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靜靜地遮著害羞的陽光，秋末的溫度已經可以透過衣裳，讓人手腳發涼。卿芥按時來南月居替醉笙打理酒棚。
從未見過的靈氣襲動帷幕，一左一右地晃起來。卿芥探頭望去，一個女子架著醉笙，慢慢悠悠的進了南月居的門。
卿芥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走出來鈕接。
“你就是卿芥吧？這家伙又吃錯東西了，你趕緊給看看。”
女子邊說邊走來，直徑進了醉笙的房間，把他放在床上，看得出她對這里很熟悉。卿芥忙著瞧病，制藥排毒、試藥，都還來不及問她是誰。女子坐在一邊，很自然地給自己倒了杯茶。
”他還能醒吧？“女子見卿芥已經熬好藥，正給醉笙喂。
“嗯，一會兒就能醒了，”卿芥剛準備接著問就被女子打斷。
”那就行，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等他醒來你告訴他，讓他別再找我，這件事不在他也不在我。”女子留下一個平靜的側面，揚長而去。
卿芥朝門口看了一會兒，藥勺中的藥忘了放涼，直接送進了醉笙的嘴里，引得一陣咳嗽。
”你這是想，燙死我啊還是嗆死我呀？“醉笙用袖口擦了擦嘴，低頭看自己的衣服上有沒有藥漬。
”哪能啊，天天試毒還能活，就沒見過你這么命大的...“
”哈哈哈哈，好酒不等人，這不正好發現一個氣味不錯的花，想看看能不能用在下一壇酒里。”
“什么花?”
”一個藍色的，有點形似南瓜花，味道甜甜的。“
”那應該是沙菱，土積水積而生，無可寄托，故花蕊帶毒以護身。你呀，吃之前好歹也知道它是啥吧?”卿芥把剩下的半碗藥塞到醉笙手里，讓他自己喝完。
“沒事，你不是說我命大嘛。”醉笙說著，一口氣喝完了藥。
卿芥收拾著，給醉笙重述了剛那女子留下的話，順道問了一句她是誰。
“尤槿，南月居的另外一位住者，這樣說好像也不對，畢竟她不住在這里。”
“那她為什么這么著急離開，好像怕在這里碰見誰的樣了。”
“在這還能碰到誰，都是過去的事了，有機會再與你講罷。”
醉筌把藥碗遞給卿芥，然后側過身子睡了去。還從未見過有人事可以擾亂他的心思。卿芥收拾完就離開了，隨手帶上了南月居形同虛設的門。
這兩天，卿芥都沒見著醉笙，去南月居找他時也不見蹤影，問了懷信，也不清楚他的去向，果然進居試他也沒有來，不過來不來都無所謂，卿芥倒不是很在意，只是聽到一旁的雪楹抱怨了幾句。
”今日進居試，八進五，折華居十六人，鶴天居十五人。”
五人里，四人都是小院的，這幾乎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還有一個人默默地站在最邊上，低著頭緊張的摸著手上的扳指。
折華居多余的房間幾乎都落了一層灰，沒人愿意去費那個神，索性就還住在小院里。只是過了好些天，也不見另一個進居的人般來，卿芥一直以為，或許他也是懶得搬，便還住在鶴天居里吧。
日光傾城而下，印在身后的層層落葉上。歲月悠長，無事蹉跎，朝花夕拾，荏苒的時光悄悄地就逝去了。又一年又一歲，再一年再一歲，臺場的銀杏樹又到了該打掃的季節，跟那年來時一樣。
到獵道山已有兩年，對這里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卿芥都十分熟悉了。兩年，說短不短，說長不長，就在這樣的時間里，卿芥見證了新的相遇，還有舊的離開。
溫暖的午后，在院里喝些茶，看些世俗的讀物，是卿芥最近的愛好。前些天又是刮風又是下雨，潮濕得感覺書都要發霉了，這要樣的天氣在獵道山還是少見，說笑的話，或許會有什么大事發生吧，最近天氣總是多變。今日難得有暖陽，必須得出來坐坐。
