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上，大軍重圍。

一輛大車上橫放著一口漆黑的棺槨，由八匹駿馬拖曳著，邊上還有大量披甲武士守護，為首者是一位身姿矯健，氣質冰冷的青年，正是陸禽。

“師尊！”

陸禽看到公孫道光走來，頓時迎上去。

公孫道光披散的白發無風自動，眼眸中瞳孔微微收縮，他持劍漫步而來，隱隱就有著一股詭譎的氣息彌漫。

呲！

陸禽瞪大眼睛，看向胸口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那里一柄劍器貫穿而過，大股大股的鮮血涌出，瞬間泅濕暈染成片，隨即順著衣甲淌下，點點滴滴匯聚成血線落在地上。

“師尊……”

公孫道光聞言，臉上有著一絲傷感，隨即消退下去，被盡數化為冰冷。

這時不待陸禽把話說完，突然抽劍，血花從對方胸口飆射，幾滴滾熱的血珠濺在他的臉上，旋即就看到陸禽眼神迅速暗淡，失去光輝，身軀軟軟癱倒在地，臉上還殘留著一抹不可置信。

“大人！”

四周眾多披甲之士圍上，卻不敢靠近。

“我輩皆是無情人……”

公孫道光口中輕吟，瞳孔急劇收縮起來，在慘白的眼眸里看起來像是一個黑點，他神情有著一股說不出的冷淡無情。

呲呲！呲呲呲呲！

長劍震顫，一瞬間數十道無形劍氣掠過。

公孫道光仿佛在空氣中留下幻影，驀然出現在楚王靈柩之前，身后聚攏的大量武士身上飆血，竄起老高，隨即噗通噗通的跌倒在地，手腳依舊還在抽搐，臉上寫滿了震驚和驚慌，來不及反應瞬間便是死于非命。

“今日方知我非我……”

做完這一切的公孫道光，臉色逐漸變得灰白起來。

他用那對凝聚為黑點坐落在一片慘白眼仁之中，看起來極為詭異的眼眸注視著身前的那副厚重高大的漆黑棺槨，此時棺身纏滿了鎖鏈，被緊緊固定在大車上面。

哐！哐當！

一陣金鐵相擊的顫音傳來。

公孫道光接連出劍，隨即棺槨鐵鎖上爆射出大片火星，應聲盡數斷裂，露出底下漆黑泛著幽幽光澤的楚王靈柩。

“揮劍斬卻凡心起……”

他伸手撫摸著棺木，指尖傳來一股冰冷堅硬的質感。

隨即一聲輕吟，劍光震顫著劃過，厚重的棺材蓋被一劍劈開，四分五裂，露出里面一具穿著袞服，頭戴冕冠，臉頰凹陷，神情扭曲，已經發黑灰敗僵硬的中年男子尸體。

“從此大道任我行……”

公孫道光的嘴唇發紫，臉上有青筋綻起。

他滿頭白發狂舞，身上的氣息愈發詭譎晦澀，一對眼眸盡數慘白，隱隱就有一種極為淡漠冰冷的光流露出來，予人一種滅情絕性，化作非人的濃烈感覺。

嘩啦！

仿佛是下了一場黑雨。

棺槨中那具尸體一劍被挑起，劍光飄搖彌漫，尸體瞬間被切割成碎塊，沒有血流出，只有無數污穢伴隨著撕裂的衣冠從天而降，灑落一地，頓時一股濃郁的腐臭氣息散發出來，聞之欲嘔。

“這就是太上忘情嗎。”

公孫道光持劍站立原地，眼角有淚水流下。

他似乎有所察覺，伸手撫摸著臉龐，指尖傳來一片冰涼，情緒卻毫無起伏，只是淡漠自語：“為什么會流淚……”

“為什么會流淚……”

……

“為什么會流淚……”

……

喃喃自語著，公孫道光漫步離開這片地方，持劍往遠方走去。

“大人！”

正在廝殺準備突圍的余騫驚呼出聲。

他看到一道略顯單薄的身影正朝著大軍走來，認出正是大楚護國劍圣公孫道光，這時準備迎上卻又停下腳步，神情怔怔：“不對……”

他想到先前對方的命令，而且此時劍圣大人似乎像是換了一個人，看起來極為怪異。

“為什么會流淚……”

公孫道光眼角不斷有眼淚流下，口中喃喃自語。

此時他披散著滿頭白發，臉色灰蒙蒙的，上面青筋綻起，如蛛網般蔓延，看上去宛如詭異的青黑色花紋，瞳孔凝聚化作黑點，點綴在一片眼白之中，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奇異詭譎的氣息。

“殺！”

眾多諸侯大軍層層疊疊，宛如潮水一擁而上。

公孫道光宛如小點般的眼珠子微微一動，身形突然模糊，帶出殘影，幾個閃爍就出現了大軍之中，頓時劍光大起，絲絲無形劍氣漫天飄散。

呲呲呲！呲呲！

剎那間血光乍現，一位位披甲武士捂住咽喉，口中嗬嗬有聲。

“是因為這些人嗎……”

