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翎為了在屋子里消磨時光，每天都讓李紅妝去買很多吃的，又把自己這次從九蓮臺順手牽羊來的一罐子珍寶交給她去其他城池換了銀子，原本要直接把銀子送給百姓，結果惜花和李紅妝都提醒她萬萬不可，萬一有人居心叵測，原本不缺錢非要來討銀子，還不如換了施粥或是其他東西，與其給錢，不如給東西更加穩妥。

憫月繼續扮成玉翎的樣子，出門時帶著惜花，除了去對面的凈業寺幫忙之外，布施也會親力親為，整個潯陽城都對這位木家小姐十分稱贊。

而玉翎只是坐在家里，曬著太陽，吃著點心，籌謀著她的事情。

李紅妝趁憫月惜花出去時會做些針線活，玉翎剛開始覺得好奇，后來才發覺李紅妝竟然是在給自己的一雙兒女做衣服納鞋子，她看著紅色的虎頭鞋和繡著彩云的小孩子衣裳，忍不住臉紅道，“你做這些干什么，也不怕費眼睛，再說……讓她們瞧見了多不好?！?

“公主不必擔心，紅妝會收好的，”李紅妝笑了笑，“天上的東西好是好，只不過盡是些緞子綢子之類的東西，小孩子貼身穿了太滑太冷，不如凡間這些棉布料子舒服。紅妝做好了，還要公主親自給兩位小主子送過去，佛主畢竟是男人，有些事情還是想不到的，就當為了兩位小主子公主您也馬虎不得啊?！?

“這邊事情了結后，咱們就去鸞山，先不忙著回景華宮，在外面仙山住一陣子，也好散散心?！?

“公主不喜歡景華宮？”

“也不是，北冥宮畢竟是哥哥的，我總有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而且……”她尷尬笑笑，“你也清楚，他每次來景華宮總要被旁人知道，倒不如我干脆搬出去住個別苑，想做什么做什么。”

李紅妝又試探性問道，“公主……對佛主是真心，那佛主呢？”

玉翎望著她，李紅妝被她望得嚇出一身冷汗，玉翎苦笑，“就算他真心對我，可我們倆的身份不允許，或者說這個神界由不得我們這般?！?

“紅妝覺得，公主或許一開始就錯了。”

“我知道我錯了，錯得離譜。我也不知道我那天為什么要沖進去，或許是那些日子的陪伴吧，或許又是……我喜歡這種感覺，偷偷摸摸的感覺?！?

玉翎拿起虎頭鞋端詳了半天，“你以前帶過孩子嗎？”

李紅妝一愣，搖搖頭，“紅妝一直一個人修行，從來沒帶過孩子……”

“不會帶……以后也要勞煩你帶他們倆了，憫月惜花畢竟是哥哥派來的人，再者說我也不能告訴她們蘭因如是是我的親骨肉。紅妝，我把你從凡間帶回來為的就是幫我照看他們，你不會責怪我吧？”

李紅妝心里一緊，她何等聰明之人，一早就知道玉翎帶她來神界的目的不一般，可是她心里也清楚，若非玉翎，她永遠都無法接觸到神界的這些人與事，再者說玉翎并無惡意，她又怎會責怪于她？

李紅妝放下手中的針線，鄭重向玉翎拜了拜，“公主不必多心，若非公主，紅妝永遠無法來到神界。公主把紅妝當做自家人，紅妝自然要以身相報，公主的孩子就是紅妝的小主人，公主放心便是?！?

“憫月惜花畢竟是北冥宮家養丫鬟，縱然有些心高氣傲難為了你，你能忍便忍，就當是替我照顧好她們了，”她握住李紅妝的手，“我把她們倆當姐姐，也把你當姐姐。我在神界地位雖高，但是與我親近的人并沒有幾個，他們看中的是北冥宮，是金鵬帝君，還有惠澤公主的身份罷了?！?

“公主不要去想這些，既然咱們在凡間，就不要被這些小事困擾了。”

玉翎指著一旁的公文，“哥哥喝酒快活去了，如今這些事就要我來處理，其實我根本不喜歡看這些，太亂太雜，有些東西根本不用解決他們卻一定要鬧得不可開交，也不知神仙為何這般無聊，把時間浪費在這里。”

“生命太過于漫長，就難免會做些凡人無法理解的事情，”李紅妝笑了笑，“公主若是累了就去歇息吧，一天的公文再怎么慢著處理，一個月工夫也夠了，公主別心急?！?

玉翎躺在床上，抱怨說這床太硬，李紅妝笑道，“自然比不上宮里的那些，可這在凡間已是極品了，潯陽地方小，能夠買到蠶絲做被褥實在太難，公主先將就吧?！?

“對了，等她們倆回來，你告訴她們，下次再去凈業寺時，多與寺里的小沙彌說說話，給他們帶點果子點心，一定要讓禪修看見?！?

