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諾醒來的時候，宿醉的結果，就是頭痛得厲害。從被窩里爬了起來，使勁敲著頭，鼻音濃重：“晴晴，你干什么去了？”

正在外面忙活著的申晴急忙走了進來，看到許一諾穿著背心，坐在炕上，一副未睡醒的樣子。不過，他的表情看上去還算平靜，好像忘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怎么了？是不是餓了？現在還早著呢。才六點多而已。”申晴擦著手，臉上帶著笑意。

“我想喝水。給我倒杯水來，把腦清給我拿過來，頭疼。”許一諾的口氣很硬。申晴倒了一杯水，遞給許一諾，卻沒有給他拿藥。“還是先別吃藥了。那種藥傷胃。如果實在疼的話，先吃點飯，吃完飯后再吃吧。”申晴低聲說道。

“去給我拿！你巴不得我疼死，是不是？什么飯前飯后的，我什么時候吃藥，用得著你來說嗎？”申晴低著頭，美麗的臉雖然看上去很平靜，卻寫滿了憂愁和無奈。許一諾最見不得申晴一副受了氣的小媳婦模樣，這樣的申晴，會讓他心軟，會讓他下不了手來折磨她。

“快去呀！”許一諾大吼一聲，嚇得申晴一哆嗦。

許一諾還是那個許一諾，他根本沒有忘記昨天的事情。恍忽間，申晴有一種想逃開的感覺。機械地倒出了兩片藥，放到手心里，遞到了許一諾面前。

“別整天那副死樣子，我還沒死呢，輪不到你在我面前哭喪著臉！”一句話一句話，一個字一個字，都像一把錐子，直直地刺進了申晴的心臟。她的嘴角抽動了幾下，你是已經喪失了在他面前說話的功能。偶而的反抗，只能換來更多的羞辱。

“把換洗衣服拿過來！整天給別人更衣，我更衣卻不上心，賤貨！”一個冷不防，枕頭旁邊的手機到了他的手里，向申晴的方向飛了過來。申晴沒有躲開，質量上乘的諾基亞正好砸到了申晴的額頭。血流了下來，申晴動也不動，任鮮血順著臉頰流下來。

“你是死人啊！你不會躲開！”許一諾看申晴那副樣子，更加生氣了。穿著短褲趿拉著拖鞋，怒沖沖地找了一條OK繃，胡亂摁到了申晴的傷口上。整個過程，申晴眼皮都沒抬，像是跟許一諾杠上了一樣。

“許一諾，這樣做你很高興，是嗎？”淡淡的聲音，淡淡的語氣，像是在跟一個并不熟悉的人說話。

許一諾看著臉上還帶著血跡的申晴，這個女人，就是一束紅罌粟，那么漂亮，那么美麗，在風中顧盼生姿，在雨中妖嬈盡顯，愛上了，怎么也離不開她；想離開她，為何生命如此之痛。許一諾狠命地拉扯自己的頭發，想要把那些事情趕出腦海。

可是，昨天的那一幕，已經被強行拷貝進了他的記憶里，像是生了根，無論是刪除還是格式化，總也抹不掉那個男人站在他面前的樣子。那個男人一定在嘲笑自己，他穿了他的舊鞋子，最可笑的是，自己一度還認為那雙舊鞋是那么合腳。整件事情，只有他是最大的傻瓜，而這一切，都拜眼前這個女人所賜。

吞下兩片腦清，許一諾又穿上了昨天的臟衣服，飯也沒有吃，開車走了。甚至連步子都有些搖晃，那是宿醉傷身的表現。

申晴呆呆地躺在炕上，眼睛盯著天花板，屋子里還殘留著許一諾身上的酒氣。也許，這樣的日子會一直繼續下去，無論自己付出多少，也得不到許一諾的回應。真的離婚嗎？這個念頭她不是沒有過，可一想到這兩個字，身上的罪惡感便如一雙掐在她脖子上的巨手，讓她難以呼吸。

她還記得，少女時代的自己，也跟許多女孩一樣，向往過夢一般的愛情。那個男人一心一意地愛著自己，包容她的一切，她可以撒嬌，她可以耍賴，她也可以把腳放到他的肚子上，她甚至可以把他的臉捏成各種各樣的形狀，而那個男人，任她在他身上胡作非為，不會生氣，不會責罵。