卿芥端著茶杯，捧了一本書，坐到院中的躺椅上，悠閑地翻閱。
“師卿，師卿，你看到赤沄了嗎？我一大早去找他，他就不在了，是不是在你這啊？”
手中的書還沒看兩頁，南月居就來了“不速之客”。卿芥深吸了一口氣，定下心接著看書，“沒有，應該是去小山群了吧。”
稞子進了南月居，邊說邊四處尋找著，最后搜尋未果，便走到卿芥旁邊，趴在躺椅的扶子上，探著腦袋看了看卿芥手中的書。
“南月居雖然不大，但師卿一個人住在這里應該很孤獨吧？”
說起來，搬來南月居已有十多天了，距南月居的老住戶離開也有兩個多月了，只是之前的兩年都是自己住在小院，有異凈和幻青陪著，卿芥倒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
原本當時進折華居后，卿芥以為同進的另一個人也會搬來小院，這樣小院就不只是她一人常住了；只是后來才知道，那人在那次進居試后就回鄉了，他的志向本就不在上為仙神，在獵道山能有個還不錯的結果就行了。
立誠也離開了，他是在卿芥進正軒居的一年后回來的，來時帶了承諾要給卿芥的糕點，還有喜糖。當時回去礙于家里的壓力，接手了家族生意，與那個從小就定好親的小姐，也就是桃螢的祖姐成了親。此番回來除了履行當時與卿芥的約定，還有就是收拾東西，把正軒居的屋子騰出來，方便新的進居者入住。其實師宗挺看好立誠的，覺得他要是成功進到南月居，未來上為仙神定會有所作為。而立誠也說了，他很喜歡獵道山的生活，也愿意去往上介，可家里更多的，希望他回家繼承家業，娶妻生子，平安地度過一生。因為家里的關系，自從他進了正軒居后便搖擺不定，于是向家里說明，并希望給自己一些時間想明白，于是就像卿芥見到他時那樣，立誠在這里的段時間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
在跟立誠聊天談心的時候，卿芥覺得他一定是想明白了，現在的生活一定是他想要的，雖然沒有上為仙神那樣光祖耀宗的作為，但他娶了喜歡的人過著平凡的日子，卿芥能看到，立誠臉上是幸福的表情
“并不算孤獨，身邊的人本就是來來往往，能看著彼此過得都還不錯，心里相互惦會著就夠了。”
卿芥喝了一口茶，放回茶杯時，摸了摸稞子的腦袋。
“這樣的話，那要是最后大家都走了怎么辦？”稞子擺弄著搭落在肩上的小辮子。
“不會的，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會有一個人陪你走到最后的人。有時候是家人、有時候是朋友、有時候是愛人，有的已經在你身邊，有的可能還需要等。”
陽光楞楞地灑下來，到卿芥臉上時顯得格外溫柔。稞子一直覺得師卿是她見過最美性格最好的人，從六天前她來的那一刻就這樣覺得了。
今年的寒氣來得稍早了些。晚飯過后卿芥來上云殿聽師尊的吩咐，等候的時間，外面臺場剛請掃完，銀杏樹又落了一片葉子。
云羲師尊帶了兩個孩子從殿外走來，一男一女，兩個娃娃，穿得普通，甚至是有些破爛的衣裳，看起來灰土土的臉上兩個紅彤形的臉蛋，格外討人喜歡；兩個娃娃的眼睛都十分透亮，看著就美好。
“這兩個小娃就交給你了，雖然你進南月居不久，不過是你的話我也更心些。”云羲握著卿芥的手。
“沒事，正好南月居冷清，有他倆能熱鬧些。”卿芥聽師尊講了會，就帶著兩個娃娃回了南月居。
南月居內，卿芥讓他倆先換了身師尊給的干凈衣服，見他倆很是興奮地欣賞著身上白凈的新衣裳。
“你們兩叫什么名字啊？”卿芥笑著說道。
卿芥一說話，男娃一下又收起開心的表情，變回那幅警惕的神情。
