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人不可貌相。那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就不是靈人了,或許跟年豐一樣….
“那她是…?”卿芥小心地問道。
“跟我一樣,原本都是靈獸。上介那些仙神只對上等靈獸感興趣,我們這種中下等靈獸便隨意處之。變成人又如何?依舊百苦不得一甘。”
卿芥能理解年豐的感受,他對上介從來沒有仰慕,只有各行其道。百生谷一行卿芥的感觸也很多,也就能感同身受了。不過,對于上介,她還是保留一定的態度,上介肯定是有好人的,比如偃修。
現在得轉移話題,不能讓年豐沉浸在那些過往里。“昨天聽說蒲園有四色木林,我們去看看吧。”卿芥抓住年豐的手腕,大步的朝四色木林的方向走去。
蒲園四色木林為黃柏、紅檜、白樺、綠榕。這四木本不會如此多的生長在一處,可新林正是這樣一個神奇的地方,把一切的不可能都變做常態。四色木林是專門培育的,若少了點人為因素,還成就不了這若大的林子。作為蒲園的地標,四色木林是最具靈力的地方,也就會有一些罕見的靈獸。
四色木林里的每一木都充滿靈氣,讓人覺得他們不光是立在那里而已。僅是把手放在上面,就會感到靈氣的涌動,這對于身有靈力的人來說是一種享受,像是與體內靈力的互動,補充。但貨滿的船易沉,接觸久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年豐,你說這里靈氣這么濃,能不能見到只靈獸啊?”卿芥見過的靈獸只有偃修和御貍,此次來到新林,她是無論如何都想要見到一些有趣的靈獸的。
年豐攔住卿芥,兩人一動不動,年豐用耳朵聽著四周的聲音,過了會放松下來。
“出來吧。”年豐聽到背后的動靜。
“沒意思,這么久沒見也不陪我玩玩。”一個身影從后面的一棵紅檜中出來,身體從同紅檜一樣的顏色紋理變成一個穿著花衣的小姑娘。
她瞥了一眼年豐后,繞著卿芥走了一圈,上下打量著,“這誰啊?”
“我叫卿芥,是年豐的朋友。”
“朋友?”小姑娘背著手,裝成一副大人的模樣。
“她是巧偽,一種善于偽裝的靈獸。”年豐解釋道。
“你認識的人還真多。”卿芥小聲感嘆道。
“游走的時間長了,認識的自然也就多了。”
下山以來,隨著時間的流逝,卿芥也認識了不少新朋友,每個人的故事又有不同,不管是傷心后悔的,還是快樂友善的,都是在寤青閣體會不到的,這也是卿芥下山后能一直走下去的原因,為了遇見更多的人,更多的事。
“行了,別認識了新人忘了老朋友。你們就在木林邊上轉轉就行了,別再往里走,最近的事情是一波接著一波,別到時候把你們卷進去,過兩天戲秀的時候我再去戲紅樓找你們。就這樣,走了。”巧偽的身體和木林景色融為一體,消失在眼前。
之后的一路上卿芥就不停的問年豐,他還認識些什么人,去過哪些地方,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年豐抵不住卿芥一直問,便都悉數講了一遍,他講著,卿芥聽著笑著,算是歡聲笑語了一路。
睡了兩天,異凈被自己的肚子叫聲給吵起來,蹭了蹭驀疏,見他沒反應就直接卯足了勁,一頭撞到驀疏臉上,結果自己被彈到床邊,吊在床沿上,兩只后腿不停的往上蹬,好不容易才爬上來,就看見驀疏瞪著眼睛冷漠的看著自己,趕緊尷尬的笑了笑,肚子也叫了一聲。驀疏無奈的起身收拾,走到門口打開門看著在床邊坐等著吃飯的小毛球,異凈領會到意思,笑著跳到驀疏肩上跟著下樓。
