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事態
- 夏日家無事
- 浩表
- 2869字
- 2018-11-30 16:17:11
夏日是從夢中驚醒的。說是驚醒,其實也不準確,好像是想起來又什么事沒干而突然醒的。她沒有洗澡,是的,她昨晚沒有洗澡。她坐在床上,感覺整個身子都油膩膩的。她摸了摸頭發,頭發也是油膩膩的。夏日特別受不了這種感覺。她匆匆從柜子里挑出幾件衣服,往廁所跑去。奶奶剛起床,打開房門,看見跑過的夏日,問了句:“干嘛呀那么急?”夏日頭也不回地回了句:“洗澡。”夏日干什么都像個男孩子一樣,洗澡也是。她草草地打濕頭發,便擠了一坨洗發水抹在頭發上,用力地撓來撓去。沒過多久,大概也就聽到幾聲嘩嘩的水聲,夏日便洗完澡出來了。
日頭出來了。朝陽斜射在夏日家的院子里。溫暖而不刺眼,想是一個被考得很熱的鴨蛋黃。夏日站在屋頂,享受著這個日出。她覺得今天的太陽格外的美麗,忍不住吶喊,惹來鄰居疑惑的眼神。她又跑去田野里散步,阿旺在后面興沖沖地跟著。她漫步在田壟上,不小心弄到了一邊的稻草人。稻草人的身上積滿晚上的霜和清晨的霧水。她悻悻地扶起來,又被稻草人歪曲的樣子逗得笑了。
太陽越升越高了,夏日坐在自己家里的田頭,兩只腳伸進田里泡腳,嚇跑了田里的魚兒。阿旺趴在地上,吐著舌頭,無聊地東張西望。夏日想起泰勒的《Red》,或許是因為這太陽的熱烈吧。她兩條腿左右擺動著,不由自主唱了起來。夏日唱的歡了,就抓起阿旺的兩只前腳一邊搖動一邊唱。這是夏日在學校的時候聽閨蜜在電腦里放的。初三的時候,學校給每個教室都安裝了一臺打電腦,比電視機大多了。下課的時候有些同學就會在上面放一些流行歌曲,國內的還有國外的。夏日很少聽歌,除了有時候去常哥家,常哥會放一些英文歌給她聽。常哥有一個小小的MP3,夏日曾求阿爸也給她買一臺,但阿爸覺得那東西太耽誤學習,始終沒有答應。夏日曾經問常哥:“你這些歌都是從哪里弄來的啊?”常哥笑著回答她說:“鎮上有些店鋪可以下載的。”夏日想著想著突然開心地笑出聲。她突然有些懷念常哥的MP3,可回想起昨晚阿爸說的話,她又打消了這個念頭。明天是出成績的日子,后天是常哥出發的日子。夏日已經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是喜是悲。畢竟她想,好不容易是一個沒有作業的暑假,可以和常哥到處去玩耍的。夏日長呼一口氣,今天還沒過呢不是嗎,今天會是一個好日子吧。夏日從水里抬起兩只腳,穿上拖鞋回家去了。
下午,陽光曬得很熱,但夏日并不覺得。她坐在龍眼樹上,看阿爸摘荔枝。龍眼樹比荔枝樹高了許多,但爬了幾年,夏日早就能輕而易舉地爬上去了。想起昨天爬山的時候吊在那棵松樹上的時候,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她順手扯下一串龍眼,手法嫻熟地吃了起來。龍眼很大很甜,核也很小,滿滿的都是鮮美的果肉。她透過樹枝間隙能隱約看見荔枝樹在時不時抖動,時不時掉下一大串荔枝,是阿爸丟的。奶奶用一個大籮筐在下面接著,偶爾撿起那些掉在地上的荔枝,或是丟進框里,或是掰開來塞進嘴里。
奶奶朝這邊喊了聲:“夏,來幫幫忙,奶奶去菜園里看看。”
夏日吐了個龍眼核,應道:“來了。”
說完,她像個猴子一樣,抓這抓那的幾大步就躍下來了。奶奶每次都叮囑她說:“慢點啊,整天爬那么高。”夏日總會不走心地回一句:“哎呀知道啦。”
夏日來到荔枝樹下,脫開鞋子,又是三兩步爬了上去。阿爸扭頭看了她一眼,又繼續摘荔枝。夏日看到了一串又多又紅的荔枝,干脆在那里找了個結實的枝丫坐下,扯下那串荔枝吃了起來。阿爸嫌棄地說了句:“整天亂丟果皮。”夏日嘴里塞著一顆荔枝,口齒不清地說道:“落葉歸根懂不懂,它還可以當肥料的。”荔枝和龍演一樣,都很甜,但那股味就是不一樣。荔枝的味比較清香,而龍眼味有些刺鼻。
