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九思這次竟然沒有扔掉禪光帶來的東西，她吃了，吃得干干凈凈。

雖然她心有芥蒂，但是她還是決定不浪費這些東西。

禪光走后，楊九思心里竟然空落落的，她望著窗外，希望第二天快點到來，這樣就能見到禪光。

可她沒能見到禪光，反而聽到了噩耗。

凈業寺死了個小和尚，兇器是一把尖刀，而禪光最有可能是兇手，已經被官府拿了去。

楊九思手里的殺豬刀掉落在地上，她忙問來賣肉的大媽這是怎么回事，那大媽竟然直搖頭，說沒想到禪光竟然是這種人，能下手殺人，還是與自己平常最親近的小和尚。

“那這小和尚叫什么？”

“聽人說，好像叫什么明，才六七歲的小孩子啊，可憐可憐。”

大媽拎著肉一邊嘆息一邊走了，留下一臉不可置信的楊九思。

禪光不會殺人，絕對不會，那可是謹明啊，他最喜歡的謹明，還給自己送東西開得謹明……怎么會，怎么會！

楊九思跑出去直奔凈業寺，抓住一個僧人便問他禪光在哪兒，然而對方推開她便走了，根本什么都沒有告訴她。

楊九思又想到她可以去官府打聽，結果到了縣衙，衙役愣是把她打了出來，

楊九思坐在街邊默默發呆，禪光怎么可能殺了謹明，他絕對不是那種人，絕對不是。

然而第二天張貼出來的公告讓楊九思徹底傻了眼。

公告上說，禪光已經承認是他殺了謹明，表示伏法認罪，然而念在他是出家人，準許他回寺由寺中護法行刑。

楊九思渾渾噩噩回到家里，她已經無心做任何事情，她想不通為什么會這么快，她甚至沒有思考的時間。

然而她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可以替禪光做些什么？

楊九思竟然是下了什么決心一般，仔細梳妝打扮，又換上一身已經洗得發白依稀才能看出是大紅色的衣裙，仔細取出禪光送自己的心經放在懷里藏著，對著鏡子照了又照，這才出門。

她到了縣衙，遞給衙役一塊碎銀子，淡然開口，

“這位小哥，謹明是我殺的，特來投案。”

衙役好似沒聽清，楊九思便又重復了一遍，那衙役上下打量她很久才帶她進去。

很順利，沒有人質疑，因為他們都愿意相信禪光是被冤枉的，而楊九思作為一個殺豬的殺了人倒也不是什么新奇事兒。

殺人償命，十日后問斬。

然而當楊九思被關入大牢時，她卻發現事情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順利，外頭開始謠傳她與禪光私通被謹明撞見，為了不讓事情傳出去才殺了謹明滅口。

楊九思沒想到竟然會有人這么說，分明是子虛烏有的事情，卻被傳得風言風語，別說其他牢房的犯人，連看守自己的獄卒都罵她是賤人，娼婦。

她拼了命問獄卒，禪光如何了，結果獄卒卻啐了她一口，說禪光也是奸夫，應該下地獄。

楊九思傻了，在陰冷的牢房里，看不到一點兒光明。

第九日終于有人來探視她，是個和尚，凈業寺的和尚。

楊九思很困難抬起頭，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吃過東西，餓得人已經傻了。

“貧僧法號禪修，是禪光的師兄，受人之托，來見姑娘最后一面。”

“他……可還好？”

“師弟已經決意殉道明法，以證其清白。”

“……為什么？”楊九思不可置信，“他明明就是清白的，殺人的是我！是我啊！”

“姑娘可知外人如何評價師弟？”禪修一邊打開食盒端出幾盤點心一邊道，“因為姑娘，世人皆道師弟有違清規戒律，沾染了世俗之物，所以為了凈業寺佛門清譽，師弟也只能以死明志了。”

楊九思看見，百合糕，紅棗糕，紅豆酥，銀耳羹和一碗已經放冷的黑糯粥，顫抖著端起碗，“這……這都是他做的？”

“是，師弟放不下姑娘，所以托我帶來給姑娘送行。”

楊九思忍住淚，“替我謝謝他。”

“是，貧僧會帶到的。”

然而禪修突然貼著楊九思耳朵小聲道，“貧僧還要感謝姑娘，若不是姑娘這般重情重義，恐怕師弟還死不了。”

楊九思手一抖，險些砸了碗，“你說什么？！”

禪修笑得猙獰，卻低聲道，“謹明是我殺的，原本想嫁禍禪光，卻不想縣令竟是他好友，非要保他出來。不想姑娘竟然投案自首，貧僧不過稍微派人散布了些謠言，整個潯陽城都認為是師弟與姑娘偷情被謹明撞見才被殺人滅口。這下無論姑娘還是師弟，都是洗不清的，師弟若是死了，貧僧便是凈業寺的住持，再也無人能夠阻攔貧僧了。”

楊九思驚得退到墻角，指著禪修說不出話，禪修又笑道，“方年貧僧沒能當上住持也是因為謹明，他是貧僧的親兒子，這個秘密只有師弟和上一任住持知曉，師父已經死了，師弟馬上快死了，而你雖說也知道了這個秘密，可你必死無疑。”

楊九思苦笑，“原來都是你算計好的，是我太傻，害了他。”

“貧僧知道，姑娘喜歡師弟，你們在黃泉路上做個伴也算是緣分一場了，”禪修笑笑，“師弟求貧僧，他不希望你死得很慘，便在這些東西里下了毒，你吃了很快就能上路。而且貧僧慈悲，用了最貴的毒，你不會很痛苦。”

待禪修走后，楊九思望著窗外一點點微光，端起碗，慢慢品著百合糕，她才發現，禪光做飯竟然這般好吃，為什么以前從來沒有感受到。

可惜以后再也無法享受了。

楊九思只感到心口一痛，眼前變得模糊。

她摸著懷里的心經，還好，它還在。

她死了。

可她不知道，在她沒吃完的一塊紅豆酥里夾著一張紙，上面只有兩個字，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