公孫道光顯出身形，淡漠的看著這些武士緩緩倒地。

他伸手按住胸口，透過掌心能感覺到里面的心跳聲極為緩慢，卻強勁有力，他低喃道：“像是缺失了什么，現在好像被填充了起來。”

“是公孫劍圣！”

“殺了他！”

“潑天大功就在眼前，殺！”

大軍中厲喝不斷，無數披甲武士蜂擁而至，神情瘋狂，頓時鋪天蓋地的矛戈和劍器卷動狂風，向著站在一片尸堆的公孫道光攻去。

……

大軍遠處，琥珀等人正在觀望。

“這是公孫道光？”

雷奕神情極為震驚，他騎乘在高頭大馬上，眺目戰場。

那里兩軍結陣之地突然大亂，有著大批大批的武士倒下，一道身影不知疲憊，如閃電般飛掠，浮光掠影般的劍光如雨傾瀉，伴隨著飛濺的血液極速往大軍內突進。

“這等劍術……”

謝蘊目露沉思，說道：“如此沖殺，恐怕堅持不了多久。”

他自忖若是換作自己全盛之時，也能做到這樣，只是必然不能持久，等到力盡之時，回天乏術，頃刻就要覆敗此地。

“確實非智者可取。”

琥珀也是點頭，隨即嘆息道：“如今大軍重圍，首務在于率眾突圍，當前雖然仗著劍術之利所向無敵，但諸侯大軍齊聚，勢若鋪天，殺不勝殺，他又能殺得了多少。”

眾人聞言都是心有戚戚。

像陸羽、寧奇等人經歷過大軍圍殺之戰，對此深有體會，知道一旦陷入大軍包圍之下，若是不能即刻脫身，就算個人武勇再強也要力盡，隨即陷入絕境。

“估計快要撐不住了。”

眾人說著，都是判定公孫道光此戰必敗。

……

隨著時間流逝，戰況愈發瘋狂起來。

“殺！”

無數神情獰惡的武士飛竄奔涌而來，隨即卻被一道無形劍氣瞬間斬殺。

呲呲呲！

劍光絲絲縷縷，彌漫在戰場之中。

公孫道光神情如常，仿佛閑庭信步，身形閃爍間一道道劍光飄灑，仿佛不知疲憊，又像是一切盡在掌握，所有攻來的矛戈利劍，都被他輕易避開。

整個人透著一股全盤皆在手中，殺人如割草一般的淡泊。

……

“眼淚好像停了……”

公孫道光言語淡淡，甚至還有閑暇注視著遠方不斷涌來的大軍。

他當前大肆殺戮，吸引了無數諸侯大軍聚集，給后方的剩余的余騫等楚軍留下了喘氣的空間，這時都開始收縮戰線，形成一柄尖刀朝著軍勢薄弱之地突圍。

“盡數殺了吧。”

公孫道光說著，身形消散，轉眼間出現在大軍上方。

他踩在底下密密麻麻的武士頭頂上，將自己暴露出來，這里視野開闊，頓時就看到大量矛戈攢刺，宛若洶涌的大浪撲來。

公孫道光站立在浪尖之上，身形起伏不定。

呲呲呲！

仿佛是一根劈波斬浪的利箭。

沿途帶起大量飛射的血花，伴隨著絲絲縷縷的劍光，在他經過之處，腳下洶涌的浪潮頓時為之潰散，只留下滿地尸體，形成一幅尸橫遍野的煉獄場景。

……

“朝著這邊過來了！”

琥珀等人原本只是觀望，并不準備涉入戰場。

這時卻看到那道滿頭白發的身影，在大軍之中形成一條筆直軌跡，極速朝著這邊沖來，沿途無人能敵，如入無人之境，給人一種極為震撼的感覺。

“散開！”

琥珀厲喝出聲，他此時并不想對上公孫道光。

這次是諸侯圍殺楚軍，原本隨同前往，也是為了觀望局勢，存得是坐山觀虎斗的心思，自然不愿意成為諸侯手中之刃，對上正處于瘋魔狀態的公孫道光。

“恐怕來不及了……”

雷奕極力控制胯下戰馬。

這時處于大軍之中，四周都是護衛隨從的武士，一時半會想要騰挪退去極為不便，而公孫道光的身影已經清晰可見，此時就連對方臉上綻起的青筋都歷歷在目。

“準備迎戰！”

琥珀當機立斷，沉聲下令。

他端坐在戰馬上，眸光凝聚，手挽韁繩，緩緩從腰間拔出劍器，注視前方正極速沖殺過來的公孫道光。

如今此戰絕難幸免。

他們諸多師兄弟出現在圍殺的大軍之中，與對方來說，就是非我即敵，不得分說，只有以生死存亡論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