阿爸已經有幾年沒有在家摘過荔枝了。上次阿爸在家摘荔枝的時候,夏日才四年級。夏日不知怎么地,連那些半熟的,青色的,酸的掉牙的荔枝直接摘來吃了。于是那年被留到紅彤的已經沒幾個了。為此,阿爸還用力責備了夏日。這下夏日已經初中畢業了,阿爸要罵也罵不動了。
阿旺趴在樹蔭下,對水果一點興趣都沒有。夏日用荔枝核砸了下它,阿旺抬頭看了看她,又低下頭。夏日又砸了下它,砸了好幾下后,阿旺不耐煩地轉移了陣地。夏日被阿旺的蠢逗笑了。待夏日吃了兩串荔枝后,她的肚子已經撐得不行了,就呆坐在樹上,一步也不愿意挪動。但最終她還是挺著個肚子下去了。她受不了荔枝水的粘膩,跑去洗了個手。她想起要和一碗鹽水。這是奶奶每次都交代的事情,她不知不覺也養成了吃完荔枝自覺去喝鹽水的習慣。她進火灶拿了個碗,掀開裝鹽的瓷盅,里面已經空空如也。“奶奶,阿爸,我出鋪買點鹽。”夏日一邊說一邊跑了出去,手里捧著鹽盅。
“幫我打一盅鹽。”夏日把鹽盅遞給老板娘。老板娘接過鹽盅進了屋子。鋪里永遠是那么吵鬧。男人們有時打牌會起爭執,大聲嚷嚷。再老一些的,眼花了看不清牌了,或是反應慢了跟不上了,就坐在一旁看著,手里拿著個煙筒大口大口地抽著老煙,又節奏有致地吐煙,煙嘴上燃盡的煙絲被無情地吹到地上伴著水熄滅了它最后一絲火焰。反正這個村許多男人的消遣方式都是抽煙喝酒和打牌。女人則是嗑瓜子嘮著家長里短,奇聞異事。夏日站在柜臺前等待,聽到旁邊的兩個婦人在聊天。
“誒,聽講了嗎?大牛死了。”
另一個女人驚訝地倒吸一口冷氣:“是嘛?怎么死的”
“好像是死在外地,死于礦難。”
“死咯,聽說他那兩個兒子一個在縣中讀初中,一個在市高讀高中呢。也算是很有出息了。”
“是啊,這下只靠阿翠那點工資怎么過日子啊,就那么一千出頭,還要養兩個兒子。”
“聽講為此他們還不辦喪呢。”
“死咯。”
……
夏日在一旁聽著,心里很難受。終于,她忍不住了,扭頭氣憤地說:“好聊啊?!”老板娘從屋里走了出來,把鹽盅遞給夏日,并向她使了個眼色。夏日接過鹽盅說了句:“錢我先欠著吧。”轉身走了。翠姨說的沒有錯,要是發生了什么事情,很快就會在村里傳開的。夏日氣沖沖地回到院子,捧著鹽盅走進了火灶,大步流星。奶奶見了問:“干嘛了這么火大?”夏日沒有回答。她用木勺舀了一點鹽在碗里,然后倒了一大碗大河的水,用手指攪了攪,一口氣灌進了肚子里。
她走出火灶,阿爸已經從樹上下來,清理著地上的殘枝落葉。夏日走了過去:“怎么樣?今年有多少筐?”
阿爸直起身來:“喏,有多少,一筐半,你自己吃了幾斤。”
夏日翻了個白眼:“我哪有吃這么多。”
奶奶走了過來,從筐里面摘了個出來嘗嘗。她嚼果肉的時候假牙都有些松動。荔枝水從奶奶嘴角稍稍溢出。奶奶笑著說:“一直都是這么甜。”說完,又拿起一個來嘗。夏日也摘起一個,一邊剝開果皮一邊問:“圩日要拉去鎮上賣嗎?”阿爸看了看說:“不了吧,今年就不賣了。拿點給阿常他們家,再叫六叔他們回來拿點。反正我們也吃不完這么多。”奶奶把核吐在手心,看了看天色說:“我去做飯。”阿爸把籮筐抬到了屋廳。夏日跟著阿爸:“明天就要出成績了。”轉身喊道:“好緊張啊!”這是,夏日注意到大門外有人來。是常哥!常哥在大門外問夏日:“夏妹,你奶奶在家嗎?”還沒等夏日回答,奶奶便一邊用圍裙擦干凈兩只手一邊從火灶里走了出來:“呀,阿常你來了。”奶奶走向大門,開了門出去了。夏日剛想跟過去,奶奶便回頭對夏日說:“我那個豬肉還在那里炒著,去幫我看看,別給它燒糊了啊。”夏日嘟了嘟嘴,有點失落地轉身走向火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