“晴晴，一諾怎么這么早就走了，是不是又沒吃飯？”婆婆的聲音傳來。如果說現在還有什么能吸引她讓她留下來，恐怕公公婆婆便是其中最重要的因素吧。

申晴趕緊一骨碌爬起來，在婆婆面前，她就像個女兒一樣，婆婆疼她喜歡她，為她撐腰。她不想讓婆婆承受太多，許一諾的那些羞辱，她永遠也不會告訴婆婆。

“媽，您怎么這么早，是不是思睿氣您了？”抹干眼淚，把頭發理好，申晴滿臉微笑地跳到地上。婆婆領著思睿進來，小丫頭看到媽媽叫了一聲就撲到了她的懷里。申晴撫摸著女兒細軟的長發，蹲了下來，在小臉蛋上親了一口，“告訴媽媽，有沒有氣奶奶？”

“沒有，睿睿很乖的。奶奶，你說是不是？”小女孩抬起頭，看著站在身邊的奶奶，細聲細氣地問。

“嗯，我大孫女乖著呢。晴晴，一諾是不是又沒吃飯就走了？這個死小子，整天作耗，他到底想干什么呀。”婆婆的話，讓申晴心里一驚，雖然自己沒有在她面前說什么，但依婆婆的精明，可能察覺到了什么吧。

“媽，他們那廠子好像有什么急事兒，是被人叫走的。”現在的申晴，就是個撒謊專家。

“這小子在外面學壞了，有事兒跟媽說。整天整天不著家，前段時間還好點兒，這兩天你爹沒給他上課，又不知天高地厚了。”婆婆盯著申晴額頭上的傷和臉上淡淡的血痕。

“媽，別看了。這個傷是我自己磕的，剛才洗臉，不小心磕到了水龍頭上，就成這個樣子了。這個OK繃，還是一諾幫我貼上去的呢。”申晴在婆婆面前秀著恩愛，可心卻在滴血。

“算他小子有良心，還知道給你貼上個創可貼！一諾這孩子，最近脾氣不太好，讓你受委屈了。”原來，婆婆什么都清楚，這幾句話，差點兒沒把申晴的眼淚給逼出來。

“媽，哪有啊。他就是廠子里的煩心事兒多了些。肯定會影響到心情的，再說了，誰整天那么多高興事兒呢。”申晴明著對婆婆說，實際上也是在開解自己。

“我看你煮了粥，你快吃點飯吧，吃完好去上班。”

“媽，你也一起吃點吧。做了這么多，讓爹也過來。”申晴把在炕上玩耍的女兒抱到飯桌前，小女孩踢騰著小腿兒，抗議媽媽打斷了她的游戲。

“不了，我們飯也做好了。走，睿睿，跟奶奶走，一會兒你媽要上班了。”拉著思睿的小手，婆婆走了。

申晴送到大門口，看著女兒扭著小屁股，跟奶奶手拉著手，轉過街角時，女兒扭過頭，擺了擺小手，又吐了一下舌頭，那調皮的樣子，申晴真想抱著好好親幾下。申晴趕緊回頭，把眼淚憋了回去。她告訴過自己很多次，不能輕易在人前留下眼淚。

許一諾回家的時候，申晴還沒有下班。許一諾先到了母親那邊，思睿吵著要買零食，老太太正在做晚飯，便讓許一諾帶她去村里的小賣部。許一諾還是挺喜歡這個女兒的，偶而會跟女兒膩在一起，父子倆都會很開心。

進了村頭的小賣部，思睿直奔冰柜。出門的時候，老太太已經囑咐過了，別給她買雪糕，今天已經吃了兩根了。許一諾趕緊追了過來，把女兒抱起來，哄著她去買其他的零食。

這個小賣部是二頭家的，平時是二頭媳婦看著。二頭媳婦看許一諾正跟孩子商量買什么，便走了過來。“哎喲，一諾，今天怎么有空哄你閨女？”許一諾笑笑，說今天回家早了，孩子要買東西，就帶她過來了。

