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被三中磨滅了斗志之后的那段灰暗日子里,雅晴也沒有放棄教王金杰射箭,往往花一個周末的時間在這片竹林里,久而久之她覺得這片竹林仿佛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讓自己心如止水,波瀾不驚,在這里得到提升地不僅是王金杰,連自己的凝神力都提高了不少。
而溫暖的燈光,可口的飯菜也著實抹去了她心中大把大把涌出的煩惱,在這清幽的竹林中。
東海醫院的住院部有10層,當花哉終于在第7層的一間病房外看到里面躺著的張麗潔時,手中的花兒已經頹廢地低下了腦袋。
這是飛鳥教他的,就他們逛完古玩街打算去吃飯的時候,在某個地鐵站飛鳥讓他下車并這樣叮囑他。花哉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對張麗潔有愧疚感,也許是那個吻,也許是沒能在池塘邊保護好她,他的心也從沒如此難過和搖擺不定。
“不可能喜歡上她了吧,她那么暴力,狗眼瞪人兇。不可能,功夫那么厲害一定是虎背熊腰,不可能,她那么矮,胸又小,嘴唇還那么干裂,”
“小兄弟,小兄弟,喂,讓一讓,”一個聲音打斷了花哉的胡思亂想,回頭一看,原來是推著餐車的阿姨,花哉連忙閃到一旁問道:“阿姨您好,請問,您是給張麗潔送飯的嗎?”
“我全都送,”阿姨頭也沒回推著車就進去了,花哉還消化這句話的意思,身后又傳來了一個聲音:“小同學,你也是來看我們家張麗潔的嗎?”
花哉回過頭看見一個拿著碗筷的中年婦女,點了點頭說:“阿姨您好。”
“哎,你好,進來吧,”婦女說:“沒想到今天的飯來得這么早。”
病房內很干凈,也有花香,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鉆進如一把光刀劃過地面直到床邊,張麗潔用手指在它上面來回的晃動感受著溫度的變化。病房內開著空調,花哉感到很冷,他坐在椅子上看著母女兩人吃著飯,手中的花束因為沒地方落腳而窘迫地躺在他懷里。
張麗潔只在他進門的時候看了一眼,然后便是安靜的吃飯,安靜地聽著她母親和花哉的談話,腦袋中胡思亂想到了什么,臉也跟著紅了一片,但她依舊穩健地夾起清炒蝦仁里面的玉米粒,讓兩人覺得這是天氣熱而導致的樣子。
花哉在這之前對張麗潔傷勢的印象還停留在戴歡的介紹“被捅了兩刀昏迷不醒”,從夫人的口中得知了原來那兩刀并沒有傷到要害,只是注意不要運動導致傷口破裂就能養好,而且看到她能自己吃飯也便安心了許多。
張麗潔吃的不多,雖然這些菜都是她自己點的,夫人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也只是無奈的笑了笑,同時自己也加快了速度,因為她同樣看出了花哉還沒吃午飯,打算帶他去樓下吃一點,順便再幫女兒買一些大餛飩。
“你還沒吃飯吧?”夫人問,花哉搖了搖頭。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等我,”
“不介意,不介意,”花哉說完就起身把花放在椅子上拿起張麗潔面前桌上的飯碗和筷子就大口地吃了起來,想回到位子上卻又不想騰出手去拿開花,索性就靠在窗邊享用。
他看到夫人笑了,也就對她笑著,但并不敢去看張麗潔的表情,想著應該是不開心的吧。
“你擋住我的光了,”張麗潔沒好氣地說。
花哉連忙答應著向夫人的那一側移了一步。夫人看著假裝生氣樣子的張麗潔又看了看低頭吃飯的花哉,明白了自己女兒在醒來后莫名其妙寫得那封信是給誰的了,于是笑得更開心了,燦爛在九月。
夫人還是帶花哉去外面的餐廳里吃飯了,一方面是覺得那些玉米和蝦仁不夠填飽年輕人的肚子,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自己的八卦心。
在姑蘇湯包店內找了個稍微清凈的位置又給花哉點了一份辣醬面,一份排骨年糕和兩份小龍,在上菜之前聽完了花哉講述的她去洗碗那段時間內兩人的交流后略顯失望,用一種先生關愛學生的眼神安慰了一下,然后對花哉說出了“謝謝”。
張麗潔小時候身體不好,只要溫度落差一大,就免不了感冒咳嗽發燒,出生于武術世家卻連跑步的時候都總是捂著腰,更別說練武了。