這個女桂娃到是很愿意搭活，”我叫蒼稞，再過些天就十六歲了，叫我稞子就行。他是赤沄，跟我一樣大。”稞子拍著赤沄的肩膀。
“誰跟你一樣大，明明比你大五個時辰。”赤沄小聲嘀咕了一句。
“你們感情很如如嘛。”卿芥一笑。
”當然了，我倆在一起都有...十三載了呢。“
聽到稞子說”在一起“的時候，赤沄的臉明顯更紅了。
”我叫卿芥，以后你們就跟著我學習了，一定要聽話，不然我可是很兇的。“卿芥捏了赤沄和稞子的臉蛋，擺出自以為看似兇狠的模樣。
”不會啊，我覺你人很好的。”
稞子的話讓卿芥一楞，”不一定哦。今天你們就先回師尊給你們安排的住處，明日辰初來南月居，我告訴你們要學什么。“
“好！”
月亮高高地掛在上空，皎潔無暇，正像剛剛的兩個小娃，未經世事，未經雕琢，他們的人生到目前為止都還很干凈。這里的月亮卿芥已經看慣了，品不出別的什么味道來，天又冷，便早早進了屋子，還得想想明天到底教他們點什么好。
未及辰初，赤沄就已來到南月居，卿芥出房門的時候看見他正在整理院子里昨夜自己懶得收拾的盤碟；一瞬間想起自己當初也是這樣幫醉笙收拾東西的。
“稞子呢？怎么沒跟你一起來？”
“我走的時候她還睡得香。”
話音剛落不一會，就見著稞子急匆匆的跑進南月居，慌亂中還不忘整理自己的頭發和衣服，她喘著氣，“正好趕上，嘿嘿。”
赤沄頭也不回，這樣的場景他早都習以為常了，“你打算教我們什么？”
“靈術、仙法，你們會嗎？”卿芥問著。
“不會，不過以前在街頭的時候會見有人用過，可厲害了呢。”稞子興奮的說著。
“你還是換個別的教吧，那東西我倆學不會，我們不像新林的靈人，沒有靈力的。”
卿芥突然有了疑惑，走近赤沄和稞子，伸出兩只手，在他們額頭前的手掌心中發出靈力，幾絲靈力向他們身體四處探尋，結果正如赤沄所說的一樣，他們沒有一點靈力，這跟卿芥不一樣，當初卿芥只是被設下界限，只要突破就好說，可赤沄和稞子，完完全全就是普通人。
獵道山從未收過毫無靈力的人。
“沒有什么是學不會的，”卿芥笑著對赤沄說，“既然是獵道山的學徒，對你們而言，就不該有不可能。”
說罷，卿芥讓赤沄和稞子去跑小山群下的路，包括所有分出的岔路，并且回來告訴她這條路上都有些多少種、什么樣的花。雖然赤沄和稞子都很不理解，但還是去了。趁這個時間，卿芥來到上云殿后的庭院，詢問師尊師宗，但卻沒有見到他倆中的任何一個，皙靈也不在仙樹下；只是從樹上飄下來一片葉子，上面寫著，讓卿芥只管用她的方式去教，一切自會見分曉。
傍晚，赤沄拉著稞子回到寤青閣，卿芥剛從蒸籠里熱好包子端出來。
“我沒跑完，剛過了小院附近，再加上前面的九條岔路，一共有三十九種花。”赤沄很干脆的說到。
“嗯，那明天再繼續吧，先過來吃包子。”卿芥很清楚那條路到底有多長，有多少岔路，一共又有多少種花，憑赤沄目前的心態，別說跑了，就是走也定是走不完，數也是數不清的。
在小山群下跑的時候，赤沄就越想越不明白，不過卿芥當時說話的語氣確實是很能令人信服，但這不足以解決赤沄心中的疑惑，這么大的地方，說不定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種花，就這樣半信半疑的赤沄邊走邊跑，度過了一天，剛才所報的數也就是隨口胡亂說的罷了。
稞子的體力差很多，一路上剛去了兩條岔路就跟不上了，只好慢慢走在后面，等赤沄回來，不過話倒是數得很清楚，她路過的地方，大大小小形色各異一共十一種。
今天包子里肉很新鮮，剛好可以給他們補充體力，異凈不知道帶著幻青去哪里玩了，錯過它最愛吃的白菜粉條肉餡的包子。卿芥看他倆吃的香，心里也挺開心，畢竟好久沒有人一起吃飯了。
沒想到如今還能用到你當初教我使的法子。疏，你在天淵還好嗎...
