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叫做南柯吧——!”
那蒼涼高昂的嗓音在那死寂的圓月之下,在那安靜但又滿是魚腥味的小海島上空,在船尾睜著漆黑瞳孔懵懂的小屁孩耳畔,回響——
你就叫做南柯吧——!
臉上泛著醉酒紅酡的老男人說完后搖搖晃晃的坐了下來,雙腿曲卷舒服的半趴在船沿上。
他挺著突起的啤酒肚往口中灌著朗姆酒,兩個晶藍眸子盯著眼前的小屁孩。
“我……叫南柯?”
那個瓷娃娃般的有著東方面孔的小孩說著,他小臉憋紅了,即興奮與不敢相信,如一汪濃黑稠墨的眼中閃著激動不已的光。
“其實我本來想叫你朗姆的,你這小東西這么喜歡喝朗姆酒,要不是我的大副就叫朗姆,這名字就歸你了。”
他說完后用大手狠狠的搓著小屁孩柔軟的頭發,弄得他杯中的朗姆酒都晃出來了。
“你給我說故事吧,講海賊的。”
那個小屁孩抬起了頭倔強的掙扎出大手,用那清脆的童聲說著,“我將這大杯朗姆酒喝完你就講,必須說海賊的!”
他端著比他半邊臉都大的橡木杯,將里面的液體一飲而盡。
少量酒液從他嘴角流了下來,臉上漸漸泛著紅暈,還意猶未盡的打了個酒嗝。
“你個毛頭小子這么能喝,以后可是個不可多得的酒友,長大了準是個和我一樣能夠橫掃各大酒館的老酒鬼!真是舍不得呀……”
老男人說完后像覺得有什么不對似的愣了一些,晃了晃滿是酒氣的腦袋接著說著。
“管他媽以后會發生什么,再來陪我喝一杯,喝完后我教你個好東西,保管你喜歡!”
快要迷迷糊糊的小屁孩也不推辭,躺在老男人懷中在橡木桶中再次盛了滿滿一杯。
一閉眼一抬頭像要將圓圓的的小頭都塞進杯中似的,和那個老男人咕嚕咕嚕的一口干到了底。
空中滿月高懸,海中風平浪靜一叢叢小浪撲過來拍打著船板。
一大一小的兩個人滿身酒氣躺在小木筏上,齊齊打了個響亮的酒嗝,相互對視一眼后都大笑起來。
晚風涼涼烈酒醉月,騎海小筏對杯相言。
無論以后那個灌酒入肚的小屁孩成為了誰到了何處,他始終忘不了在海上飄蕩的小筏之上糊他喝酒的老男人,忘不了那個披著滿月騎著小破筏子踏浪而來的人。
他,總是那么準時的如約而至。
“好!等下教你一首海賊的飲酒歌,雖然你現在學不會,但只要你以后真正的找到了和你一樣的同類和他們喝酒時,這首歌不要我教你也能自己學會,可是……應該不會有那么一天吧。”
差不多快要癱成泥的小屁孩聽不懂他這些話,但他知道,以后要找一群和自己一樣的同類在海風中飄揚的黑帆下,舉杯暢飲,像自己和這個老男人一樣。
“不過在學這首歌時你得答應我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只要教我唱海賊的飲酒歌我什么都答應。”
小屁孩看著老男人凝重的晶藍色雙眼,透著光似的要將接下來的那句話刻在他眼中一樣。
“你要保證永遠都出海,不可以踏上船到海中。只要我一知道你出海了我就永遠不會在來,永遠……!能不能答應!”
“只要你給我金幣讓我喝朗姆酒就行。”
稚嫩的聲音回答,他已經在老先生跟前撒過謊了,這次撒謊也是很自然,他可知道不會撒謊的海盜不是好海盜。
當他心中這樣想著時,在未來的海賊世界沒有人不知道在海上有這么一群海賊,他們名為“南柯海賊團”,他們奉行著這么一個準則;不會撒謊的海盜不是好海盜。并且以此揚名。
“好!先聽我唱,然后跟著我唱。”老男人舉起手中的橡木杯,悶了一口后大聲嚎著,嚎著那首回蕩在海面上的海賊之歌。
“唷吼一起轉航一起揚帆”
“唷嚯嚯喲嚯嚯朗姆酒一起嘗”
“……”
“唷吼一起轉航一起揚帆”
“唷嚯嚯喲嚯嚯朗姆酒一起嘗”
這個聲音始終回蕩在耳畔,像有人對著南柯的耳邊輕輕的哼著似的,他想抓住哼著這首歌的人,猛地抓過去!
