻執著于一個小女娃，連仙都不做！呸，真蠢！更蠢的是沒找到人不說，還把自己給搭進去了，自開天辟地以來，老子還真就只見過他這一個這么蠢的呢！”

“誒，不對，好像還有一個……兩個？算了，反正就是難得的蠢貨！”

“蠢貨，真是蠢貨……”

……

夢凡在半山腰臨時開辟了一個小山洞，這兩日她的心總是飄著，看身邊的一切都覺得恍惚得很。

云母雖煩人，但有的話說得也沒錯，她現在的確是沒有時間多愁善感的。

許懷與怪物勾結，恐怕蒙行山上將有異變。據云母所說，那怪物在吞噬了枇杷妖的元神后已然成魔，待到他完全將枇杷妖的元神融合之日，蒙行山上所有長老聯手也不見得是其對手，何況如今已有長老閉關，就更是兇多吉少了。

屆時山上眾人不知是何下場！

整整半日，夢凡心緒起伏，一會兒憂心李元寶等人的安危，一會兒又想起之前夢中的場景，耳邊又總是回響著枇杷妖將過去對她娓娓道來的聲音……

她一直試圖打坐入定，卻始終無法平靜下來。

云母無語地翻著白眼兒，最終還是提醒夢凡是時候可以將那顆枇杷妖送她的果子拿出來煉化了。

夢凡愣了愣，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個玉盒，打開后里面赫然便是一顆金澄澄的枇杷果。

之前她只將果子匆忙收起，此時托起來細細觀察，發現比夢境中的果子顏色更深一些，聞起來并無任何果子的甜香味兒，倒更像是一塊頗有分量的金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