樓下傳來的曲調很熟悉,“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無語怨東風…”驀疏要來幾盤小菜,猶豫了一下又要了一小壺酒,坐在二樓欄桿邊上,看著樓下紅臺上裝扮的青衣,一板一眼唱著曲子。異凈一向是見著吃的就忘記所有,鐵打不動。
正午過后,天稍稍陰下來,卿芥和年豐回到戲紅亭。一進亭中,卿芥就聞到了熟悉的氣味,如此強烈,伴隨著她每走一步,都愈發明顯,她握緊雙手,在心底做著準備為接下來要面對的一切。往里走,年豐叫店小廝準備了飯菜,卿芥隨著一起坐在一樓,她能明顯的感覺到那氣味來自二樓,可她不知道該不該上去,便只能干干的坐在那里。
手心已經出汗了,年豐很早就看出來卿芥心里有事,只是沒有挑明了說。
“二位,菜都上齊了,請慢用。”店小廝熱情的上著菜,一句話把卿芥叫醒了。
我得上去。卿芥此時此刻只有這一個想法,她不想一直猶豫下去,害怕自己會后悔。
卿芥拍著桌子站起來,直直的向二樓走去,每上一步,心都更緊張。邁上最后一步臺階,朝著氣味發出的方向抬起頭,對面隨風晃動的幕布后,驀殊的身影,再清晰不過了。她看著他,他看著紅臺,都是靜靜的看著。這樣挺好的,若是目光交匯了,她就不得不說話了。
年豐看著卿芥呆呆的站在二樓樓梯口,看著一個方向,不禁的站起來,踮腳朝同一個方向看去。
“卿芥姐姐!”孤啟悅從樓上跑下來,一把摟住卿芥。
“啟悅啊…”
孤啟悅轉向樓對面看了看,幕簾剛好擋住驀疏的臉,“姐姐發什么呆呀,走,下去吃飯。”邊說邊拉著卿芥往下走。樓下的年豐見多了個人下來便叫店小廝加了一雙碗筷。
孤啟悅剛坐下就叫店小廝又加了幾個大菜,什么爆椒燒肉,酸湯豆芽魚,還看著名字點了個火鳳凰,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合上菜單,孤啟悅抬頭,本來想和卿芥聊聊天,一晃眼看到了年豐,眼睛就不動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孤啟悅撐著下巴,用從出生到現在最為輕柔淑女的聲音問道。
年豐沒有回答,吃著飯,對卿芥說了一句“快吃吧。”
卿芥現在完全沒心情理會別的事,她要道謝的人,要道歉的人,就在上面,只是過了這么久,他又是那么冷淡的一個人,說不定他本就不在意這些。
這頓飯大家都沒說話,卿芥滿心都在想驀疏,年豐也靜靜的吃飯,而孤啟悅基本上就是拿年豐下飯的。
“師傅唱過的曲兒,總會被人拿出來翻唱,哪里都一樣。但卻從未有人唱的如她那般,叫人入味。”璃兮從房間出來,坐在驀疏對面的位置上。
驀疏轉過頭,喝了口酒,撓著異凈,很快速的收起那種不適合他的思切柔情的眼神。像這樣瞬間變得冰冷無情的事,沒有人可以做得比他更好,不留一絲痕跡,不給人探測到他心思的一點縫隙。
璃兮笑著,驀疏的脾性她清楚,固執成性,特別是自那以后又把自己封閉起來不與外人接觸,以前那個她見過的可以開心的用靈力逗別人玩的調皮的小驀疏已經不在了。想到這,剛剛她出房門時,看見卿芥站在樓梯口呆呆的看著驀殊,那種眼神她是知道的,渴望又迷茫,不知所措,讓她想起了自己都已物是人非的過往。
說不定這個卿芥能做到我未完成的事,也就了卻了師傅的心愿......璃兮看了眼驀疏,跟著一起聽曲兒。
吃完飯,卿芥和年豐來不及休息就被孤啟悅拉著到外面逛。一路上孤啟悅挽著卿芥的手,一看到稍微有趣點的東西就不停的問年豐,你覺得這個好不好看?那這個呢?你喜歡什么呀?