“哎，我說一諾，你可真有福氣，你看你媳婦，長得多漂亮。還是上班的好啊，你看看我，我們倆年齡差不多大，我看上去至少比她大五歲。媽長得好，孩子長得也俊。看看咱們村里，誰家的孩子能跟這小丫頭比？模樣好，就能扣出好坯來，你家閨女，不像你，你她媽！”二頭媳婦一說起來，就剎不住車。話越說越多，許一諾不高興她也沒看出來。

“我閨女，怎么不像我？”許一諾冷冷地問。把孩子從貨架上拿下來的餅干搶了過來，扔了回去。

“本來嗎，只要眼睛不近視的，誰能看不出來這孩子長得像誰，跟她媽一個模子扣出來的。”二頭媳婦可不在乎，緊接著又強調了一句。

許一諾不跟她爭論了，又把思睿拿在手里的娃哈哈扔到了貨架上，抱著思睿就走。思睿一看爸爸不給買東西了，便開始哭鬧，在他身上來回翻滾，小手不住地在他臉上劃拉，終于一個不小心在他劃拉出來一道血印子。許一諾十分生氣，放女兒到地上，照著小屁股“啪啪”就來了幾下。小女孩坐在地上沒命地哭，一邊哭一邊看許一諾，小腿在地上亂蹬。

“你再不起來，我就走了，快點起來。”許一諾厲聲喝道。思睿可不管這一套，奶奶從來不會這樣對他，輪到爸爸，待遇怎么會如此之大呢。

許一諾一彎腰，拽著她的小手，拉著她向前走。思睿使了個千斤墜兒，一步也不走，屁股不離地，許一諾不管她這一套，還是拉著她往前走。二頭媳婦聽到哭聲，走出來大聲喊道：“一諾，你怎么對孩子呢。這丫頭可是她奶奶的心頭肉，明兒你媽來我就告訴她，你虐待她孫女！”

“你愛說就說，孩子都是她慣出來的！”嘴再硬，許一諾最終還是抱起了女兒，也不顧她的小爪子在他身上胡作非為。

“一諾，你怎么搞的，這么一小會兒，就把孩子招成這樣！”父女倆還沒進屋兒，母親就從堂屋跑了出來，手上提著搟面杖。

“這孩子不聽話。你不是說不讓她吃雪糕嗎，到那兒就要雪糕，不給買就鬧。看看這孩子讓你給慣的，成什么樣子了，還滿地打滾兒！”許一諾把女兒推到母親跟前，也不理她們。

“奶奶……”思睿一聲帶著撒嬌的奶奶，再看到孩子渾身是土，老太太心里的小火苗越來越旺。

“乖孫女，來，奶奶抱，告訴奶奶，爸爸打你了嗎？”

“奶奶，爸爸是大壞蛋！他不給我買奧利奧！他還使勁拽我。這兒，這兒，這兒，都疼。”小丫頭眸子里透出精明，眼睛瞟著屋子。雖然看不到爸爸的樣子，但她就像算定了一樣，知道她告了狀，奶奶一定不會坐視不理。

“許一諾，你給老娘滾出來！”老太太高喝一聲。思睿沒想到自己話的威力竟然會這么大，頻率本就太快的小心臟不由一縮，“哇”得哭了出來。

“寶貝不哭，等奶奶打你爸，替你出氣。”老太太也不顧手上沾著面，一個勁兒地給孩子擦眼淚，結果越擦越熱鬧，漂亮的小女孩臉上滿是面粉，成了一個花臉貓。許一諾像是沒有聽到一樣，動都沒動。思睿一看沒得逞，哭的聲音更大了：“奶奶，爸爸是壞蛋，爸爸是壞蛋……”

“閉嘴！再哭，再哭我還揍你！”許一諾猛地一挑門簾，冷著一張臉站到了娘倆面前。

“你拿我當透明的？敢揍我孫女，我先揍你！”老太太拿著搟面杖，朝許一諾打過去。

許一諾急忙躲開，借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跟老太太動手。老太太一下子沒打著，再接再厲，打了十幾下，才終于一搟面仗打到了許一諾的背上。

“媽，你還真打啊！”這下子可把許一諾打疼了，老太太動真格的了。思睿站在一旁，哪里還有傷心的模樣，正在那兒呵呵笑得正歡。