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人回稟說瑞霖三皇子在此日蘇醒后自是羞愧難當，命人備了禮物作為賠罪。

我看著面前這包裝的精致的木盒子，打開一看卻是一只雞蛋大小的烏龜，渾身黝黑發亮，腦袋縮在殼里，卻睜著小綠豆眼與我對視。

他這是何意？怪我捉弄他？

見我面露不愉，來人趕緊解釋說這是他們皇子自幼養在身邊的，如今送給次帝殿下，還望不要嫌棄。

我表示不能奪其所愛，要他帶回去，他卻不肯，匆匆告辭離開了。

皇伊賢下朝后，見我在跟這只小烏龜大眼瞪小眼。聽完緣由不禁失笑。

“朕聽瑞霖那邊的探子提到過這三皇子，他本名弈雀煌，打小便是個綿軟性子，不爭不搶，是眾皇子中最為不起眼的一個。”

有侍者端來清水，他清洗完手，用巾帕擦拭著。

“往往這種不起眼的反倒是活到最后的。”我拿手指敲了敲烏龜光滑的殼，它的小腦袋又往回縮了幾分。

皇伊賢似是頗有幾分感同身受的點頭，也坐到桌邊來，伸出修長的手指拿起桌上的烏龜放在掌心，托在眼前細看一番，驚奇道：“喲，這是瑞霖的玄靈龜。這么認主護身的小東西也肯送給你，真是挺大方的。”

“什么玄靈龜？”我好奇的湊過去問，仔細又看了下烏龜，沒什么出奇的啊。

“這是瑞霖皇室獨有的靈寵，可守護其主不受外力傷害。數量極少所以很是珍貴。你看，它小腦袋上還未完全清晰的玄靈印記，這還是只幼龜。若是長成了也不過巴掌大小，他們都是隨身攜帶的。”皇伊賢說著，就有會察言觀色的侍者及時送上瑞霖使者隨送來的玄靈龜的口糧。

他用銀質的小鑷子夾起一粒放在烏龜眼前晃。

“隨身攜帶……一只龜？”我在風中凌亂：“放哪？”

“袖中啊。”皇伊賢看那玄靈龜慢慢探出頭想去吃口糧，心情大好。

“什么味道？”一道雪白的影子竄了進來，黑色的小鼻尖使勁的嗅著在辨別空氣中的氣味。

花七定睛看見皇伊賢手中的烏龜，縱身躍起，在半空已經化作人形伸手去拿。

“玄靈龜！皇伊賢你終于辦了件好事，這玄靈龜是送給本王做湯喝恢復法力用的吧！”

皇伊賢一閃，抬手擋開花七，一個轉身便躲開重心不穩的他。

“這玄靈龜是旁人送給阿卓的，你不要惦記，小心朕再將你吊起來和鎮國印放在一起。”

花七旋身而起，湊到我身邊，毛絨絨的大耳朵耷拉著，捧著手，一副可憐無辜的模樣：“小卓卓，本王帶你如何？”

“一般般。”我看了眼皇伊賢，回頭慢慢吐出三個字。

“哪里就一般般嘛，你想想本王最起碼的優點，是不是還能用毛絨絨的身軀給你暖床。”花七扯著我的衣袖搖晃。

“你是指霸占我的床，留下一堆討人厭的狐貍毛嗎？”我忍不住吐槽。

“咳咳，那我們談點別的。”花七看扮可憐無效，一腳踩在圓凳上，一手掐著腰。

果斷換套路：“你想想本王要是恢復了妖力，就能殺回妖界，把那些追殺我的廢物都給滅了。還能帶你翱翔天際。”

這個好像還不錯，我沉思。

“阿卓，玄靈龜可是天下稀有的靈獸，你可不要便宜了某些沒心沒肺的家伙。”皇伊賢提醒。

“更何況這是瑞霖皇子送你的賠罪禮，你可想清楚了。”

我一怔，天下稀有？不過是被我捉弄醉酒，卻返送了這么珍貴的禮，確實有些反常：“你是說？。。。”

“事出反常必為妖。”皇伊賢拉過我的手，將玄靈龜放在我掌心：“若非有所求，便是有所圖謀。哪怕是人，也算。”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他看我的眼神。

瞬間臉上發燙起來。“我......我可不.......”不喜歡他。

皇伊賢看我發窘的樣子，不禁失笑，伸手揉亂了我的額發：“我們家阿卓也出落得越發動人了。不知還會有多少好兒郎為你傾心。”