卿芥想著想著出了神，盤子里的包子都被吃完了。
“這包子真好吃，師卿不但長得漂亮，人又好，包子還做的好吃。”稞子摸著吃飽的肚子說。
“味道還不錯。”赤沄也接了一句。
兩句表揚把卿芥飄遠的思緒拉了回來，“是嘛？那你們好好按我說的練，以后天天給你們做好吃的。”
“真的？那從明天開始我要好好數路上的花了。”稞子開心道。
第二日，兩人回來報給卿芥的數比前一天準了不少，看來吃的還是有誘惑力的。
“稞子的二十四種是對的，赤沄你的不對，明天再繼續吧。”卿芥說到。
第三日，稞子帶著干糧去的，比之前有很大進步，多走了不少路，數的花數也是對的；赤沄基本跑完了路程的一半多，但花數仍然不對。
第四日，稞子走完了三分之二的路，花數依舊是對的。出乎意料的是赤沄竟然跑完了全程，雖然花數依舊不對。
第五日，稞子帶上了幾本書，沿路對照那些花名還有它們的用處，知道了不少東西，不過她也發現，一天三分之二的路程已經是她的極限了，因為身體的原因她沒法像赤沄那樣跑下來，走一天都很吃力。
“一定是師卿你記錯了，我今天又去仔細數了一次，就是三百二十九種，沒有錯。”赤沄義正言辭的說到。
“不，還少了一種，不過你已經超過了我的想象，短短五天就能做到這種地步，看來是我小看了你。明天休息一下吧，后天再繼續，稞子你就做你能做到的就行，不要勉強自己。”
赤沄皺著眉，明明自己已經數的很清楚了，不可能會少。于是晚飯也沒好好吃，隨便乘了兩勺飯，夾了兩口菜，囫圇吞棗的就咽下肚了。
雖然到現在才六天，卿芥大概已經熟悉了赤沄的性子，連數了四次都不對，雖說今天讓他們休息，但他一定不甘心地非要去弄明白才肯罷休吧。反正今天天氣好，山腳下不會很冷，他自己能去弄清楚的話倒是省了不少事。
幻青從屋子里走出來，懶洋洋的蜷在卿芥的腿上，好像跟異凈待久了，都忘了自己怕人的性子。
“這是就是靈獸嗎？好可愛啊。”稞子控制不住的伸手輕輕摸了摸幻青。
“它叫幻青，平時很怕人的。”卿芥小聲的說。
“稞子，你愿意學醫嗎？”
“愿意啊，醫者救治天下，可厲害了，但是我能行嗎？”稞子收回手，底氣不足。
“你能清楚的數清路上的花，說明你對花草是有天分的，如果你愿意，從明天開始，我就教你識藥問醫，可好？”
“真的嗎？太好了！”稞子一把摟住卿芥的胳膊。
清晨的涼氣還是令人厭倦，還好太陽習慣早起，照著暖和不少。
挽袖拈花，卿芥把一片石榴花瓣制成口脂，淡淡的涂了點在嘴上。剛收到偃修哥的來信，說一會忙完手頭上的事就來看她，好久不見確實得好好打扮一番。
一片花瓣，一張信紙，都在為這無奇的平淡點綴，有時候你會發現孤身一人并不無聊，而且正因為這樣，隨即而來驚喜才會那么令人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