卿芥心不在焉的,看到年豐既嫌麻煩又無奈的表情,總算是笑了笑,她告訴自己,不能一直這樣,擾了自己和朋友的興致,下一次見到他膽子大點就行,說句話而已,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一番自我安慰后,卿芥暫時放下了心事,融入到年豐和孤啟悅當中。年豐見卿芥不再走神也松了口氣。
還有兩天就到戲秀的日子了,來新林的人也越來越多,路上的鋪子也變得更多了,賣的都是從三介各地收來的物品,目的嘛,自始至終都是一樣的,換些酒錢,打賞幾個自己喜歡的戲子,賭賭誰能贏。卿芥發現在這擺攤的每一個人都有一個類似于她的包裹的錦囊,都不算大,但容量絕對是足夠的,這才知道原來爹爹給的這個包裹也是個靈物。
幾條路走下來,年豐已成為新晉跟班了,手里拎的全是東西。卿芥和孤啟悅很聊得來,看東西的眼光和喜好也有意想不到的相似之處,兩個人一起逛的是不亦樂乎。天漸漸暗下來,兩個好奇心爆棚的人完全是見年豐已經累的不行了,才決定要回客棧的,不然的話,怕是不逛到所有人收攤是不會走的。
出來的匆忙,年豐買的衣服還沒來得及給卿芥換上,這一個下午大搖大擺的在外面亂逛,必定招來不少眼光。三人走上回戲紅亭的路,身后人群中有一個人正面對著他們在身旁的人耳邊竊竊私語。
新林的天氣真的很不錯,正午不會過熱,夜晚不會太涼,風吹到臉上也是愜意的溫度。年豐將買的東西全部交到孤啟悅的小跟班手里,出去到客棧外。
卿芥和孤啟悅坐在露天的長椅上欣賞著蒲園上空的風景。年豐走過去走坐到卿芥身邊,孤啟悅立馬和卿芥換了個位置。卿芥笑著看著孤啟悅,原以為自己告訴爹爹下山的想法獨自出行已經膽子很大了,但今天看到驀殊,才發現并不是這樣,她覺得孤啟悅比自己膽子大多了。
“出來真是好,在家從來不會有這樣美的景色,也沒有像你們這么有趣的人。”孤啟悅說著,眼神里全是不加掩飾的興奮。
“怎么會呢,你這么活潑的性格,周圍應該有很多有意思的人啊。”卿芥說道。
“沒有,我爹娘都死得早,所以對他們沒什么印象,哥哥管我管的很嚴,很少讓我出門,家里的人又對我畢恭畢敬的,沒意思得很。這次趁他不在才跑出來,果然還是外面好玩。”孤啟悅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感到非常滿足。
原來孤啟悅和她有著相似的經歷,也難怪她們這么聊得來,卿芥也一樣,覺得外面的世界的確很美好。
蒲園的夜晚,天上有星光璀璨,地下有靈光閃閃,自成一畫。是很美,可卿芥總會不自覺地把這些景同惇物山相比較,最后問自己,眼前這條路究竟值不值得。盡管每次都沒有明確的答案,遇到不同的景色還是會吸引卿芥繼續走。
同一片夜空下,一墻之隔的客棧里,驀疏回到房間,沉浸在回憶中思念著那個他曾經最在意的人,再次暗示自己,絕對不可以再發生這樣的事。
兩天過去了,孤啟悅用她自己的方式很快就和年豐熟悉了,之后便一直纏著年豐去各種地方。卿芥時常都找不到年豐他們,就在客棧里待著,偶爾出去也就在客棧周圍。
自那天看到驀疏后,卿芥再也沒在客棧里見過他的影子,也沒法循著氣味找。卿芥在客棧里轉的時候倒是常常碰到璃兮。璃兮很溫柔,像個大姐姐,總是很懂別人的意思,所以卿芥很愿意跟她說話;有時卿芥不想說話的時候,璃兮就會講自己的故事。璃兮是卿芥下山后遇見的第一個才見了幾面就愿意把自己的過去告訴她而又不需要她幫助的人,所以每次璃兮講的時候,她都會聽的很認真,不想辜負璃兮的信任。
戲秀當天,年豐一大早就來敲卿芥的房門,把那件衣服給了她。這是卿芥第一次穿男裝,這件戲服很寬,卿芥把掛靈石的繩子在腰間繞了一圈系上,當做腰帶,這樣便合身了很多。這也是卿芥第一次把頭發全都束起來,畫上男子的妝,對著鏡子看著不同的自己,感覺很新鮮。
樓下,年豐和孤啟悅已經坐在桌前點好了菜,等卿芥下來一起吃。
“卿芥姐姐,你這男裝打扮很厲害嘛。”孤啟悅對著下來的卿芥說。
卿芥害羞的笑了笑,看到年豐朝她點了下頭,便知道自己的新裝扮得到了認同。
“不過這樣挺好的,免得一些不自量力的人窺探姐姐的美色。”孤啟悅往卿芥身邊湊了湊,挑了下眉,用色瞇瞇的眼神看著卿芥。
璃兮從二樓下來,一路上整個客棧人的眼光都在她身上。走到卿芥身邊,仔細看了看,在卿芥耳邊說,“你要是個男的,我可能會喜歡你。”雖然是個玩笑,但卿芥一下就紅了臉。
“你們慢慢吃,我就不照顧了,評選人很忙的。”璃兮在兩人隨行下離開了戲紅樓,向蒲園中心的大紅臺的方向去了。卿芥一行人也快快吃完了飯,早早地去大紅臺占個好位置。
戲秀第一天果然所有人都熱情高漲。卿芥幾人來得算早,也沒搶上什么好位置,擠了半天才到一個距大紅臺十五棵大樹遠的樓臺上,遠遠地看見璃兮坐在大紅臺前,并排的還有另幾個評選人。
戲秀開始,上介來的評選人選司來頒布戲秀規則,選司從位置上騰到半空,一個由綠色光形成的框出現在大紅臺上方。
所有人都注視著框里顯現的內容。
一試:每位參選戲子據評選人所抽曲目演唱,此試為單人賽
二試:評選人抽簽選取兩位戲子為一組同臺評選,此試為單人賽
三試:每位參選戲子臨時選擇一位搭檔同臺演唱雙人曲目,此試為雙人賽
注:三試為本屆新規,將在二試后隔一天進行,如有參選戲子在三試時未能找到搭檔,便取消其評選資格。
“早就聽說此次戲秀有新規,不過這短短一天到哪去找合適的搭檔啊?”