身為母親自然很心疼,于是對她百般愛惜,想著既然生的是女兒也就不必再去碰那些粗糙玩意兒了,甚至還常常責備丈夫偷偷地帶張麗潔去爬山、游泳、騎車。
張麗潔也是個仗義的女子,這一點繼承了她父親的基因。看到班中的男孩欺負女孩時總是會出手相助,等到打不過了就罵。甚至一度認為自己能用眼神嚇退對方。
這是因為她從小就沐浴在親戚和鄰居對她水汪汪的美麗大眼睛的夸贊聲中,自然地認為自己的眼睛有特異功能,對著鏡子練習了好長一段時間后就開始用眼神配合著罵聲來對抗調皮地男同學,一直到現在。
這一點花哉見識過也深信不疑。
不知道從哪天起,張麗潔的父母就聽見自己女兒的房中一直傳來一些重復的聲音,比如床的吱呀聲,如果生的是兒子的話可以理解但那聲音頻率又相對慢了些。
有時候又是與地板的撞擊聲,依舊很有節奏感,但張麗潔在他們眼中仍然是那樣,便也不去過問。
有一次,張麗潔的奶奶在校門口沒有等到她,而班主任卻表示她已經回家了。那時候并不像現在,每天放學都會排好隊,舉著班級牌子在老師的帶領下整齊地走出校門讓早已等待的家長各自領回。
奶奶急了,一路往回走去尋找,還胡思亂想著自己孫女可能會出現的一些惡果,但最后總是安慰自己也許是那小不點在馬路的另一邊不起眼地錯過了。
事實上奶奶再怎么眼拙總不會錯過自己那可愛又美麗的寶貝孫女的。
班主任也在學校周邊找了一圈,那時候也沒有多少商店是值得一個小學女孩去留戀的,除了一些漂亮的自動鉛筆和橡皮。
在一無所獲后,班主任又趕去了張麗潔的家,奶奶正坐在門外的矮凳上哭著,老淚縱橫。
當班主任決定報警的時候,卻看到張麗潔拖著書包出現在了村中的曬谷場上,頭發凌亂、滿頭大汗、小臉緋紅還捂著自己的腰大喘著粗氣。
班主任象征性地罵了幾句就回家了,奶奶的責備卻沒有停止。
奶奶用干毛巾擦干了她的汗水,又墊了一條干毛巾在她的后背。等水燒開了,為她洗完了澡,才恢復了平靜。
書包的背帶因為顛簸而崩斷了,夫人把它縫補著,憂心忡忡。女兒的目光堅定地可怕。
但張麗潔的父親卻樂開了花,他當著自己母親的面同樣嚴肅地批評了女兒,但當著自己妻子的面,又得意地提起了自己年輕時的偉大理想。
這偉大理想他自己以很難實現,但若寄托在自己女兒身上卻是能看到曙光的。
從那天起,奶奶就負責帶孫女的書包回家,孫女則繞著操場一圈圈地跑步直到母親下班去接她。
日漸清晰的肌肉輪廓證明了她房內的地毯為何會發霉,留校次數的增加卻讓她的父母開始懷疑她的性取向。
如果說她不理睬男生也就罷了,但偏偏還一個勁的拆散自己身邊的好姐妹的戀愛,這種情況在她進了初中后尤為嚴重。
然后張麗潔變得孤獨了,變得仇恨搶走了她好友的男生,然后便把矛頭指向了那些勾引著學校女生的不良社會青年。
她去游戲廳、KTV、桌球房、保齡球館、溜冰場用一句“我要去告訴老師”來威脅女生跟不良青年分手,然后便是無止境地打架。
直到最后再也沒有不良社會青年去那所學校撩菜,而學校中的男生也都很少再有染發和吸煙的了。
花哉聽到這里已經忘了小籠包的味道,他又想起了身上的那些傷痛卻感覺想笑。他為自己的生命中被這樣一個奇女子兇過而無與倫比地開心著。
“你怎么她了嗎?”
“大概,是我親了她吧。”
夫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依舊面帶微笑。
“請問,伯父的偉大理想是什么呀?”
“哈哈,”夫人捂著嘴笑:“還能是什么呀,你們男生習武不都是想獨步武林嗎?什么‘偉大’呀,一點都不偉大,那是他自己說的,一點都不偉大,是妄想。”
“這怎么是妄想呢,有這樣的目標才是男子漢嘛。”
“我是上了他的當,而你,打算怎么把張麗潔騙到手呀?”
花哉突然有這樣一種錯覺,張麗潔并非是眼前這婦人親生的,他搖了搖頭打消了這樣的念頭,還包括了不知道是否真的打算把她騙到手的意思。
飯后夫人借故去買花瓶,讓花哉把餛飩帶去。一路上他極力思考著該說與不該說的話,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好在張麗潔沒有再表現出嫌棄他的樣子,他也就不用額外地表示一些無謂的情感了。
最后在離開的時候張麗潔讓他不用回信,花哉口是心非地答應了,其實他已經把信寫完了,今天過來也是探探口風,看看還需要修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