李紅妝替她放了帳子，“公主放心，有惜花姑娘在，任何事情都不會出差錯?！?

玉翎對著墻躺著，她細細回味李紅妝的話。生命過于漫長，日久生情，然而活得太長久會不會把這份情逐漸消散呢？

神族有太長太久的生命，時間對于他們來講是靜止的，他們在九重天上靜觀世間百態，雖有足夠的能力改變凡間的一切，但他們不敢違背天命，倘若違背天命，等待他們的將是嚴重的天罰。所以千百年來，就算他們想改變一些東西，仍舊是有心無力。

世人向天神祈福，而天神又能向誰祈福呢？

我是神族，我有足夠的能力做我想做的事，我為什么要考慮后果，瞻前顧后？

禪修害死了禪光，楊九思，謹明。若說前兩者是歷劫必死無疑，那么謹明呢？他應該死么？

玉翎翻來覆去琢磨這些，我來這里，不就是為了給謹明報仇么？為什么禪修還活著，為什么他還不死！

玉翎輾轉難眠，起身問正在繡花的李紅妝，“我若是違背天命殺了凡人，會有什么后果，會不會牽連哥哥？”

李紅妝被她嚇了一跳，“好端端的公主殺人做什么？”

“你不用問那么多，我只問你，會不會牽連哥哥？”

李紅妝按住玉翎，“公主，有什么事情非要鬧到殺人這個地步呢？告訴紅妝，紅妝替您處理。”

“你做不了，”玉翎扶著額頭，“我聽說飛升上神要受天雷，一共多少道？”

李紅妝一愣，“三道，可公主是天生的神族，生來就是上神之位，不必受天雷的，何必問這個？”

“違背天命，擅自修改凡人命數，一般要受多少？”

“紅妝只知道曾經的山茶花仙逆天改命救了一個凡人，之后被降下六道天雷，然后……”

“然后死了，沒有牽連旁人，是不是？”

李紅妝點點頭，“公主可千萬別做傻事啊?！?

“我在凡間也給了這群凡人不少恩惠，怎么還不來幾道天雷劈死我？難不成這老天只能讓神族給凡人做好事，容不得壞事兒？”玉翎冷笑，“想必那山茶花仙也是個性情中人，為了自己所愛之人逆天改命，卻終究被上天責罰，最后丟了性命。做神仙有什么好？做點自己想做的事還要被處死，我就不信他也能劈死我，我是鳳凰之女，天神的神族，我有什么可害怕的？大不了一死，魂飛魄散。逆天改命如何，殺人放火又如何，我想為了自己而活，我憑什么為了老天而活？”

李紅妝緊緊抱住玉翎，“公主請三思，公主不替自己考慮，也要替兩個孩子考慮啊，再不濟……您想想佛主，佛主還在等您！”

“他？我看他巴不得我死了，免得以后成為他的累贅。那兩個孩子托付給你，我若真死了，你就帶他們倆隨便找個地方安頓下來。”

玉翎輕輕掰開李紅妝抱住自己的手，“我很自私，又很任性。從前我覺得他愛我疼我，可我現在才發現他不讓我報仇，也不想我有孩子，雖說我原諒了他，可心里終究是一根刺，拔不掉的。我聽說羽族英族會聯姻，你說會不會以后我也要為了整個羽族和一個我不喜歡甚至從未見過的人聯姻呢？紅妝，我不想這樣，我只想為自己而活，我不想顧慮任何人任何事，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后悔，那也是做過之后才會后悔，我若是不做，我會一直后悔，一直不快樂的。”

李紅妝不知道玉翎是什么時候離開的，她只記得那晚的火燒得很厲害，厲害到整個天都紅了，紅得令人害怕。

玉翎回來時，身上干干凈凈的，臉上帶著笑，只一把匕首上沾了血。

她笑得輕松，“苦了你們幾個在這里陪我受罪，你們三個先回去，我還有些事兒需要處理?；厝ビ浀锰嫖野疽煌牒谂粗?，棗子枸杞一定要剁得碎碎的，煮爛一些，我喜歡這種，”又歪頭想了會兒，補充道，“還有茯苓糕，什么餡兒都不要，就要茯苓糕，一定要切成小塊，我回去就吃?！?

憫月惜花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李紅妝卻已經被玉翎嚇得說不出話，她知道玉翎一定殺了人，擔心自己回北冥宮的路上被天罰，就讓她們三人先回去，以免被殃及。

玉翎見她們三人不走，有些生氣，“趕快回去，我還要吃東西呢，再不走趕不上我真生氣了啊。”

憫月笑了笑，“公主說得是，我們這就走。”

她拉著惜花李紅妝，“快走吧，再不走公主大人又要鬧小孩子性子了。”

李紅妝一步三回頭得被憫月拽走了，她知道事情沒那么簡單，玉翎肯定會有大難。

思前想后，李紅妝推辭說有東西忘在潯陽，找借口離開憫月惜花，獨自往凌云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