“啊!還詐尸了不成?”
一個女人的驚訝聲音傳過來,將被這個昏死少年抓住腳腕的手掙脫開,把他翻過身來。
南柯只覺得眼前射來一道光一陣刺痛,喉嚨中如裂開了縫的干涸河床沒有了感覺。
微微一動,他的皮膚一碰到東西,就算是接觸到貼身的柔軟布料也刺痛得像脫了層皮。
他抓了抓麻癢的頭發,粗糙的鹽晶脫落下來,被翻了個身后下面柔軟的沙子隨之滾動,整個人像被風干的肉片般。
南柯意識沉淪再次昏死過去,耳邊飄渺的歌聲消失。
突然感到有人往自己臉上倒水,他張大了嘴胡亂的吞咽著,感到一陣沁涼劃過早已失去感覺的喉嚨。
“把他抬到酒館去。”那個女人再次說著,像命令旁邊的奴仆抬海灘邊一只死去但能夠食用的鯨尸般。
待他們走后,這個插滿了黑色的有著骷髏頭旗幟的海灘上依舊嘈雜。各種謾罵聲吆喝聲吵吵鬧鬧,穿著破爛水手服或油膩皮革袒胸的男人們穿行。
這個莫名的倒霉少年在沖上岸時,沒有在這個名為“拿騷”的海岸上,沒有在這個被放逐之人占領的港口掀起絲毫波瀾。
數艘徑長超過五十米的大船停泊在港口上,船身炮口位置緊閉,沉重的鐵錨沉入海底穩穩的將大船定在這。
船頂的三支大帆被收起掛在桅桿上,在瞭望臺的最頂端,黑色的旗幟在海風中飄展。
一艘大船從遠處的海面駛來,船員們拿著依舊沾著血的大刀呼喊著,瘋狂的喊叫聲慶祝著此次豐厚的收獲。
他們黝黑或鹽漬侵成炭火紅的臉上留著沒有修剪的胡子,正拿著破舊的衣袖興奮擦拭濺在臉上的血跡。
然后興奮的大吼對著岸上的人揚威耀武,臉上有道疤的年老舵手掌控著船舵向岸邊駛去。
這群瘋狂的惡徒迫不及待的下船想去酒館痛快慶祝這次收獲,還有人搓著厚實的手掌念叨著酒館中的姑娘們。
岸上的粗漢們看著飄著海象骷髏頭旗幟的大船,停下了手中的活,畏懼但羨慕看著這群如野獸般亢奮的人,在最佳的停泊口岸給他們讓出了一個位置。
“唷嚯嚯!唷嚯嚯!大豐收大豐收,將貨物搬到倉庫中就去酒館好好鬧一番,今晚所有開銷由我和我們偉大的昆廷船長包了!”
船長室之中走出一個矮小的男人,原本有些失望的愁容很自然的轉換為狂歡的笑容,舉起手中的大刀高聲叫喊著,立即就將這群站在甲板上的人的情緒點燃了。
“英明的杰羅姆大副萬歲!偉大的昆廷船長萬歲!”
那些男人們熱烈的回應,齊齊將破舊的皮靴在木板上跺得雷響,甲板振動不已。
船員們都快要鬧翻天了,甚至有些人等不及直接跳下海搶先上岸。
他們這次可是大豐收,在經常有海獸出沒的魚澤海域航行了差不多三個月,不僅沒有碰到大范圍的海獸襲擊,而且遇到了一艘裝滿了珍貴貨物的巨大商船!
這次他們在酒館喝酒可又有了吹噓的資本,他們海象號海賊團可是有海神一路保駕護航!他們可在不知道被海獸弄翻了多少大船的魚澤海域航行了三個月!大豐收的回來了!