“我只愿得一人心。”我想起夙歌，臉上的笑便抑制不住。

“好了，這玄靈龜看來是收不得的。我這就去命人還回去。”

“還是當面說清楚比較好，朕派人去請他入宮，接下來就交給你了。”皇伊賢略一思忖。

對一旁的侍者示意：“派人去請三皇子入宮。”

從侍者出宮到驛站，再到他來皇城，自然要耗時不短，我只吩咐了人等他來了直接帶來見我，便不再操心。

我和皇伊賢還有花七用過午飯，他們一個去處理政務，一個找地方曬太陽打盹去了。

這兩日下了大雪，今天天空放晴，陽光大好，御花園的梅花上還有堆積的雪未化，彼此相應，甚是美麗。

我令人將樹下清掃出來，鋪了厚厚的毛氈，又放置了絨毯和軟墊，旁邊燒了碳盆，點了我最喜歡的熏香。

便抱著從皇伊賢私庫里取來的名琴續緣，擺在軟塌上。旁邊又擺上紅泥小爐，煮著明月遣人送到程府的雪融茶。

這意境甚美，我很滿意自己打造的小天地，喝了兩杯雪融茶，身子暖合起來。

跪坐在琴前，將它放在我膝頭，調了下音，看續緣伏羲式的琴身上卻是斑斑點點的傷痕。不禁感嘆，這琴名為續緣，卻是不知歷盡多少辛酸苦楚才續的起來那份緣。

撥弄了兩下，心頭一動，想起了自己喜歡聽的一首歌《盜將行》。

開始試著找了幾次音調。

慢慢順手了起來，整個人放松的聽著融雪落地的嘀嗒水聲。

一手托腮，一手輕彈琴弦，慢慢閉上眼睛隨著旋律哼唱，“.....你的笑像一條惡犬，撞亂我心弦，烽煙萬里如銜，擲群雄下酒宴，謝絕策勛十二轉，想為你竊玉簪，入巷間吃湯面，笑看窗邊飛雪，取腰間明珠彈山雀，立枇杷于庭前，入巷間吃湯面，笑看窗邊飛雪，取腰間明珠彈山雀，立枇杷于庭前.......”

待我一曲彈畢，緩緩睜開眼，便看見弈雀煌正站在我對面的廊中，一襲淡青色的長衫，靜靜的與我對視，眸中無喜無悲。

也不知來了多久，就那么安靜的立在那里，像一幅畫。

許久，還是我開口打破了這份靜寂。

“既然來了，便過來坐吧。”

他漫步而來，并未行禮而是自然優雅的席坐在我一側，為我將空杯續滿熱氣蒸騰的雪融茶，也為自己也斟了一杯。握在手中，沉默著飲了兩口，眼神落在續緣上說：“你不要說話，先聽我說完。”

我一挑眉，識趣的閉嘴，也拿起杯盞，在手中慢慢旋轉著暖手。

“我知自己提出去千閣學坊也好，送玄靈龜也罷，所有的心思定然瞞不過你和陛下，也知你對我無意。玄靈龜，只是我的一份心意。還望不要拒絕。身俱龍脈，你必定比我需要它的庇護。”他的骨節分明修上的手指劃過續緣的琴身。

“此生若有一日你需要我，就如這續緣，我等你。”他將杯中的茶飲盡，起身穿好鞋靴。

我錯愕的看著他，當真不知這是哪里來的緣分砸中了我和他。

虧我還曾想戲弄他來打發這冬休日不能出宮的苦悶，但他這突如其來的告白讓我措手不及。

真是不能欺負老實人啊，果然會有報應。

看他欲走，我情急之下站起身，續緣跌落在青石上。

我顧不得將它抱起放好，未著鞋履追過去。

拉起他的手將玄靈龜放在他手中，望著他略帶傷感的眼睛：“我已心有所屬，不應再讓你為我耽誤終身大事。這個你將它帶回去。我不知你為何會只見了兩三面就看上了我，但還是不要為我多思多慮了。”

他低頭看了手里的玄靈龜，放進衣袖中，轉身至樹下，取過我的鞋靴，來我身前蹲下，抬起我一只腳，看白襪被雪水浸濕，用手為我捂的暖和些才將鞋為我穿上，另一只腳亦是如此。

我掙扎了幾下，終是抵不過他的執拗。

“你…也不要為此事煩惱…”他退后半步，躬身一禮轉身離去。

就像情報中說的那樣，他確實是個性子綿軟之人，如此以來反倒讓我有了些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