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側頭,疑惑道:“今年有什么不一樣的,還照以往就好了,你不提我都不記得了。”
鎏金咬了咬唇:“今年怎么能一樣呢,姑娘不想想,您十五了啊!”
經她一提醒,太平才省悟到這次的生日真的不同,十五歲,在這個時代,意味著成年了,就是農家女兒,也會很正式地慶祝一番,辦個及笄禮,三年前劉嬤嬤還在世,鎏金的成禮就是她操辦的,那時她手上還沒什么東西,翻箱倒柜地才尋出幾樣像樣的首飾送給了鎏金。
鎏金遞上雪白的巾帕,太平接過帕子,吸干臉上的水珠,來到梳妝臺前,打開上面擺放的印花鎏金玉瓶,挑出指甲蓋大一點凝脂,在掌心搓了搓,輕揉地抹在臉上,看著鏡子中的人說道:“京里那邊就不要想了,要不你看著辦吧,我也不懂,就比著前些年你的做就好。”
這是一面水晶鏡,打磨光潔,水晶之價在此地堪比黃金,這樣造價不菲的東西與屋里的其他擺設格格不入,鎏金沒見過水晶,也不知道水晶在此地的造價甚至超過了黃金,不過就算知道她也不會驚訝,姑娘只是樸素慣了而已,其實她是個有錢人,不然鎏金怎么能說她是世上最能干、最厲害的姑娘呢!
鏡中的鎏金拿起了梳子,幫太平打理起了一頭長發,來了四年,太平什么都學會了,就是不會梳發,工序太復雜了,對她而言,比拆彈還難,所以她的頭發一直都是鎏金打理。
她邊梳頭邊道:“鎏金是奴婢,姑娘是主子,怎么能一樣呢?及笄禮按道理要由家中長輩舉辦,還要請德高望眾的夫人出席,為姑娘添妝,聽寶珠說,大姑娘及笄的那天,發了好多貼子,請了好多貴婦人,連長公主都去了……”
太平沉默了一下,說道:“她和我不一樣,她是夫人生的!”
鎏金嘴唇動了動,想要說什么,最終還是忍了回去,只輕輕嘆了口氣。
太平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好了好了,不過是個及笄禮而已,辦不辦都無所謂,你看得這么重做什么?說到添妝,能添出什么好的來,別人給的終不如自己掙的,咱們什么沒有?不稀罕他們的!”
見姑娘這么看得開,鎏金也沒那么糾結了,想想也是,她是姑娘親封的大管家,掌管著姑娘全部的財產,那是一個驚人的數字,姑娘真會賺錢啊!有了這些財富,任遠在京城的慕宅不聞不問,她們也能過得富足安樂。
她輕輕挑開姑娘額前一縷發絲,正中的位置上,有著一個花瓣形的印記。
原本她的頭上沒這個印記的,四年前病好后鎏金才發現她的額上多了這個,據姑娘說是摔了一跤后留下的印記,鎏金試了各種去疤的藥都沒有除去,慢慢長得像個胎記,遠看去倒似貼了花鈿一般,怪好看的,也就沒管它。
印記上的花瓣血紅如火,遠遠看去,像一簇燃燒的火苗。
幽云十二坊是荊州城第一銷金窟,名為十二坊,卻并非指這里有十二家教坊,十二坊只是一座樓的名字,它的主人是個胖乎乎的老頭,老頭是北邊的幽云人,遂以家鄉給自己的產業命了名。
十二坊樓高四層,樓中賭坊、棋坊、書坊、畫坊、酒坊……林林總總,不多不少,正好十二種。
十二坊有六名掌柜,其中五個男人,不同姓,卻都以數字命名,趙一、錢二、孫三、李四、王五,唯一的女掌柜是個年輕女子,不過雙十年華,與男掌柜們不同的是她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做“水鈴鐺”。
水鈴鐺管著天音與流云兩坊,前者是荊州城所有樂師的集中地,后者則是舞者的天堂。大晉朝的皇帝是個風流才子,尤喜歌舞,由此帶動了本朝歌舞業的興起,天音流云坊也因此成為幽云十二坊最熱鬧、最賺錢的兩個地方。水鈴鐺慣會推陳出新,這里的姑娘們儼然領導著荊州城的潮流,并且這股潮流越傳越遠,甚至有人說它超過了京城由官府締造的樂坊。
水鈴鐺不僅是掌柜的,也是天音坊的當家花旦,人比花嬌,歌似天籟,一曲千金難求,傳聞她歌一曲可繞梁三日,據說不止京城,連樂音最盛的大齊都有人慕名而來。大牌自有大牌的風范,想要見著水鈴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天音坊每日里門庭若市,許多人只為見水鈴鐺一面。
太平是天音閣的常客,音樂能讓人放輕松,她一直就很喜歡音樂。這個朝代的男女大防并不是那么厲害,不過像天音閣這樣的公共場所,自然是男人來得比較多,所以一般的大家閨秀少有出現。
一個姑娘家夾雜在男人眾多的人群中,終是顯得太過醒目,太平并不想成為焦點,所以每次來時都易釵而弁,坐在角落最靠后的位置,點上一壺茶,靜靜呆上一陣,走的時候將銀子放在茶盤上,自有人來收。
時間久了,天音閣跑堂的小二都認識了她,知道她除了茶別的東西都不會點,不用她吩咐就會端上來。不是小二善良不計較她的小氣,而是因為水鈴鐺發過話,小二自然不敢違背掌柜的。
俗話說姐兒愛俏,水鈴鐺一向對男人不會假以辭色,單對這位哥兒特別關照,小二暗自揣測,莫非掌柜的喜歡這種童子雞?看著倒是好看,就是太娘了些,長得跟個女人似的,臉龐白里透紅,嫩得能掐出水來,小二看了看自己粗黑的胳膊,搖了搖頭,這世道,還是小白臉招女人喜歡。
小二端著茶盤回到后堂,被水鈴鐺的貼身丫環暖春一把抓住,暖春的樣子有些急,攔著他問道:“阿寶,你從外面來,有沒有看到角落里常來的那位小公子?他今兒在不?”
阿寶愣了一下,不確定地問道:“就是每次只點一壺茶那位?”
暖春忙不疊地點頭:“對對對,就是他!”
“來了!”阿寶答道。
“快領我去見他。”暖春聞言一喜,催著阿寶前行。
“暖春姐姐怎么想到要見那位公子?”阿寶邊走邊問。
“我不認識,所以才要你領我去,是掌柜的找他。”暖春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