當船快要靠岸時,振奮的船員打開船艙,準備將奪來的煙草蔗糖和值錢的貨物搬上小車。
剛剛大喊的杰羅姆搓著腰際的火槍,將頭上遮陽的布帽取下扇著風,頂著烈陽看著忙碌但欣喜的伙計們。
這時他頭頂的刺目陽光被遮住,一個人影從船長室走出站在他背后。
“東西還沒有找到慶祝個鬼!那東西的線索就在那個船上,怎么可能沒有!”
杰羅姆轉過頭來看著高了他不止一個頭的人。
那是一個極其精壯的男人,方塊的胸肌都快要透著緊致的黑色水手短袖破出來了。他有些疲倦的叉著腰,在他手腕上皮膚裂開刻有“P”字的刺青,那是被海軍抓住將被處以絞刑的海賊的印記。
他曾經被海軍抓住過,將被處以絞刑,可是就在行刑的前一晚,這個精壯的男人從海軍監獄中逃了出來。
沒有人他是怎樣突破海上監獄的層層關卡逃出來的,可是手腕上關于海賊的刺青是不可能騙人。
他就是憑借這個印記在這個海賊之島召集船員,最成為了拿騷最大的兩大海賊團的船長之一。
“不然呢?大伙們在船上被憋了這么久,就是因為你得到了那個東西的消息想要得到它,而他們為了找除了你和我以外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東西在船上待了三個月?船上的山羊都是公的,昨晚半夜我都看見有人忍不住對著船頭的海之女神,弄他們的管子了,不讓他們好好發泄一下,你難道想像丹尼斯一樣,都快要被船員們投票除去船長之位了?”
“而且事后沒找到那個東西你還一個個搜身,你再這樣下去會失去船員們的信任的。”
杰羅姆反駁,他雖和眼前精壯的船長相比像一個侏儒一般,說起話來氣勢卻絲毫不弱,精明的臉上眨著豌豆似的小眼睛,想征得昆廷船長的同意。
畢竟今晚酒樓的開銷可不是一筆小數目,讓他一人負擔就要掀他老底了。
昆廷沒有說話,翻領小皮靴在甲板上踏出沉重的響聲,他走到圍欄上點燃一卷煙草,向后翻起的頭發在腦后束成一串在風中立然不動。
硬朗的臉上看不出神色,他靠在圍欄上看著與天際相連的海面一言不發。
為了此次行動他可是準備了好久,無比期盼著能夠得到那個東西,可是找到了那艘商船但沒有得到那東西的線索。即使此次滿載而歸,他臉上依舊陰沉緊繃。
現在船已經靠岸,船員們扛著搶來的貨物都興興的向喧鬧的沙灘走去,寬大的甲板變得安靜,上面除了殘留的血鞋印空空蕩蕩。
“是不是?這次雖然沒有得到關于那個東西的線索,但收獲頗豐抵得上丹尼斯他們半年的貨物量了。我知道你很在意那個東西,但是你也得在意大伙的情緒呀,他們可沒有你這種使不完的勁,他們都是普通人。我們以后有機會再守著那條航線,未來一個星期讓大伙們好好休息吧。”
杰羅姆也走靠在圍欄上,勸說著。當他站在昆廷的身邊時,像一把匕首立在大刀旁般。
杰羅姆是海象海賊團的大副,也是一個精明的會計,他總能夠將船上的各種事務安排妥當,分發戰利品原本上船長的職責,但昆廷卻愿意將這權力交他。
他是最開始召集的那一批船員,始終跟隨著昆廷左右為他打理各種事物。
除了船長外他是船上最有威信的人,不過他比起沉默寡言但有絕佳的號召力的昆廷,具備著另一種在這艘船上必須的東西,體憫心。
他盤旋于船長與船員之中,在一心稱霸蔚洋的昆廷,與只想發財享受日子的水手之間,他能夠將雙方的不同甚至相反的的利益與計劃歸于一致。
“今晚酒樓的費用我一人包了。這幾個月你也累了,好好休息。”