“可不是嘛,這同臺唱戲得有默契,不然就是毀戲,這可難嘍。”
幾乎所有的人都在議論這新出的三試,聽旁人一說,卿芥這個初涉戲曲的門外漢也知道了這規則的刁難之處。
“看來今年不止璃兮一個看點啊。”年豐說著,發現樓臺下有人盯著卿芥。所有人都低頭議論著新規,就他一人抬頭看著樓臺,如此明目張膽,必不是好對付的人。看著卿芥和孤啟悅饒有興趣地等待著戲秀開始,年豐便沒有把這件事說出來。
“開始了開始了。哇,她的衣服好漂亮。”孤啟悅直直的盯著大紅臺上的戲子,看得出她很喜歡那件服飾。
卿芥也把目光都放在臺上,“那不是那個糊涂仙神嘛,她果然是來參選的。”
“姐姐認識她?”孤啟悅興奮地說道。
“有過一面之緣,她聲音很好聽。”卿芥話剛落,戲就開始了。
優雅的身板,清亮的聲音,每一句結尾的轉音都十分圓潤,收尾也毫不含糊,干凈利落,給聽者一種爽快的感覺。臺下叫好聲和鼓掌的聲音連續不斷,評選人的表情也都不錯。看來這位糊涂仙神唱曲兒還是不糊涂的。
一曲《墻頭馬上》的節選,正唱的是男女主巧遇一見鐘情的事,美好的故事給戲秀開了個好頭。
戲秀第一試,勝出者可謂是眾望所歸。這位糊涂仙神的嗓音征服了不少聽眾,不少人在喝酒時下注,賭她會贏得本屆名黛的頭銜。
聽完第一出戲沒多久,孤啟悅便吵著要回去。其實卿芥聽得也是似懂非懂的,于是在孤啟悅的各種撒嬌勸說下,三人回到了客棧休息,待卿芥去找年豐時,發現了一張字條;
卿芥姐姐,我和年豐出去轉轉,你不要怪他呦,是我硬拉他出去的,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卿芥笑著把字條收起來,走出房間四處亂逛,無所事事。
“卿芥?在這干嘛呢?”璃兮從大紅臺回來,在樓下就看到在樓梯上走來走去的卿芥。
“啟悅和年豐出去了,我沒什么事干,就隨便轉轉。”
“那你跟我來吧。”璃兮溫柔一笑,帶著卿芥去了后園。
璃兮讓卿芥坐在背對著后園入口的位置,同卿芥隨意聊了些戲曲兒的事。
“你叫我來有什么事?”驀疏從入口進來,直直的走向卿芥。
這聲音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了,卿芥發著愣,從氣味里確定了驀疏的身份。璃兮站起來走到卿芥身邊,拉著她的手。
“璃兮姑娘,外面有人找你,像是上介來的人。”店小廝走進來。
“我等一下就回來。”
空曠的后園剩下安靜,沒有風吹,沒有花草數數作響。園里的兩人都意識到了離自己最近的人。話該如何開口,又該有怎樣的表情,細小的問題被放的無限大。
其實所有的都不該被設計好,因為人總會尋求自我安慰,找一個自以為可以有完美結局的做法。平心靜氣真的很難,它調皮到讓你花大半輩子的時間去了解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