昆廷猛吸一口煙,將還剩半截的卷煙塞進他口中,拍了拍肩膀向海灘走去。
杰羅姆看著倒三角形的背影從船上跳下,臉上的笑容很快的收斂。
將嘴中半截卷煙拿出,他冷笑一聲,丟在甲板上用腳尖踩中狠狠搓轉著,看著最后一撮淡煙升起,隨意的將煙蒂踢進海中。
他轉過身突然渾身一震,在甲板上一團黑影子屈卷在角落中,他自始至終都埋著頭沒有說話,像一個裝滿了血的橡木桶立在那似的。
杰羅姆走過去用踩煙蒂的腳踢了踢。
“小雜種,下船了。”
被叫醒的人抬起頭,他懷中閃著銀光的劍柄露了出來,在寬大的皮革三角帽下,還殘留著少年青稚的臉龐隱沒在陰影之中。
一對藍金色的眸子閃著光,冷淡得像飄雪冬季透過不融冰射下來的陽光似的,讓眼前這個矮個子男人一顫。
杰羅姆記得就在幾個小時前,這個窩在角落睡覺的少年揮著利劍向一個商仆砍去,濺起好幾米高的血液還粘到了他臉上。
這個少年雖然力氣不大,但整個島上沒有人的劍術比得過他,連他們在海上遇見過的所有人在劍術方面沒有一個人比得過。
就算在船上混了幾十年的老舵手看著他拔劍也不禁嚇得猛地一顫,像那柄殺人不沾血的達摩克斯之劍即將從頭頂刺下似的。
“我想再睡會,等下下船。”他平靜的說著,再次將臉靠在劍柄上。
杰羅姆沒有管他,往旁邊吐一口痰向沙灘走去。
待船上只有這一個人后,他抬起了頭站了起來,除了被三角帽遮住的臉依舊隱沒在陰影中,整個身體都顯露在陽光下。
這個少年比那些水手都高,但營養不良而慘白的臉與他破舊的外衣一樣,透著疲倦。
他提起劍向另一邊的甲板邊走去,在幾個小時前與商船的戰爭結束后,船員們從商船上拖過來一個女人。
在這個甲板上,海賊們將她的衣裙撕裂,男人們圍成一堆瘋狂的大叫著,那女人在如野獸的男人群中慘叫聲一聲接著一聲不斷發出。
當時他就在對面的角落中安靜的擦拭著劍,盡力不讓自己關注那邊發生的事,可是那一聲聲嚎叫聲突然讓他想起了另一個女人,那個生下骯臟的他的******在那一刻他很想幫幫這個可憐的女人,可是他不能,好不容易有一個海賊團愿意接納他,好不容易愿意接納他這個不知道是誰的種的在**從中長大的人。
可但將視線向那方轉過去時,他看見一只沾著血的手從男人群中伸了出來,它趴著甲板緩緩的挪著,在摸到圍欄時將一個東西扔了出去。
這一切都被這個叫黑崎的少年看見了。
他連忙用取海水的木桶放了下去,不經意間將木桶中的東西撮到了掌中。
然后再次靠在圍欄上裝做什么事也沒發生一樣,將手中的東西塞進了向著外面的木板縫隙中,然后他像以前一樣擦拭完劍后窩在另一邊的角落睡了。
在他睡覺的期間還被叫醒過一次,發生了一件讓他膽顫心驚的事,船長竟組織所有人搜身!
當時黑崎抓著利劍的手掌心中滿是汗,這讓他忍不住想起那個被自己發現并藏起來的東西。
而在那時,無論是昆廷還是杰羅姆都在令一艘商船上搜尋著什么東西,在這艘船上的男人們的注意力都被甲板上的女人吸引了。
他們已經在海上飄了三個月都守在著片海域沒有歸港,除了船頭海之女神的巨大雕像,連只母山羊都沒有。
黑崎將劍放下趴在甲板上,將那時藏起的東西掏了出來,打開手掌心一看,是一卷被桐油浸泡過的羊皮。
羊皮卷中像藏著什么東西,可是當他想打開看的時候突然警覺的抬起了頭!
在船頭外一個頭顯露出來,他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